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瓔的臉騰得一下紅得徹底, 原來爺已經發現了自己先前盯著他的事。
太丟人了!
怕被爺看到了自己的異樣,梁瓔趕低下頭不言不語。可那模樣落在周淮林的眼中,卻像是在拒絕跟自己的流。
他沒有辦法迫梁瓔, 哪怕他們上一世是夫妻, 即使是自己帶回家的。可這一世的梁瓔,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
周淮林知道的。
可就算他是這麽告誡自己的,心卻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一般,狠狠疼痛著, 那是不舍與……不甘心。
他無法想像, 沒有梁瓔參與的餘生。
亦不甘心,輸給其他人。
“母親說你想要去的院中,”怕自己嚇到,男人努力地放了聲音, 可其實他此刻的心與聽到母親說這話時一樣,難得中都是苦的滋味,“是因為了什麽委屈嗎?還是我哪裏讓你不高興了?”
梁瓔沒想到夫人會跟他說, 想到自己這樣提議的理由, 心口也苦著, 不敢擡頭,只能咬著搖頭表示自己沒有什麽委屈。
“那是為什麽呢?”周淮林手了,他很想看看此刻的表,卻又退了, “是因為知道了我的心意嗎?”
這是周淮林唯一想到的梁瓔突然轉變的理由。
“梁瓔,你是因為知道了我喜歡你,所以厭惡我了嗎?”
梁瓔下意識擡起頭趕否認:“當然不是了, 我只是聽說了爺有婚約, 想著……”
等等, 突然停了下來,爺說了什麽?梁瓔的腦子有一瞬間轉不過來:“……爺,您剛剛是說……喜……喜歡我嗎?”
可是問完了,梁瓔又開始後悔了,喜歡與喜歡,也是有不同的,爺說的喜歡,也許並不是自己想的那種。
還未胡思想完,頭剛要低下,一雙大手突然牢牢抓住了兩側的手臂。年用了很大的力氣,使得不得不繼續擡眸,與近在眼前的人對視著。
天已黃昏,夕橘的芒從窗柩照進,灑在男人墨黑的袍上。
梁瓔甚至能看清束裏跳著的細小灰塵,讓爺的目,變得沒有清晰。
可能覺到周遭升溫般的空氣,爺的急切與他的堅定。
某一刻,好像已經知道了爺要說什麽。
“梁瓔,”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沒有聽錯,我喜歡你,慕你,心悅於你。我不知道用哪一個詞才不會讓你産生誤解,才能讓你能準確地接收到,我的喜歡,是想要娶你為妻,與你共度餘生的喜歡。”
他說完後,寂靜的空氣裏,只有雜的心跳聲,卻分不清是誰的。
與之前的煩躁苦不同,梁瓔清楚地到,這次心髒的跳,每一次都帶著甜。
可還是沒有忘記:“可是,爺您的婚約……”
“婚約的事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周淮林當然看到了梁瓔眼裏的松,他這會兒自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解釋清楚,甚至難掩急切地忍不住又上前兩步,將梁瓔到了門上,退無可退,“但那只是我對外拒絕人的說辭。實際上……是真的有婚約,還是我的一廂願……”
周淮林頓了頓才繼續開口:“梁瓔,那得你說了算。”
他的目一如既往地沉寂,卻莫名地灼熱。
梁瓔鼻子酸酸的,還以為……爺是真的有婚約,以為自己的,才剛剛開始就要被迫放棄。
如今聽到爺的真表,那突如其來的欣喜之中,還藏著些許的酸。
在眼眶發熱之際低下頭,好一會兒,才終於忍住了頭的哽咽。
“不是的。”小聲地開口。
那聲音小得周淮林又靠近了一些才能聽得清楚:“不是什麽?”
