遇見向溫文這件事, 溫辭後來沒有跟任何人說。不想提,說了都覺得是影響別人的心。
再聽到這個人的消息已是十一月,在學校食堂, 坐在對面的竇以晴邊吃飯, 邊跟溫辭分八卦, 說從秦運那兒聽來, 段薇家裏咽不下這口氣,出了手, 向溫文的公司剛起步就被打排, 估計撐不了多久。
溫辭用紙巾著,點頭算是回應, 拿起手機看剛收到的消息,著急地咽下裏的飯,含糊不清地說:“以晴,我先走了。”
“才吃兩口就走?”
溫辭解釋:“我們年級今天下午開家長會。”
“我知道,但現在不還早呢嘛,開會時間都沒到, ”竇以晴看了眼腕表, “再說, 你又不是班主任,去那麽早幹嘛。”
“有家長在辦公室等我,想問小孩的學習況。”溫辭笑道。
“行吧,”竇以晴往包裏塞自己剛買的面包,“那你拿著下午了吃。”
“這不是你下午的加餐嗎?”
“我待會兒再去買就是了,”竇以晴朝揮手, “快去吧。”
“好的,謝謝。”溫辭眉眼彎彎, 匆忙地給了幾個很正經的連續飛吻,“那我走了。”
“……”
溫辭影消失在食堂門口,走得太急,大上的帽子被顛得一晃一晃。
竇以晴咬著筷子目送,不想,這飛吻從哪兒學的?溫辭現在這種可死人的狀態,到底是因為離家出走,還是因為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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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來找的幾位家長聊完,差不多就到開家長會的時間了。接下來要去三個班級,溫辭擰開保溫瓶蓋,提前先灌了好幾口水,拿起手機給媽發消息:【媽,這幾天降溫了,你和爸多穿一點。】
溫辭隔三差五就會給媽發消息,除了一開始跟對方報備了自己目前的出租屋住址以外,其餘都是閑聊。
偶爾提醒對方今日有雨,注意風,出門記得帶傘;偶爾分一家新發現的餐廳,讓他們也去試試;有時只是一張照片,裏面可能是一場日落,一風景,也可能是一束剛收到的花。
媽從來不回,溫辭也不在意。知道媽媽肯定都看了。
剛發完,一條消息彈出來。
【周霧:老師,怎麽還不來開家長會。】
措辭有點怪,但溫辭趕時間,沒注意,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
【溫辭:現在準備去了。】
【溫辭:椰椰張.jpg】
溫辭最近P了很多張椰椰的照片當表包。周霧一邊嫌棄,一邊跟著用。
【周霧:椰椰打氣.jpg】
溫辭笑了下,拿起開會需要用的資料和水杯,匆匆趕往教室。
各位科任老師們的發言順序是一早就定好的。溫辭剛到達第一個要上臺講話的班級門口,就被王子劉同學抓住了服。
王子劉同學雙手合十,朝拜了兩下:“溫老師保護我!那個打手追我追到學校裏來了,您幫我報個警吧!”
打手?什麽打手?
溫辭正愣著,班主任李老師走出來,朝溫辭說:“去吧溫老師,我講完了。”
溫辭忙點頭,輕拍了一下王子劉同學的腦袋:“讓你班主任保護你吧。”
這是溫辭第一次開家長會,怕上臺講話時太張會卡殼,最近一周晚上都在家裏排練,為了增添真實,還專門讓男朋友和椰椰坐在面前,充當學生家長。
所以當一擡頭,看見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周霧時,一瞬間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教室還是在家。
學生家長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穿著整潔正式,坐得比他們小孩上課時都直。周霧混在其中,撐起手肘支著臉,張揚的黑皮外套,手裏還轉著不知從哪兒順來的筆,起眼皮要笑不笑地與對視。
溫辭蒙了幾秒,念出練了幾個晚上的開場白:“大家好,我是5班的英語老師溫辭。”
周霧慢吞吞地坐直,鼓了兩下掌。其他家長愣了一下,也隨其後,班級裏立刻掌聲一片。
溫辭:“……”
站在屋外的班主任李老師:“?”
那是誰家長?剛才講話的時候沒這待遇啊?
“……可以了。謝謝大家。”溫辭打開多文檔,滿臉漲紅,語氣平靜,“我先跟各位聊一下上次英語考試的況。”
周霧在下面坐了半天,沒再與溫辭對上視線。溫辭故意躲著不看他。
周霧毫不在意,後靠在椅背上聽得特別認真,跟自己孩子的名字真在績表上似的。
他年輕,長得又帥,在一衆家長裏尤為突出,剛落座時就有很多家長朝他看,心裏嘀咕這到底是生得早還是保養好?
科任老師的發言時間不多,溫辭二十分鐘就講完了,微笑地和家長們道別,轉走下講臺,離開教室。
坐周霧邊的家長看了看自己的啤酒肚,又看了看邊的周霧,終于忍不住湊過去問:“請問一下,你是誰的家長?我記得我小孩兒王子劉是一個人坐一張桌子啊。”
周霧把轉了半天的筆放回別人兒子的筆袋裏:“溫老師的。”
“啊?”
