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滿面春風緩緩再從舒家走出來, 沈朝宗被司機俯首恭恭敬敬地攙扶著坐上車。
舒明遠和舒明硯哪怕心雲湧翻滾,仍舊能平心靜氣、禮數周全一并站在一旁,目送沈朝宗的車子緩緩駛離舒家老宅。
車子啓開出去已然好一段路程之後, 後排一直合眼假寐的沈朝宗忽然睜開眼, 沉聲命令原本計劃直接回西山療養院的司機轉道改往京音的方向去。
剛才在舒家那會兒,沈朝宗最後提出來要將定親宴安排在下月初六,他已經提前找人看過,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想要在今年把兩家這事兒給塵埃落定, 確實也拖不得更久了。若要再往下延可就要到年關了, 選來選去, 能算出來的這段時間的黃道吉日也就這個時間點最合適。
人年紀大了也沒多旁的念想,如今自己心頭大事也就剩這麽一件。能早點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他也好放心。
沈朝宗的話左右已經說的很明白,舒家這裏一時好像也找不出合適的推延借口了。所以哪怕千般、萬般不願,舒明遠最終也只能著頭皮點了這個頭。
到底只是定親, 離真正結婚還有許多轉圜的餘地。送沈老爺子離開的時候,舒明遠和舒明硯還能維持著笑臉同沈老爺子互道一聲喜。至于舒家那幾個孫輩的臉則是從頭黑到尾, 全程掩都掩不住的難看。
沈朝宗當然也很清楚舒家不可能真那麽輕易同意了這門親事, 只是靠剛才在舒家的那一通兼施未必就能真正達所願。
要想這事兒萬無一失,思來想去,他覺得突破口還得是在那小姑娘上, 他必須得去做做這小姑娘的思想工作。
即便舒家現在不不願,但倘若是舒月自己點的這個頭的話, 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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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宗來舒家的當天是個周日,那天舒月沒有要上的課程, 原本是沒計劃再去學校的。
不過周五晚上在家吃晚餐的那會兒,拿著手機挨著季萱毓喝蓮子羹的時候, 正巧收到了室友程嘉敏發來的微信消息。
發來的是張音樂劇的宣傳海報,演出時間是周日下午的一點半。
程嘉敏說是音樂劇專業的學長學姐們的期末表演,演的劇目是非常經典的《羅歐與朱麗葉》,從輔導員那兒搶來了三張票,問舒月不興趣。
舒月點進那張宣傳海報仔細看了眼,看到主演朱麗葉的那一欄寫著孟馨。
舒月對印象頗深。
初次見到孟馨學姐是在學校食堂。
那會兒剛學還沒幾天,上午上完兩節大課後就趕上中午下課的高峰期,食堂各個窗口都如出一轍的人既多又急。
因為大家想吃的菜式也都不一樣,所以舒月和程嘉敏、孫雅婷沒一起,各自分散在不同的窗口排隊等打菜。
結果好不容易排到舒月,等打完菜要刷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帶校園卡了。轉而想要用手機掃碼,結果那天是屋偏逢連夜雨,拿出手機剛點亮屏幕還沒來得及調出付款碼就又眼睜睜看著手機居然沒電直接自關機了。
那會兒剛來,又沒同大家一起軍訓過,了許多相時間,同許多同學都不悉。打眼過去周圍一個人都找不到,正著急想著要不先把餐盤退給打菜的阿姨的時候,後忽然出一只纖長的手臂,越過的肩頭替刷了卡。
舒月回過頭就看到了溫溫的孟馨學姐。
後來舒月端著餐盤追著孟馨要微信號好回去加好友把飯錢還回去,孟馨大大方方地給了微信號,但卻是溫地堅持只是順手的一件小事,要真的不用太在意。
說加好友當然沒問題,但是飯錢就算了,請剛來的小學妹吃一頓食堂的飯錢學姐還是有的,所以轉了也不會收的。
後來加上微信好友後,彼此也經常有些朋友圈的互,有時候遇到些新生常見的問題,舒月也總能給從孟馨學姐這裏得到及時又有力的反饋。
後來們也有多次在校園裏再上面,每次再見到孟馨,舒月都覺得心裏暖暖的,不知為何,總覺得學姐能輕易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舒服覺。
孟馨人一直溫溫的,同人說話也總是輕聲細語,就像是一幅看似寡淡實則韻味無窮的水墨畫,意境深遠、好又自帶溫堅韌的氛圍。
舒月很喜歡。
所以程嘉敏問舒月想不想去看《羅歐與朱麗葉》的音樂劇,舒月看到悉的學姐是主演,自然想要去現場支持。
轉而想跟媽媽說起這個,才發現媽媽今晚又走神了,最近似乎經常走神。
聽到舒月說想要周日的下午去學校看學長學姐的音樂劇表演,季萱毓想都沒有想就點頭同意了。
周日下午正是沈家老爺子說要來做客的日子,預料的到他來是為了何事,家裏這幾天都繃著,正愁著要找什麽借口好當天把小月亮給支出去。
所以周日當天中午,趕在沈朝宗來之前,季萱毓就命福廣叔把舒月人趕送去京音了,又囑咐不必著急回來,在學校和好朋友們多玩一玩。
