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霞層疊,殘照當頭——
待得殿中眾人告辭時候,天中已是一派夕晚沉,淡月將升之景。
便好似轉一般,已是一將過,又將換來一。
「好傢夥,好傢夥!這姓劉的可真夠意思,瞧瞧,十封伏魔籙,百斗火明珠,他雖說姓劉,卻不是嫡脈出,似這等手筆,足可見他心誠了。
還有那謝家老頭,竟送了三千陶騰傀儡過來,這玩意雖比不得你麾下的木藏道兵,更莫說那些下元力士,但也可堪一用。
喔,還有喬棲梧,他又不是第一次登門,不算外人,還留下封書信作甚——」
陳珩站在殿門前,而遁界梭則是和五炁乾坤圈在不遠桌案,爭著看劉逢業、謝景方才執意遞上來的禮冊,大呼小不已,甚是吵吵鬧鬧。
而待得翻至喬棲梧留下的書信時。
這兩位卻忽得卻齊齊停住,張口無言。
「怎麼?」陳珩道。
「三座小界。」
「小界?」陳珩皺了皺眉,忽然開口:「可是碧潭界、伏波界和那府雷界?」
「這還沒看呢,怎就知道了?」遁界梭一訝。
「師妹當真是胡鬧!這等東西,也是能隨意拿出去贈人的?」陳珩看向五炁乾坤圈。
「明白,明白了,我待會便去走一趟,送回去……」
五炁乾坤圈瞭然聳肩,他對一旁茫然的遁界梭解釋一句:「這三座小界是喬蕤那丫頭的私產,為獨有,喬棲梧能拿出這些玩意來,必是喬蕤意思。至於老爺為何會知道,別問我,那我就不知道了。」
遁界梭瞪眼。
這時,山道中現出薛敬和沈澄這兩人的形來。
「薛長老,沈兄。」
陳珩移步迎上,微微頷首道:「如何?」
「真人容稟,方才我同這兩位又相談一番,應為真心投效,其實劉逢業在赤朔劉氏中份尷尬,他為了自家子嗣,搏一個前程,並不算出奇,至於謝景……」
薛景一捋長須,沉片刻后,才緩聲道:
「我雖非世家中人,卻也知曉此老在謝氏頗有些地位,與劉逢業不同。不過他能識趣來投,以真人如今份,倒也不算太過意外。」
陳珩搖頭,道:
「在謝景孫輩當中,有一人名為謝暉齋,我在長嬴下院時候曾同這位打過道,倒是個妙人。謝景能夠投我,我想或多或,此人是從中出了幾分力。」
薛敬聞言若有所思。
隨後兩人便被陳珩請殿中,各自分賓主落座。
自陳珩位列真傳后,肯舍下段,為他效力之人並不算。
如方才殿中的孫諷、楊克貞、盧正甫和那彌均老道,都是玉宸中有名有姓的大真人。
但若說他最放心的,卻還是韋源中和眼前的薛敬。
前者乃是道兵殿中的道將之一,被派撥調給陳珩,助他管轄那萬二木藏道兵、三十下元力士以及諸般兵馬。
韋源中修為雖然算不得多高強,但卻是知戰陣、通兵事,兼為人忠樸沉穩,有良將之風,自然得陳珩青目。
其實如韋源中這般的道將,也是自道兵殿的無窮道兵中一步步晉陞而來,需歷盡廝殺磨鍊,才能夠有今日風。
以他們所積功勛,不僅可在世俗諸國有食邑、靈脈種種。
且子嗣若有靈慧,還可破格升玉宸下院來修道。
他們算得上是知知底的玉宸自己人,兼有道約束,自然可以放心驅策。
而至於眼前的薛敬。
這位卻是玉宸長老,真正的元神境界大真人。
韋源中同他相比,無論份或是實力種種,都要遠遠差上不止一籌。
而薛敬非但通巫蠱、占驗、服餌、相人、符籙、煉丹種種,涉獵百家,所學甚廣,且還是第一個主投靠陳珩的元神真人。
這般一來,薛敬份,自然也與眾不同。
此時在寒暄幾句后,薛敬忽站起來,拱手道:
「貧道恭喜真人!劉逢業與謝景都是世族中人,今日卻甘為真人效力,此事一出,不說十二世族會如何不安,真人也是聲威愈重。
真人能不計前嫌,廣納各方之力,在貧道看來,得了人,這已是有了定勝之基!」
陳珩聞言不覺一笑,道:
「薛長老說笑了,對世族分而制之,行捭闔縱橫之策,這是派里大德們早已定下的手筆,我也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至於說人,派中六位真傳,論起人,哪個可以在此項上勝過仉師兄?當今仙道顯聖,誰能獨佔鰲頭,歸結底,還是要看修為、神通!」
