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悄悄搡了一下,像在責怪多了。
才驚覺,郡主昨日跟周寺卿說準備兩份一甲的彩頭吧,免得沈將軍搶了大家的份,其實不是怕沈將軍跟人搶彩頭,而正是猜到沈將軍不會跟自己手下的兵搶彩頭,所以才準備兩份。
這一甲的彩頭,本就是郡主給沈將軍的禮。
“虧得周寺卿想得周到,提醒了公主。”連忙彌補自己的失言。
沈將軍沉默片刻,撐膝起,挑了把長弓去了。
那群士兵果真怨聲載道,說沈將軍來斷他們財路。
“贏了彩頭分你們。”沈將軍挽弓搭箭,長指一松,箭矢正中靶心,一路走過十座箭靶,連十箭,十箭十環。
郡主笑托腮看著那頭。
等沈將軍毫無懸念地拔得頭籌,撂下長弓往回走,郡主端起一盞熱湯:“一甲的彩頭就是本公主親手涮的。”
沈將軍站在席邊,眼睫一垂,像是有些語塞,接過碗就要拿去分給士兵。
“哎?”郡主喊住了人,“這麼大的殊榮,這就分啦?”
沈將軍站住腳步,沖郡主哼笑了聲:“公主這麼大的殊榮,臣一個人怎麼得起。”
“知道我是公主你是臣,還敢把我賞的東西分給別人?”郡主不高興地撇撇。
沈將軍瞇起眼低頭看著碗里的牛,看了一會兒,仰起頭連湯帶一腦送進里,沒有半分細嚼慢咽的品味,看起來當真對這份殊榮很是不屑。
郡主覷著他,拿出了真正的彩頭,將一個木匣遞給了沈將軍:“喏,這個才是彩頭。”
匣子打開,一枚玄的玉扳指了出來。
沈將軍的目似乎有一瞬的閃爍,靜靜盯著眼下的扳指,不知在想什麼,遲遲沒有開口。
郡主先打破了沉默,輕飄飄地說:“之前打獵的時候聽他們說箭費手,戴扳指才不疼,不過軍中弓手好像會有專門的扳指,中用的你們有了,我就挑了兩枚好看的,另一枚就給除你以外的那位一甲,以示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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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后,沈將軍才將目從那枚扳指上移開,看向郡主。
那是一個很復雜的眼神。至今回想,仍是不懂那個眼神里到底裝了什麼故事。
很快有幾個士兵圍攏過來,問沈將軍討要說好分給他們的彩頭。
沈將軍回過神,將扳指拿給他們看:“這怎麼分,我砸幾塊給你們?”
士兵們一看這上好的玉,忙說不敢暴殄天,識時務地退了下去。
沈將軍闔上匣蓋,看了眼郡主,也轉回帳去了。
等沈將軍走了,輕聲問郡主:“這扳指可是有什麼寓意?”
郡主聳肩:“能有什麼寓意,他當了我這麼多日子的‘幫閑’,給他點酬勞。”
那天晚上,郡主在外披著斗篷捧著袖爐,一直待到夜深,等大家都散去了還不肯回去睡覺。
其實郡主從前不喜歡雪,下雪的日子天寒地凍,郡主總是懶洋洋窩在暖閣,要麼捧著閑書隨手翻翻,要麼逗貍奴。
郡主從前也不喜歡宴席,不管是辦還是出席,畢竟在長安除了寶嘉公主以外,郡主也沒有什麼值得往來的好友,不那些假模假式,所以總宣稱自己喜靜。
可那一晚,郡主卻像是很珍惜那場雪給了一個辦宴席的機會,雪也好,宴席也好,或許都只是郡主想要熱鬧的藉口罷了。
只要不回去睡覺,熱鬧就不會散場。郡主拖延著時間,說還想堆個雪獅子。
便陪郡主一起堆,許是們實在磨蹭了太久,沈將軍看不下去,已經回帳的人又走了出來。
有了沈將軍幫忙堆,便專心在旁照顧郡主,時不時給郡主暖暖手。
很快,郡主帳門前壘起了一個半人高的,栩栩如生的雪獅子,像一座虎虎生威的門神。
沈將軍問郡主這下可以去睡覺了嗎?
郡主捂著凍得通紅的手,心滿意足地回了帳子。
翌日一早,得了周寺卿的囑咐,說昨晚公主歇下晚了,今日可遲一步啟程,不必太早醒公主。
等郡主自然醒轉,洗漱穿戴好出門,日頭已經升高,前一夜在帳門口堆的雪獅子早就融化得不模樣。
郡主站在帳門邊上,定定看著那灘雪,忽然問:“驚蟄,你說這像不像在飲鴆止?”
雪總會化,熱鬧總會散場。
旅途里歡喜填得再滿,也不過鏡花水月,黃粱夢一場。
就像飲鴆止一樣。
冬天來了,天氣越來越冷,使團距離邊關也越來越近。終于還是接近了終點。
不知是這一路太長,長到足夠讓人接終點的樣子,還是這一路太短,短到讓人回不過神,出關前夜,郡主格外的平靜。
平靜地沐浴洗漱,平靜地眠,翌日一早平靜地穿上嫁,平靜到甚至有些麻木,像一提線木偶。
直到那日清晨臨要坐上馬車,們發現使團隊伍里了一道悉的影,郡主一潭死水般的臉才有了波,問沈將軍呢?
周寺卿說,沈將軍舊傷復發,最后一程便不親自護送公主了。
郡主驚得瞪大了眼,問一路上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舊傷復發,傷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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