舒月到了與程嘉敏、孫雅婷三人在劇目演出的小禮堂門口的頭,各自掃了份碼後進禮堂場。
小禮堂規模并不小,舒月們進場還算是早的,結果進來後環顧四周,發現都已經快沒有什麽空位剩下了。
聽程嘉敏說搶到這三張票可不容易了,因為擔當男主的那位學長長相帥氣,且因為在某短視頻平臺做值主播了網紅,已經演過好幾部短劇攢了些名氣,吸了一大批友。
想看的人實在太多,這波可謂是虎口奪食的程度。
聽說這場音樂劇表演學校領導們也是非常重視,各個演員選角都是極其嚴苛的,擔當主角的孟馨學姐自不必多說,是自校起就是專業排名第一的好績,校後也一直出類拔萃,院裏的老師們都極看好。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校期末彙演,重要到或許能改變命運的程度。據說是有位大人要親臨現場觀,滿意的話或許會直接簽下幾個人也不一定。
或許是他們這群沒有什麽資源的學生能一步登天最好的機會了。
這是舒月們坐定後,等著開場的時間裏,約聽著後排的幾個別的系的生們竊竊私語知道的。
過了會兒又聽見後面有人小聲問那這位大人究竟是什麽人,舒月也好奇,不過不好意思轉,只是後背往後挪了挪,了椅背,豎起耳朵仔細聽。
“我也是那天路過辦公室聽老師們說的,隔得遠也沒太聽清楚,好像是沈什麽和,還是賀的?什麽字兒我也不知道。”
姓沈,名字聽著像是又是聲和上聲的平仄組合,舒月下意識第一時間想到沈遇和三個字。
心下有了聯想後,忍不住微微站起朝著最前排的幾張座位看了過去,這會兒還是空著,應該就是留給校領導和們口中的神人的。
下意識一直關注著那邊場的向,直到演出快要開始,場已經熄了燈一片黑的時候,最前面的口那兒才終于有了靜。
約的線裏,似是一群校領導引著那人走在最前面,往最前排中央的幾張座位過去。
那人遠遠瞧著個子高,穿著裁剪得、面料高級的西裝,只大概看到個模糊的側背影,有點兒像,但又覺不太一樣。
舒月得承認,真的就不是能忍的了好奇心的人。
懶得再瞪大眼睛去研究前排的那人到底是不是,直接拿出手機給沈遇和發了條消息過去。
還是之前他好聲好氣賠禮道歉的那天晚上加的微信好友,加上後還沒說過話。
Lunar Sue:【你在幹嘛?】
對面很快回了消息,只一個標點符號。
SYH:【?】
舒月手機握在手裏,偏過頭在跟孫雅婷說話,視線則還注視著前排那個西裝革履的背影,端坐著沒見對方有什麽多餘的作。
也就沒急著去看手機裏新進的消息。
沈遇和也覺得奇怪。
好半天都沒再收到發來消息,聽人彙報的思緒斷了下,他又拿起手機點進微信,不自覺回看自己剛才回的問號,好像確實是有些冷漠。
一定是又惹了這小公主不高興了。
他順手舉高手機,點開下拉框的拍照功能,對著會議桌後的滿眼詫異的那幾位淡定按下拍照鍵,拍了張照片直接發過去。
SYH:【在開會。】
又猜突然發消息過來的原因,試探地追問了句。
SYH:【想去玩賽車?有時間了?】
手機接連再震了三次,舒月終于收回視線,垂眸解鎖手機查看消息。
確認了前面的人不是沈遇和,舒月也沒有更多好奇的了,這裏演出已經開始,暫時也沒心思再與沈遇和聊其它,匆忙回了個在忙就突兀結束了話題。
現場不管是燈、音效還是學長學姐們的表演都堪稱完,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結束,經久不息的掌聲過後,大家才陸陸續續退場。
舒月跟在程嘉敏和孫雅婷後,順著人流緩慢出來,剛走出小禮堂門口的輔路轉進主幹道沒幾步,突然餘裏瞥到有位著黑西裝的年輕男人目標明確地朝迎面過來。
他在距離舒月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恭敬地朝行了個禮。
“舒小姐,有位沈老先生想見見你。”
舒月疑擡眸,順著對方讓開的視角看過去,前方不遠的叉幹道上停了輛黑的紅旗車,因為看過去的視線,後排座位的車窗緩緩降下一半,舒月看到了車裏的老人,依稀認出來是沈朝宗沈爺爺。
周圍氛圍明顯嚴肅,程嘉敏和孫雅婷換了個眼神,早就揣測過舒月的家庭背景或許不可說的分不,這會兒覺也不太適合再留在這裏,識趣地找了個借口跟舒月表示著急先離開了。
舒月也沒拘泥,跟們分開後就跟著邊上的男人往那輛紅旗車過去。
對方幫拉開後座的車門,等上了車後又恭敬合上。他人自己卻并未上車,只是默默地在車前不遠的位置站著等候。
舒月記得小時候常跟著爺爺見到邊的這位沈家爺爺,不過這幾年,爺爺離開後,自己也有好些年沒再同沈爺爺見面了。
“沈爺爺好。”舒月端正坐著,禮貌地同沈朝宗見禮,一時也猜不到沈家爺爺怎麽會突然還專門過來學校找。
沈朝宗一臉慈地看著舒月,“有些日子沒見我們小月亮了,還真是大十八變,當年的小丫頭都長這麽大了,沈爺爺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手裏握著個四方盒子,笑著向舒月,“是不是很好奇沈爺爺怎麽今天這個時間突然來學校找你?”