良久,他才再次聽到梁瓔的聲音。
“不是一廂願。”
那細小而的聲音,卻平了所有的不與糾結,讓一切不確定、猜疑、忐忑都塵埃落定。
今生,他終於再次等來了人的回應。
***
徐虎發現,爺和梁瓔的危機好像解除了。
之前這倆一面,梁瓔就要找藉口離開,一個躲著,一個面黑著,嚇得他天天提心吊膽。
現在可好了。
梁瓔又恢複到了往日的模樣,出門之前,要跟爺招呼一聲,若是從外面回來了,遠遠都能聽到跑向書房的歡快聲音:“爺,我回來了。”
也好,他倆好起來,整個院子氛圍都好起來了。
也有不好的。
徐虎無意中聽到過一次爺與梁瓔說話。
“你還我爺?怎的就徐虎哥哥?”
那醋味酸得徐虎一個激靈,老天爺啊,誰也不知道爺談說起來,是這個樣子啊?
他回想著每次梁瓔自己“徐虎哥哥”時,爺的表,只覺著這下是都該涼了。
好好好,徐虎在心裏告誡自己,以後就得把梁瓔當作未來看了,可不能沒大沒小。
其實兩人互通了心意後,周淮林也從未對梁瓔有過逾越之舉,只除了這個稱呼問題。
他忍這個“爺”忍得夠久了。
梁瓔一直無法習慣出爺的名字,以前是覺著尊卑有別,現在則是得說不出口。
“那以後了親你也要我爺嗎?”
梁瓔點頭,氣得周淮林敲了敲的頭。
失策了,就該當初一回來就弄個妹妹的份,日日聽哥哥。不過……周淮林想了想,那樣的話,又怎麽能如此朝夕相呢?
罷了,就慢慢來吧。
***
次年,周淮林進京趕考,殿試中一舉奪得狀元,一時間風無限。
前世的他對功名仕途無太多,所以依託著周家的打點,離開京城偏安一隅。
今世的周淮林卻一改那般作風,留在了京城——權利中心的漩渦中。
他自願為羽翼尚未滿的天子手中一把鋒利的劍。
這世道,總是需要明君的。
這一世,沒有了梁瓔以後,薛家未像前一世那般蕭家信任,讓魏琰爭權的路上要更加艱難一些。
周淮林依著前世的記憶,以及曾經從梁瓔那裏聽來的點點滴滴,一次次助皇帝度過困境。
但是很奇怪,即使如此,他倒是也並未完全贏得皇帝的信任。
或許是他對魏琰的不喜實在是無法完全藏,或許是他一次次地料事如神太過詭異,也或許是因為他們天生地不對盤吧。
魏琰哪怕對他表現得客氣又親近,周淮林也能覺到他對自己的戒備。
他並不在意那個,他只想快些解決完這些事後回去峻州。
一次中秋節,魏琰邀他在宮中共飲。
“也不知怎的,在這樣的時節飲酒,我唯一能想到共飲的人,居然是你,”魏琰笑道,“大概是良辰景,朕孤家寡人一個,卿也是孤家寡人一個,倒是合稱。”
他才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周淮林想著自己家裏還放著梁瓔寄來的桂花酒,想著自己懷裏此刻揣著的手絹,還有梁瓔繡的桂花,心便是滿滿當當的。
只是他並不說,也不表現出來,而且一杯一杯地喝著魏琰為他倒的酒。
及至最後,還是魏琰先有的醉意。
“周卿,”他語氣沒那麽清明了,但又好像去了一些僞裝,反而更真誠了些,“有時候,朕會覺著,你是上天特意派來,相助朕的。”
周淮林想了想,與其說是上天派來的,不如說是……來替梁瓔完,原本該屬於的功績的。
不對……端起酒杯時,周淮林就否認了這樣的想法。
不是原本,現在也是的功績。
無論是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的事,甚至是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不都是源於嗎?
冥冥之中,到底還是,在庇佑這位帝王。
“不過我怎麽就喜歡不來你呢?”魏琰好像很困。
周淮林心想著,那真巧,他也是的。
“可能是因為朕知道,你再怎麽幫朕,其實也並非是真心的……”
周淮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臣願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魏琰笑了:“我知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知道,你會如此的。”
離開之前,周淮林回頭看了一眼亭子裏孤一人的男人。
明明是同樣的境遇,與他當年在燈會上看到的人,卻很是不同。
罷了,周淮林回頭,原本也與他沒有關系的。
***
周淮林在京城的第二年,梁瓔來京城尋他了。
是在某一日突發奇想,如果周淮林突然看到自己出現在他面前,會是什麽表呢?