王子劉家長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剛從前門離開的溫老師出現在了教室後門。
半彎著腰,抓著周霧的皮外套:“你出來。”
周霧聽話地起,像高中逃課那會兒一樣,練地彎下腰跟離開,走前想起什麽,回頭懶聲叮囑:“王子劉上周又沒英語作業,他總這樣,我家小孩兒很難辦,你多管管,實在不行就揍一……”
話沒說完,被溫辭用手捂了。
把人拉到樓道,溫辭擡頭,臉還是有點紅,眼底亮晶晶地:“你怎麽進來的?”
“開家長會,又是周五,保安沒怎麽管。”
“那你也不能坐到班裏去。”
“這不是怕老演員不在,你張麽。”周霧挑眉,笑得很懶散,“接下來去哪個班?”
“7班。”溫辭看了一眼腕表,“但我自己去。”
“我不進去坐,”周霧偏過臉,低著腦袋和商量,“站教室外聽你講也不行?”
溫辭仰頭看他,笑容和聲音很溫,說的話很殘酷:“不行。快走吧,我要去下個班級了。”
周霧盯半晌,妥協:“那你下班了跟我說。”
溫辭想了想:“不然你先回去?待會肯定有家長要來找我,可能要很晚。”
“不回了,等你,”周霧把外套鏈子往上拉了點,“秦運趁從你們學校後門遛進高中部看竇以晴上課,我去看看他被抓住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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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溫辭所料,被家長們排隊問到傍晚六點半,才得以下班。
走出辦公室時已是黃昏。溫辭拿出手機,看到周霧半小時前的留言。
【周霧:跟秦運在高中部打球。下班了過來接我。】
溫辭回複好。剛要把手機放進口袋,手心又被振了一下。
以為是周霧的回複,毫無防備地點開——
【媽媽:知道降溫還不回來拿服,你穿什麽過冬?】
溫辭怔怔地站了好久,回過神時,鼻子有一點酸,又忍不住笑起來。
傻笑半晌,打字:【好的。我周末回去拿。】
整座校園被晚霞染紅一片,周五的六點半,即便是高中部也幾乎空了。
溫辭剛靠近籃球場,就聽見籃球砸在地面上的砰砰聲。
從手機裏擡頭,穿過鐵網看去。籃球場只有一個場地在使用,球場旁圍著好幾個男高中生,長得都很高,溫辭站的這一塊又正好是下坡,地勢比較低,一時間看不太清裏面的人。
溫辭張,正準備找球場的口,就聽見秦運喊:“周霧——”
溫辭倏地轉回眼,正好看見周霧在籃筐下起跳。
他了外套,裏面是一件短t,為了方便,袖被他擼到了肩膀,夕下,周霧手臂線條結實修長,手腕輕輕一挑,籃球落網中。
周霧的材已經比高中要結實許多,但打法沒變,落地時額前碎發跟著輕晃,邊張揚的笑與記憶中那個穿著校服的年重疊。
溫辭站在原地,恍惚想起,那年籃球賽,就是站在這個位置,推著單車,踮腳看正在打球的周霧。
呆怔地看了一會,下意識地舉起手機,想拍一張照片。剛打開相機,看見那幾個高中生往旁邊讓了讓,出球場裏的周霧,他跟一起打球的幾位育老師說了幾句什麽,然後穿過那幾個高中生,慢悠悠地朝走過來。
周霧隔著鐵網,跟擋在溫辭臉前的手機攝像頭對視:“下班了?”
回答他的,是手機一聲“咔嚓”。
周霧偏開臉,笑了好久,擡起手,喝了半瓶的礦泉水瓶穿過鐵網的口遞給:“白得好可憐,喝口水再拍,溫老師。”
溫辭收起手機,乖乖地擰開瓶蓋喝水,後面傳來秦運的聲音:“周霧,還打嗎?”
“不打了。你自己在這等竇以晴吧。”剛打完球,周霧嗓音比平時清亮,著一淡淡的意氣風發,“我家長來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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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的校道上,夕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
周霧往旁邊挪了兩步,溫辭默默靠過來,隔著外套與他挨著手臂。
他再讓,溫辭再跟。
幾次後,周霧沒忍住笑了下:“站遠點。剛打完球,很臭。”
溫辭“嗯”了一聲。
然後還是靠著他。
周霧瞧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麽,剛要開口問。
“周霧,我喜歡你。”
“……”
告白得有點晚吧。他最近都在想怎麽求婚了。周霧聲音慢悠悠地:“我知道。”
溫辭低著腦袋,跟他并肩走:“高一的時候就喜歡。”
“噢,”周霧挑眉,敷衍地裝出一點意外,“那你當時怎麽不來親我。”
溫辭:“……中學生不能親。”
周霧笑起來,點頭表示理解:“也不能喝酒。”
溫辭安靜了好久:“其實婚禮那天,我沒有喝酒。”
“……”
周霧著將暗未暗的天,邊因為太震撼而帶著笑。原來的膽小冒險家之旅從那一天就開始了嗎?
“溫老師,”他慨,“你真的很撒謊。”
溫辭很不好意思地鼻子:“對不起。”
“沒關系。”周霧接道歉,朝攤開手,“牽個手吧。”
17歲的溫辭和17歲的周霧隔著人山人海,高中三年只有寥寥幾句對白。
27歲的周霧牽著27歲的溫辭,要和共度餘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