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后眼神一閃,心下了然。
時巫蠱讖緯風行,凡居高位者,十有□□皆信幾分,譬如當年,便是因一相士言其“有大貴之相,將誕天子”,才自邯鄲趙氏奔逃,梁王府。
如今,一語讖。
而耿允目下仍只奉天子令諸侯,若趙姬克帝星,他忌憚悠悠眾口,自然不敢強取豪奪。
只是,如此一來,這世間難得的貌兒,豈非毫無用?
回到坐上,過案上帛畫,薄薄的帛上繪了個二八年華的子,玉面生輝,眉目艷,姿楚楚,令人既羨且妒,正是趙姬之像。
章后想起十幾年前自己的命運,同是生而貌,出生時已家道中落,掙扎二十余載,方得如今地位,可這個兒,卻只因生于邯鄲趙氏,便自小錦玉食,養著長大。不甘、嫉妒、失落,自眼中一一閃過。
當年,趙氏一門,對與母親百般辱,令他們于邯鄲再無立足之地,著實可恨。
馮廷數度察言觀,趁其猶疑之際,意味深長道:“如今太后須憂慮的,除大司馬外,尚有另一位。”
章后一凜,是了,耿允權勢滔天,到底是異姓,而劉徜之弟劉徇,卻同是劉姓宗親,在如今這以“匡復劉漢”為名的大勢之下,未嘗沒有威脅。
……
卻說城外驛站,阿姝等待數日,終于如所料一般,章后再未派人來問,而外頭卻流言紛紛。
趙姬與帝星相克,似乎一夜間,便傳遍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頭百姓,皆扼腕嘆息,人空有傾國傾城貌,卻天妒紅——這世間但凡有些抱負的大好男兒,從此再無一人敢娶趙姬。
畢竟,擔著與帝星相克的命數,便意味著的夫郎,此后不但與帝位無緣,更連天子腳下也近不得了。
旁人惋惜,阿姝卻如釋重負。
原也并無嫁王公貴族之家的念頭,如此一來,反倒省事。趙家得綿延數百年,絕不該在這一代而消頹,借此流言之勢,不但能解被章后利用算計的局,更能令趙氏日后獨立于天下的群雄紛爭之外,一舉兩得。
至于自己的名聲,已然微不足道。
趙祐與鄧婉當日雖依計行事,到底還是擔心妹妹,及至數日觀察,見毫無異,這才放下心來,只等再有數日,章后發話,一家人便可啟程東返。
可等了近半月時日,沒等來章后發話,卻等來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剛取得昆大捷的劉徇,終于在兄長尸骨未寒之時返長安。正當眾人等著看他因兄長之死而然大怒,公然與天子和大司馬對抗之時,他接下來的行事,卻引得朝野一片嘩然。
聽聞,他甫城,便放下武,徑直往未央宮,當著眾臣的面,長跪不起,替兄長負荊請罪,求天子降罪;接著,便聽從章太后與大司馬意,親自向章太后求娶其——名冠絕河北,卻生來與帝星相克的趙姬,太后已允!
須知,劉徇此舉,乃是大大悖逆孝道,為時人所不齒的。
兄弟叔伯喪,需守孝一年,孝期忌婚嫁之事。
而此時距劉徜之死不過一月,那趙姬,更是殺害劉徜的罪魁禍首章后的親!
一時間,唾罵有之,疑有之,眾說紛紜,只無人能劉徇的真實意圖。
消息是數日后才傳至城外驛站的。趙祐當即拍案憤起:“欺人太甚!劉徜已死,耿允隨時便要取劉徇命,劉徇怎能不顧孝義求娶,世上哪有這般道理?”
前來報信的游俠道:“城中早已傳遍,太后主許嫁,言語間,更以是否歸還劉徜尸一事反復刺探,劉徇先未表態,只言替兄長負荊請罪,歸府后第二日,方親至長信宮求娶。”
趙祐與鄧婉皆是一窒,如此說來,竟是太后與耿允劉徇就范!二人不約而同向一旁未發一言卻面慘淡的阿姝,一時不知如何勸。
任誰得知,執意要利用自己的乃親生母親,都不會好,更何況一涉世未深的。
“阿妹,太后不過仗著生了你,便擅自作主,你若不想嫁,阿兄這便替你回了去!”
阿姝卻只覺一陣恍惚,搖頭起道:“阿兄勿忙,容我想想。”
說罷,起回屋,靜坐榻上。
的初衷不過為遠離太后,不卷世紛爭,保家人平安,可事發展到如此地步,實在超出預料。
章后與耿允此舉,焉能不懂?
劉徜原就聲日隆,劉徇雖不及其兄有威,且只拜太常偏將軍,但因其才取得大勝,乃漢室功臣,論理當封賞。
章后與耿允,非但未厚待功臣,反而公然設計殺害劉徜,已令天下議論紛紛。而劉徇更出人意料,非但未見忿,反拋下一功勛,誠懇認錯。
盡管不乏指責他不顧孝悌的聲音,可他此舉,也著實令章后與耿允,一時之間無法再有作——若再殺功臣,只怕朝堂上便要人心渙散了。
章后與耿允恐劉徇日后生異心,有另立門戶,稱王稱帝的打算,又聽說跋扈且克帝星,才要將許給劉徇。
如此一來,還可顯太后不計前嫌,許嫁親,恤下臣的好意。
這一番盤算,可謂煞費苦心。
阿姝只嘆自己,饒是前世已然看章后的冷心腸,卻仍是低估了的心計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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