舒月誠實地點點頭,好奇開口,“那沈爺爺您找我到底是什麽事呀?”
沈朝宗將手裏握著的小盒子給舒月遞過來,“沈爺爺記得,我們小月亮寫得一手好筆字,還是爺爺親自教的對不對?”
舒月點點頭,有些不解地接過盒子來,又在沈朝宗的眼神示意下將盒蓋掀開,看到盒子裏卷著的一份邊角塑封過的紅宣紙。
沈朝宗看著將取出來的紅宣紙緩緩展開,緩沉引導再繼續,“那小月亮一定能認得出來這上面的字跡是出自誰之手對不對?”
舒月的確認得,更無比震驚。
這竟然是一份舒、沈兩家的合婚書,還是爺爺的親筆書,結尾甚至還蓋著爺爺的專屬印信。
更要不可置信的是,這上面紅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要舒家兒與沈家遇和定親,落款的日期甚至早到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
“我?”舒月愣愣擡起頭看向邊上的沈朝宗,“要跟遇和哥哥結婚?”
怎麽可能會是這樣?!
不是一直都說是將大哥和沈遇和指腹為婚的舊事嗎?
從來沒有人跟說過有這份婚約在,爺爺也從來沒有告訴以後長大了是要嫁給沈遇和的。
可手裏這張紙上的字跡又不是假的,的的確確是爺爺親筆寫下來的,何況還有無比悉的爺爺的印信。
“這、這太突然了。”舒月這會兒覺得手裏拿著的這張紙燙手的很,囫圇慌又卷回去丟進面上放著的小方盒裏,“我從前都不知道還有這個事。”
生于這樣的大家庭裏,舒月不是沒想過可能會面臨家族聯姻的責任,甚至知道媽媽從滬城嫁來京北,當年就是遵的父母之命,妁之言。
不過幸運的是爸爸媽媽後來的很好。
戴其冠必承其重的道理都懂。
只是凡換個人名舒月此刻也不會有這麽大的緒起伏。
他不是自己完全不認識,沒有緒輸出過的陌生人,他是沈遇和,甚至兩個小時之前還一無所知,傻乎乎地在同他發消息。
他溫潤又善良,神又莫測,舒月其實很喜歡他。
把他當作世家的大哥哥、新到的大朋友、值得信任且共的夥伴。
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現在這個份,他會變自己從出生起就早被定下來的未!婚!夫!
“小月亮,沈爺爺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疑問,為什麽家裏從來沒有人告訴你對不對?”沈朝宗說,“畢竟你遇和哥哥比你大了許多歲,你也才剛剛年,父母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同你講也是有可原。”
“我——”舒月擡眸看向沈朝宗,張又不知還能說些什麽。
“我們兩家多年世,關系親厚,能再親上加親自然而然是我同你爺爺心之所念,所以當年我同他才會堅持定下了這門婚約,”沈朝宗不勉強馬上進角,卻也不準備就這麽輕松揭過,“小月亮,你也不會想爺爺變言而無信的人,對不對?”
—
舒月在學校解決了晚飯才被福廣叔接回家。
一進屋就看到一樓今天人格外齊整,除了剛回來的自己,廳裏坐著家裏所有人。
見到回來,所有人一下噤了聲,視線齊齊落在這裏,卻沒人先開口打破沉默,好像裏塞了石子一般,張不開還磨的痛。
“怎麽樣?下午的音樂劇好看嗎?”最終還是季萱毓先站起來,盯著仍舊紅腫的雙眸,穩住發的聲線溫地問,“不?要不讓你荔芳姨再給你準備些點心好不好?”
舒月搖搖頭,徑直往他們這邊走過來。
“回來路上福廣叔說你們今天有事想跟我說呀?”舒月在茶幾邊的小椅子上坐下,視線落在爸爸臉上,“說吧,我現在就有時間。”
話音還沒落,季萱毓和曼卿儀就又都忍不住仰面,企圖將又不爭氣湧出來的眼淚回去。
最後到底還是舒明遠著心腸將事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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