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不知什麼時辰，蕭瑾瑜被骨的疼痛喚醒，睫微，試了幾次才勉強睜開眼睛，視線還一片模糊就急著找那個總會守在他牀邊的人。

“楚楚……”

“王爺。”

吳江沉沉的聲音從牀邊傳來。

蕭瑾瑜吃力地側過頭來，纔看見吳江垂頭跪在牀邊,想起昏過去之前楚楚那聲驚，心裡倏地一沉。

“楚楚呢……”

眼看著蕭瑾瑜一下子變了臉,吳江忙道，“王爺放心,娘娘煎藥去了！”

蕭瑾瑜心裡一鬆，整副子疼痛愈烈，從臟腑到骨節都疼得像無數把鈍刀子來回割著似的,差點兒重新昏過去，攥著下的牀單忍了好一陣，把牀單都抓破了，讓吳江看到的也不過是張眉心微蹙脣輕抿的面孔。

疼痛之餘，蕭瑾瑜激得很，除了激吳江及時護住楚楚，蕭瑾瑜甚至激那個差點兒掐死他的李如生，謝他傷的不是自己心之人……

歇了半晌，蕭瑾瑜才輕輕道，“辛苦你了……起來吧……”

吳江繃脣，結結實實地給蕭瑾瑜磕了個頭，“卑職就想當面給王爺認個錯，這就抓王小花一塊兒領罰去……我倆都是當將軍的，該三百鞭子。”

吳江站起來扭頭就走。

“回來……”

蕭瑾瑜的聲音平靜虛弱，吳江卻像是被施了咒似的，一下子定在原地。

“不急……”蕭瑾瑜淡淡地道，“先攢攢……幫我辦件事。”

吳江原地轉過來，對蕭瑾瑜頷首道，“是。”

“到三思閣把公孫雋的案卷取來……”

“是。”

“順便看看府裡可有閒人……詳查李如生。”

“是。”

“留心尾……”

“王爺放心。”

******

吳江走後，蕭瑾瑜就在接連的疼痛中迷迷糊糊睡過去了，沉沉的睡夢中覺到那隻悉的小手握在他疼得知覺麻木的手上，不顧濃濃的睡意，迫不及待地睜了眼，“楚楚……”

楚楚慌忙抹掉掛在腮幫子上的淚珠，“王爺，你還疼嗎？”

煎藥回來見他疼得滿頭是汗，怕他穿著汗溼的服睡覺著涼，想給他換乾服，剛掀開被子就看見他抓著牀單的手，鼻子一酸就不住掉下淚來。

“不疼……”蕭瑾瑜想給眼淚，手腕剛擡離牀單就牽痛了半邊子的骨節，力氣一鬆，虛地落了回去，到底還是隻能心疼地看著，“別哭……”

楚楚使勁兒抹乾淨淚痕，眨眨水濛濛的睫，“我沒哭，就是小蟲子飛進眼睛裡去啦。”

蕭瑾瑜看著那雙發紅微腫的眼睛，他比還清楚這雙眼睛，這雙眼睛要哭不下一個時辰纔會是現在這個模樣，蕭瑾瑜淺嘆，“誰讓你的眼睛這麼好看，蟲子都喜歡……”

楚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水汪汪的眼睛裡頓時漾開一片笑意，像極了沾著雨水盛放的桃花，鮮活明得讓蕭瑾瑜心裡一亮。

“真好看……”

楚楚抿著直笑，低頭小心地幫他解開汗溼之後黏在上的服，“王爺，你疼迷糊了吧。”

蕭瑾瑜笑意未消，就輕輕蹙起眉頭，“傷到哪兒了嗎……”

“沒有，他剛推我一下，大哥就把我接住啦。”

“好……”

襟一開，襯著蕭瑾瑜雪白的膛，頸上那幾抹已淤紅的掐痕變得格外刺眼，還有幾個半月形的口子，看得楚楚眼淚直打轉兒。蕭瑾瑜子弱，平日裡不小心磕一下就有瘀傷，淤青淤紫好些日子都下不去，這幾道扎眼的印子還不知道要掛到什麼時候。

“薛太師說，他要再多掐一小會兒……幸虧小花將軍一刀把他給殺了，要我說，就一刀太便宜他，得十刀八刀……一百刀也不夠！得剁碎末末！”

