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現在才知道,吳默本不需要家。
我沒有多說別的,他領著我進去,後來隔著一扇玻璃窗,隔著一個小小的說話視窗,我看見了低著頭坐在那裡的年。
他還有一年才年,低著頭,頭髮被剔了半寸,抬頭那一刻眉眼凜冽又銳利,帶著相當強烈的攻擊——我想著才不應該出現在……他這種歲數的臉上。
我在那裡坐下,吳默背過手去站在我後,我彷彿回到了過去,吳默還是我們的管家,和我們一起長大,一邊和我們玩,一邊喊著“小爺小小姐注意安全”。
到頭來,一把燒了灰,什麼都不剩下。
吳默了鍾家的人,我了負罪的人。
而我的弟弟,商聞——了一名牢犯。
我輕輕喊了一聲,“商聞。”
商聞肩膀了下,用力抬頭看我,用力到他自己齒間都嚐到了腥味,“你怎麼來了?”
年的眉眼和我無比相似,卻偏偏……恨著跟自己相似的人。
我說,“我來看看你,很久沒來了。”
“以後也可以不用來了。”
商聞結上下了,“商家沒你一個,還是商家。”
我閉上眼睛,“商家已經沒了。”
商聞笑紅了眼眶,“可不是拜你所賜嗎?為什麼還要再來?”
我問他,“你恨我嗎?”
商聞沒說話。
時在這一刻如同靜止,命運三緘其口,誰都不願意出聲打破。
於是我又重複了一遍,“你恨我嗎?商聞。”
商聞終於答我一聲,“恨。”
我笑了,“恨就好了。商聞,再恨我,我也是你的姐姐。”
“我不會承認的。”商聞死死攥了拳頭,“吳默告訴我,你在季存邊。又告訴我,你和鍾讓還在繼續——商綰,別讓我看不起你。”
他已經多久沒有用姐姐這兩個字喊我了呢?
我用一種幾乎求的語氣問道,“既然恨我……為什麼要替我認罪?”
商聞劇烈抖起來,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快出來了……商聞,我會找人把你所有的痕跡都抹消掉,如果你恨我,那麼請你帶著恨我的緒,好好活下去。”
“商綰!”
商聞低吼出聲,“我不需要你這種同——你這種罪魁禍首的同!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大哥,我爸媽怎麼會出事……”
我站起來,背過去了把眼淚,“那些也都是我的親人。你承的痛苦,我同樣也在承。”
“我不用你來幫我,我哪怕死在牢裡。”商聞一字一句,“也比被你救出去要強。”
我背影晃了晃,差點站不穩腳跟。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我想,這句話用在我上不算過分。
我走出來的時候,商聞用那種猩紅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盯著我直到門被關上,我靠著門差點下來。
吳默說,“你接下去要去哪裡?”
我笑出眼淚來,“吳管家要送我?”
吳默頷首,“順手之勞罷了。”
客氣到看不出當年一起生活的一一毫。
我說,“去季存家裡。”
吳默頓了頓。
“怎麼了?”
“你不是搬出來了嗎?”他沒有遮掩。
我頓住了,“你跟蹤我?”
“不。”吳默坦誠說,“是鍾派人監視你,而我,只不過恰巧是那個負責監視你的人而已。”
我站在那裡,一時半會渾發涼,隔了好久我才說道,“那走吧。”
吳默轉,去開車,一手來替我拉著行李。
我在他轉後才聲音低微地說道,“那麼,我來看我弟弟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傳達到鍾讓那裡?”
吳默頓了頓,隨後頷首對我道,“商小姐,我是不可能對鍾有所瞞的。”
我絕地笑了笑,“如果他知道我這麼可憐去監獄裡看商聞,一定會特別高興。”
吳默依舊沉默,開啟了商務車後備箱,輕輕鬆鬆把我覺得重的行李提了起來,放進去。
我又對著他的背影說,“不過,鍾讓要是知道,是你替我開後門找到的商聞,你說,他還會相信你嗎?”
吳默總算有了表波瀾,他轉過頭來,眸沒有毫容地看著我,“商小姐,我是出於過往的分幫你……”
“過往的分。”我咧笑了笑,“真是沒想到吳助理還是個念舊的人。”
吳默頓了頓,隨後又禮數週全地提我拉開了後面的車門,這作就像是很小的時候他跟我們一起上下學,總會先替我們幾個拉開車門等我們上去,再最後自己繞到前面的副駕駛座。
我鑽車,吳默的作恍惚中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兩年前的商綰,出行豪車,住豪宅,一顆心送給誰就送給誰,永遠自由不羈。
吳默發車子,我坐在後排報了詳細的季存公寓地址,隨後吳默道,“過去半小時。”
“嗯。”
我看著椅子背發呆,“吳默,這車是鍾讓送你的嗎?”