定然會開心的吧?
就是一時間興起的這樣的念頭,讓義無反顧地跋山涉水過來了。
來的時候正巧,是京城的乞巧節燈會。梁瓔第一次來京城,又正逢熱鬧,一時間逛花了眼。還是徐虎不斷地提醒著:“姑,咱們是要去找爺的您忘了嗎?”
唉喲,這不把人帶到,他的心就安定不下來啊。
“不急嘛。”
梁瓔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剛挑好的狐貍面戴到了臉上:“怎麽樣?好看嗎?”
徐虎嘆氣:“好看。”
“好了好了,那我們去找爺就是了。”
戴著面一邊走著,一邊與徐虎說著話。放在一側的手背某一瞬間似乎是拂過了誰的長袖,人來人往原本就是擁的,梁瓔也沒在意。
自是不知道那與肩而過的男子,突然停下了腳步,那一瞬間的悸是如此陌生的緒。他似有所地回頭,可亮如白晝的長街上,再沒有一個影,能激起方才的漣漪。
魏琰不顧旁邊人的提醒,站在那裏許久未。
為什麽?他會覺著自己,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
心髒……好生難過。
***
梁瓔還沒到周府,就已經看到周淮林了。
難得的,他也在逛街,甚至在一本正經地買東西。
沒有任何猜疑,只一眼,梁瓔就肯定那東西定是買給自己的。就像是的耳邊時不時有人會說“周公子說不定是在京城了小家哩”,諸如此類的話。從未信過。
周淮林沉默卻深重的,給了這樣的底氣。
梁瓔突然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千裏迢迢地來了,是因為想見到他。
“……”
爺兩個字未出口時,不知怎的,突然改了口。
“淮林……”
往日怎麽也不出來的名字,在那一刻突然變得異常順暢,就像是從靈魂深發出的聲音。
周淮林看了過來,他們在燈火中遙遙相。
梁瓔不知怎的,眼眶莫名發熱,仿佛等這一聲,等得好久了。
無論是他,還是。
***
周淮林中了狀元的第三年,在峻州與梁瓔了親。
只是京城的事未結束,他了親就要離開。
梁瓔也不介意:“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做很重要的事。”
面對這樣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人,周淮林有時也會想,若是梁瓔恢複記憶,知道自己這樣抹去原本的痕跡,會怪自己嗎?
罷了,想那些也沒什麽意義。這一世的梁瓔在刺繡上大放彩,是這江南諸城再難以挑出來的繡娘。
有新的不同的人生,也是好的。
至於自己,就拼命對好好了,讓滿足到不會後悔。
知道周淮林了親,魏琰特意送了賀禮,還問他:“怎麽不接到京城裏來?”
“人更喜歡在峻州一些。”
魏琰只是笑笑,像是知道他的難言之:“也是,京城局勢複雜,留下肋,總歸是不好的。”
不好的地方有很多,多是周淮林無法說出來的。
好在這樣分別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像是上一世那般,蕭家倒臺,魏琰終於掌控了朝局。
周淮林向他辭行,請求調職峻州。
他的摺子,幾次都被魏琰扣下了不予批準。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魏琰甚至還挽留了他幾次,直到最後一次,他似乎是看出了周淮林是認真的,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同意了。
“既然卿執意如此,朕也不好再攔著了。”
周淮林跪下謝恩:“臣謝皇上隆恩。”
他慣是個話的,這會兒連句漂亮的離別話也沒有一句。
魏琰笑笑:“那就希卿日後皆能得償所願。”
“謝皇上。”男人以一句再刻板不過的話,作為兩人談的結束。
魏琰看著離開人的背影。
就好像這個人的出現,就只是為了幫自己一般,而後功退,對權利沒有一留。
這自然是最好的。
在看到渡口等待自己的子影時,周淮林也是如此想的。
是的,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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