薛敬暗暗點頭,回了坐席。
修為是道本,神通是護道之基,這是大道修行中萬世不移的至理。
餘下如道兵、法寶、人、時運種種。
這些或可助人爭得一時之勝。
但到底只是無之木、無源之水,不得久長……
而之後陳珩又與薛敬、沈澄隨意說了些門中事宜。
在約莫一刻鐘功夫過去,兩人也預備起告辭時候。
薛敬卻忽使了個眼,將沈澄打發出去。
然後他便來到陳珩面前,自袖中小心掏出一晶瑩玉簡。
「真人先前代之事,貧道已是做,將消息順利打探來了。」
薛敬低聲道。
陳珩眸深了些許,一掀眼簾,他手接過,道:
「多謝,此事辛苦了。」
「真人客氣。」薛敬搖頭,也不多言,打了個稽首后,便識趣告辭而出。
他同殿外的沈澄招呼一聲,兩人乘坐一架金舟,倏爾挾起虹一道,化空遁走,眨眼不見了蹤跡……
……
「可莫要多問,這是真人私事,縱我是你的大師兄,也得守口如瓶。」
素飆漾碧,雲海沈沈。
頭頂一圓月已經懸空,照得天地一片亮。
金舟之上,沈澄尚未開口,薛敬便將手一擺,斬釘截鐵道。
「相識這些年了,大師兄,我沈澄又何曾是那打聽的人?」沈澄無奈,然後轉了話鋒:「不過話說回來,關於去羲平地平叛之事,大師兄預備如何?」
薛敬思忖片刻,道:「收拾收拾,隨真人一併去天外罷,你又如何?」
「隨大師兄一起罷。」
「也好,你初金丹,家底還不是太,我便將麾下那部火道兵調撥給你,日後你也不得要去天外征伐,今番跟著看看,總歸是好。」
薛敬點點頭,話到這時,他也不知是想起什麼,忽得開口:
「你說如孫諷、彌均老道幾個,可會一併去天外?」
沈澄沉片刻:「去羲平地平叛,這說到底也並非真人強令要求,那幾位如今在派中權勢不小,需置的事務繁多,儘力遣門下來相幫是必然,至於親出行……以真人之能,置羲平地應不算什麼太棘手之事,不必大費周章罷?」
「事務繁多?我也是玉宸長老,論起權勢雖比不得彌均老道,我怎就願意辛苦一趟?」薛敬搖頭。
「自然是因大師兄與真人一見如故,相莫逆。」沈澄恭維一句。
薛敬聞言大笑。
說來沈澄願為陳珩效力,他在其中可是作用不小,
如今的沈澄丹三品,已是名副其實的上品金丹,似是這樣的玉宸人傑,不論哪位真傳,都是樂意招攬的。
其實起初沈澄倒還有些猶疑,雖早就知陳珩能耐,但畢竟他同陳珩早就在下院相,如何就肯做昔日舊友的門客了?還是與陳珩論道一番,沈澄才甘心低下一頭。
而有了自家師弟相助,薛敬當然也是輕鬆不,做起事來更得心應手。
「真人不說,你們便不做?若等他直接相召你們時,我卻早已在帳下效力了,快了你們不止一籌。」薛敬心下暗道。
他緩緩起,掀了簾幕走到船首,俯瞰而去,見天角下垂,銀濤怒卷。
水國大澤便好似一張茫茫巨毯,要將整片天地都卷帶進其中!
「你說……」
良久之後,薛敬緩聲開口:
「真人在道子后,九殿殿主的位置,我薛某可能坐上其中一個?」
「殿主之位,向來需大真君之輩方可坐得,那便看大師兄能否證道純了。」沈澄聲音自他後傳來。
薛敬回首,兩人相視一眼,都是出些默契笑意來……
……
忽忽間一晃眼,便又是五日功夫過去。
這一日,在一個手持諭令的白鶴子引領下,陳珩軀被一層玄籠罩,也是穿過重重氣障。
來到無盡虛天的極高之,赫然便見一座仙島緩自飄搖,正懸於天之下,同樣也是布散出耀眼明。
「既非外人,便不必拘禮了。」
陳珩耳畔有一道聲音響起,然後他形模糊,眨眼間,便自擎日島外被挪移到了島中的一座殿宇。
他雙足站穩后抬眼一,見殿中頗有些空空,只在雲頭香案上焚著一爐香。
不遠有一座三層玄臺,威靈道君端坐其上,頭上有杳杳玄氣衝出,結為一枚圓融古樸道果,深邃混沌,氣勢宣宏。
「幾日前我去天外訪友,不在此域,讓你等了一場。」
威靈道君打量陳珩一眼,開門見山:
「你已是看了老夫的《北辰變合降魔劍經》,以為如何?」
「至微至妙,惟純惟。」陳珩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