“是的。”
我笑了,“還是鍾家有錢。”
“沉溺於過去沒什麼意思。”
吳默對我說,“商小姐,你還活著。活著的人應該努力活下去才是,而不是一味……懷念過去。我們誰都不是活在過去裡的人。”
只有死人才會活在過去。
我閉上眼睛,“還不著你來教訓我。”
吳默沒說話了,打轉方向盤,車廂有些寂靜,我便睜開眼來看後視鏡,只是略一瞥,我心一驚。
我一下子上前抓了一把吳默的手,他被我嚇了一跳,“商小姐……”
“後面有車跟蹤我們。”
我說,“我來的時候……偶然也看見過這輛車,跟在我的計程車後面。”
吳默眼神變了變,也跟著看了一眼後視鏡,“跟蹤你的……不止一個。”
我諷刺地笑,“也許還是你的同伴呢?”
吳默裝作沒聽出我的諷刺意味,只是道,“不,不可能。這個車牌我不認識。是另有其人。”
我一顆心猛地一寒,當時就想到了季存。
是不是……季存想要滅口?好讓我徹底沒那個機會把慕暖的黑料出來?
還是說慕暖和陸曼聯合起來要把我做掉?
我心裡閃過去很多念頭,吳默對我說,抓穩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吳默轟的一腳踩下了油門,我被慣往後帶,跌回後排椅子上,隨後我們看見後面的車子也跟著一下子加速了,這可以直接確定他們跟的就是我們。
我趕拿出手機給季存打了個電話,對面接通了倒是比我吼得快,“你在幹嘛?怎麼還不滾過來?”
我怒急攻心跟著怒吼,“讓你的人從我車子後面滾開!”
季存一咕嚕從床上坐起來,直接走到了落地窗邊,抓著手機的手指一收,“你在說什麼啊?什麼跟什麼?”
“不是你找人追我?”我看了吳默一眼,對方跟我點點頭,我便如實道,“有一輛車子從頭到尾都跟著我,不管我去哪裡。而且……覺來者不善。”
“那你現在在誰的車上?”
季存眉梢一挑,一句話問下來我就沉默了。
男人冷笑,“誰?”
我道,“吳默的車。”
“鍾讓的人啊。”季存聲音跟刀子似的砸過來,尾音都拖著森森的寒意,“那你他媽打電話找鍾讓求救去呀,來我這兒演什麼苦戲呢?我倒不得你被撞死,慕暖的事兒就沒人挑了。儘管去找你心的鐘讓吧!”
隨後他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一顆心如同在瞬間沉冰窖,分秒結冰。
“怎麼樣?”
吳默稍微扭了扭頭過來問我,“是不是季存派人——”
就是這一錯神,我尖了一聲,“吳默,看前方!”
可是來不及了。
車子甚至沒時間打轉,在高架的兩個出口直直衝向了了中間的分叉口,車上白導流線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轉不回去了。
吳默子朝後往下撲,我也跟著低了整個人的重心,下一秒我們的車和堅的分叉口石壁相撞,發出轟的一聲驚天巨響!
我覺這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似的,我在車子裡被這個慣撞得上下翻騰,整輛車子因為一開始就於加速狀態所以導致被撞的時候力道極狠,竟然直接騰空而起,我的視野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已經大腦做不出任何反應和抉擇——
最後時分掠過我腦海的就寥寥數字。
我會死嗎?
劇烈的胎聲鼓耳,猛烈的衝撞帶來了本無法撤回的傷害,我來不及發出尖,所有的一切明明發生在極短的一剎那,可是在那一刻竟慢作回放一幀一幀地掠過我的腦海。
隨後車子重重摔在地上,胎朝天整輛車被掀翻過來,我和吳默也被直接甩到了最下面,車窗的碎裂聲傳來,玻璃碎片了一地,我覺到頭上被什麼砸開了一個口子,一道順著我的額角落下來。
我閉了下眼睛,就有濃稠的順著我閉的眼皮往下淌,染紅我半邊臉頰。
我手指抖著,在這一刻,思維的清晰帶給了我巨大的恐懼。
我寧可我昏死過去……可是這一刻,我還在劇痛中清醒著。
我甚至不知道吳默怎麼了,我無法發出聲音來,張便有地落在地上。
我被車子住,已經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似乎有路人來幫忙,似乎有人在尖,也似乎車還在哀嚎轟鳴,可是我卻已然到了極限。
最後時分我還是撥了個電話出去,我不知道我撥給了誰,我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就差一點點……就能……呼救了。
——我的手無力垂下,徹底失去力氣,視野一片模糊。
那個電話到底有沒有撥通,我已經無從知曉了。
******
“兩分鐘前在外環高架上發生了一起驚心魄的通事故,接到路人的電話之後本臺記者正在趕往現場獲取最新訊息,據路人說這輛車是毫無減速地一路直接衝了過來,駕駛者是否有喝醉酒的可能呢?一切真相還得等最終結果出來……”
季存原本正在等著新聞電視臺播報自己即將上映的新電影,結果一下子切換了一個臨時訊息,螢幕裡有滾滾濃煙和一殘破的車型,他忽然間心跳猛地一快。
五分鐘前,有人曾經用一種急切的聲音質問他,你在找人追我?
