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城中四下皆靜,唯此熱鬧喧囂更勝百日。春蘿坊四下皆為酒樓館,城中貴人們待日落后,便常來此消遣作樂,而春蘿坊又是其中之最,憑其竹仙樂與曼妙舞,最為城中權貴青睞。
樊霄來此已近兩年,又素來是放不羈的子,對此間早已諳,再領摯友姜瑜顧數次,二人便了常客。
此刻坊中燈火輝煌,竹綿綿,各姬翩躚而至,穿梭于飲酒作樂的賓客間,引笑鬧聲不絕。
二人左右各有姬服侍著,披斜靠在榻上,邊豪飲邊隨樂高歌,好不快哉。
樊霄朗聲笑著,舉杯道:“子沛,你先前戰事中立下功勞,得大展拳腳,我還未恭喜,今日便借此酒祝賀!”說罷,先盡數飲下。
姜瑜提及此事卻并未如預料中的欣喜,只悶悶與其同飲后,便擱下酒杯,許久不語。
那日犒賞之宴后,劉徇的確將他自先前一尋常校尉升作部都尉,輔都尉理軍務。
然一來,郡中事務原本就多由郡守、都尉等掌管,上下之軍政要務的理,早已自系,他這部都尉一職,分明是臨時加設,并無半點作用;二來,他更能明晰的到,自戰勝歸來后,劉徇待他的態度,忽然冷淡許多,共議事時,雖還如常,眾人散去后,卻再也不如從前那般,偶然會與他談問候。
這樣的變化,令他心中十分疑,久而久之,疑得不到解答,便慢慢化為難以排解的不滿。
姜瑜眼中閃過幾分郁,揮開旁姬,沖樊霄問“子郁,你近日……可曾聽大王提起過我?”
樊霄不知他心緒,略一思忖,道:“不曾。只是我約聽說,大王曾問起巨鹿郡中事,似乎有日后將你調去巨鹿的打算。”他說著,便笑了,“巨鹿那,郡中員正要大,想必更能令你大展才華。”
姜瑜幾度言又止,然著樊霄毫無懷疑與不滿,一片明磊落的面目,終還是將心中的猜疑盡數咽下。
已要將他調到別,哪里還會再重用?只怕到巨鹿時,出境會比信都更為艱難。
到得后半夜,二人皆已半醉時,才馬離去,分道回府。
黑漆漆的街道上,除了噠噠馬蹄聲,一片寂靜。姜瑜勉強坐直子,正覺頭腦發暈,卻忽然瞥見空無一人街道邊,多了個有些悉的影,正沖他遙遙作揖。
他近前一瞧,竟是應當已經離開回真定的中尉關漢!
先前關漢示意他轉投真定王麾下之事,如今還歷歷在目,轉眼竟又遇見了。
關漢冷的面上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又沖姜瑜作揖道:“姜郎近來在信都,應是十分風吧。”
此話一出,立即令姜瑜深冒犯。他不信關漢對他尷尬的出境一無所知。
“君此言,著實諷刺。”
關漢森森一笑,搖頭道:“不敢不敢,只是見明珠暗投,替姜郎可惜罷了。”
寒風呼嘯而過,姜瑜長長吐一口氣,在空中留下一道漫長的水霧。他酒意去了大半,警惕道:“你究竟為何要糾纏于我?我姜氏已然沒落,我無權無勢,自問不值得真定王如此大費周章。”
關漢扯了扯角,斂目作恭敬狀道:“姜氏確不復舊日顯赫,然君之聲名卻仍流傳于世。況且——”
他忽而低聲。
“君定也知長安城中的貴人,對蕭王如何看待。如今聲威震天,不久后的下場,大約不比已故的大司徒好。我真定已得太后授意,需隨時提防蕭王,君乃蕭王舊識,又與樊霄等人相,若趁此時棄暗投明,日后自得重用。”
姜瑜一凜,僅剩的酒意也全醒了。若他為劉徇與樊霄故舊,都會轉投他人,真定王等,便可借此機會,稱劉徇不得人心,從而擾其軍心。
他沉默半晌,肅然道:“大王早已許諾要重用于我,更要替我阿姊尋可靠的門庭。我為何要聽信你的一面之詞?你就不怕我即刻便將此事告知大王?”
關漢面上的笑意越發深沉:“君定不會如此。就算說與蕭王,他信與不信是一回事,便是信了,此刻也絕不是與長安作對的時候,君定也猜得到,蕭王會如何置圖謀不軌,離間他與天子的佞小人。”
姜瑜渾一震,著韁繩的手越收越,久久不語。
關漢說得不錯,劉徇即便知曉他所言非虛,也定會狠狠的責罰,以消太后疑心。
“今日我言盡于此,姜郎何日想通了,隨時可我王麾下。”
說罷,也不待姜瑜反應,轉離去。
……
轉眼已至臘月,一連下了兩場大雪,信都城中鋪天蓋地的茫茫白,百姓皆言此為祥瑞之兆,預示著明年定還是個年。
因天寒,阿姝已多日都留在屋中,未曾出行。
這日雪霽日暖,劉徇一走,未有多久,外間仆婦便來報:“鄭夫人至宮門外,求見王后。”
鄭夫人求見,定是托替姜君尋的人家已有了眉目。
阿姝難得的心十分愉悅,一面起來修整儀容 ,一面命人引鄭夫人。
阿黛跟在邊,才由母帶著吃過朝食,此刻如一個白的小團子似的黏在懷里,怎麼也不肯離去。
阿姝無法,又想與鄭夫人也算好,無奈之下,便抱著阿黛一同出去。
宮室中,因原本無人,地龍才將將燒起,寒意未散。雀兒便急命人去取了炭盆與暖爐來,才令坐榻邊漸漸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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