他怒從心起直接掛了電話,可是現在,新聞報道上就出現了一起車禍……
這讓季存心的警鈴越來越響,何況下了高架就是他家,在距離他家這麼近的地方發生車禍……
季存猛地想起來,這個人的確是在來自己家的路上。
他臉在瞬間變得蒼白,隨後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車鑰匙奪門而出,甚至沒有通知自己的總經紀人,當場飆車離開!
消防隊到達這邊現場的時候是在十分鐘後,那十分鐘裡我的意識已經出現了短暫的昏迷,吸過量的濃煙讓我嚨一陣疼痛,可是在昏迷中,原本嘈雜的耳邊卻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隨後我聽見有不同的聲音傳我的耳朵,像是臨死前的迴返照一樣,我忽然間接收到了那些來自外界的清晰的報。
“先生,您不能進去。”
“一般人請退後好嗎!不要再拍照了!”
“記者採訪慢一點,讓消防隊先救人!”
“請問是不是車主醉酒駕駛?是不是在開車的時候玩遊戲或者打電話?”
“嘖,喝酒開車的人還是死了好了,這種人要是不撞死,早晚會去禍害別人命。”
“不遵守通規則,這就是下場啊。”
在還沒出定論的時候,輿論的方向就已經被帶偏了,記者帶著誤導的言論讓大家甚至已經開始直接攻擊車主,我最後聽見有人的腳步聲衝我這裡狂奔而來。
“先生,您不要衝,普通人不要太接近事發場地,因為車子很有可能會二次炸!”
“這位先生!請您冷靜一點!”
我約約聽見有人的聲音被狂風裹挾著衝我劈來,“商綰!”
到底……是誰?
為什麼……這麼悉?
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撐下去了,隨後徹底陷一片昏迷。
******
我做了一場夢,夢見有人朝我狂奔而來,可是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聽見他一聲一聲喊著我的名字。
曾幾何時,我的名字為了別人口中的一個笑話,如今卻也能被人用這樣關切的口吻再度念出……竟有些,令人想落淚。
我在夢中掙扎,最後慢慢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了江鈴兒坐在我旁邊。
見我醒了,口紅都不塗了,衝上來看我,“醒了醒了!”
我扭頭,看見了守在一邊的鐘讓,表徹底僵在臉上。
鍾讓雙手抱在前坐在椅子上,眉眼淡漠,眼神裡卻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我旁邊一張床上躺著吳默,他還在昏睡,看樣子傷勢比我重。
我大腦在這一刻還是有點懵的,看見坐在我對面的鐘讓那諷刺的眼神的時候,我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
隨後我喃喃著,“是你派人跟在吳默的車子後面?”
鍾讓殘忍地笑了,“我還懶得去做這種吃飽了撐著的事。商綰,下次說話之前麻煩先經過一下你的大腦。”
我愣住了,一直以為是鍾讓找人跟在我後面,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是鍾讓的人,吳默又豈會不認識?
見我臉變了又變,鍾讓走上前來,“你不如好好想想季存。”
“不是季存。”本能讓我直接反駁了鍾讓。
鍾讓頓了頓,看見我這樣維護季存,男人的眉梢挑上了幾分戲謔,“這麼喜歡幫他說話?”
我攥了被子,“出事前我給季存打過電話……我以為是他,但是他全然不知道。”
在我說完不知道的下一秒,有人猛地推開了VIP病房的門。跟著我看見季存臉慌張站在那裡,看著我被吊起來的那條,他瞳仁了。
我朝著季存笑,笑得似乎傷的本不是我。
我說,“你遲到了。”
季存站在那裡,目又挪到了一邊的鐘讓臉上,他像是也沒想到鍾讓在這裡,後來看見躺在床上昏迷的吳默以後,才回過神來。
我和鍾讓一起扭頭去看季存,鍾讓道,“你來幹什麼?”
季存笑得牽強,“你又來幹什麼?”
“來證明一下我自己。”鍾讓抬了抬下,“省的總有人以為我才是幕後黑手。”
季存也怒極反笑,“那麼我也需要證明一下我,省得有人一出事就把鍋往我帽子上扣,我可不想為你們新歡舊之間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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