“楚楚……”

楚楚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微撅起小，“不過……也怪小花將軍，他要是先把那個瘋子拽到一邊再殺就好了……那瘋子死了以後還不撒手，指甲都掐到你裡去了，小花將軍氣得要把他的手砍下來，大哥不讓，拽了半天才拽開，還沾了你一的，害的你毒都犯了……還好我把爺爺給的方子背過了。”

蕭瑾瑜輕皺眉頭，“王將軍在房裡嗎……”

楚楚搖搖頭，小心翼翼地把他溼的上剝了下來，“我出去給你煎藥的時候他正好也出門，眼睛瞪得跟燒餅一樣，臉黑得跟硯臺一樣，可嚇人了。”

“知道去哪兒了嗎？”

楚楚一邊搖頭，一邊又利落地幫他下。

蕭瑾瑜眉心了一個結，“楚楚……去幫我把他找來……”

“等會兒餵你吃過藥就去。”

蕭瑾瑜搖頭，“就現在……晚了要出事了。”

“哦……好！”

******

楚楚給他裹好被子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蕭瑾瑜閤眼靜靜躺了一陣，才聽清窗外淅瀝瀝的雨聲。

這時候下雨，難怪骨節裡疼這樣……

那丫頭這麼匆匆跑出去，不知道拿沒拿傘……

雖然不弱，可近日沒勞累……

萬一在貢院裡著涼生病了……

萬一病得厲害，薛汝沒法子……

萬一一時沒有必須的藥……

萬一……

蕭瑾瑜正胡思想到躺都躺不安穩的時候，楚楚“噔噔噔”地跑了進來，手裡那把油紙傘沒來得及擱就奔進裡屋來，看見全乾乾爽爽，臉蛋跑得紅撲撲的楚楚，蕭瑾瑜揪的一顆心才鬆了下來。

“王爺！真出事了！”

“不急，慢慢說……”

楚楚把傘丟下，湊到蕭瑾瑜牀邊，秀氣的眉頭擰起一個淺淺的結，“王爺，小花將軍去找秦大娘秦大爺了！”

蕭瑾瑜默嘆，他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去問送服的事了，是不是……”

楚楚連連點頭，“小花將軍大吼大了好長時間，下人房的人全聽見了，還聽見他把秦大娘罵哭了……秦大爺跟他吵了一架，小花將軍一發火就揪著秦大娘秦大爺就去看李如生的了！”

蕭瑾瑜微微點頭，“還在停的柴房嗎……”

楚楚抿著脣點點頭，“王爺……秦大娘沒了。”

蕭瑾瑜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楚楚咬著一角脣，眼睛裡水閃閃的，“秦大爺秦大娘剛進去的時候都不敢看，小花將軍就卡著的脖子拎起來放到他們眼前他們看，秦大娘一眼看見李如生後腰上的那個黑痣，抱著就喊兒子……結果一口氣沒上來，就，就沒了……”

蕭瑾瑜微愕，“現在呢？”

“秦大爺要跟小花將軍拼命，正好有幾個貢院的大人路過，把秦大爺給拉走了。”

“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小花將軍一氣就走了，我追他沒追上，就趕回來了！”

蕭瑾瑜淺蹙眉心，微微點頭，“做得好……”

“王爺，怎麼辦呀？”

“別急……”

蕭瑾瑜後半句還沒說出來，窗戶倏地一開，一道悉的白影落了進來。

楚楚像看到神仙下凡一樣，眼睛一亮，“景大哥！”

蕭瑾瑜默默嘆氣，果然，府裡的閒人永遠只有這麼一個……

“楚楚……去柴房整理一下秦大娘的吧。”

“好！”

“別忘了傘……”

“哎！”

看著楚楚跑出去，景翊腆著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走到牀邊，盤坐到牀下，從懷裡取出一疊紙頁雙手呈到蕭瑾瑜臉前，“王爺，要不是我在禮部當過半年差，哪那麼容易……找人借出來啊！”

蕭瑾瑜閉起眼來，“放牀頭上……”

景翊把紙頁往他枕邊一放，掃見他慘不忍睹的頸子，眉一挑，“王爺，手啦？”

蕭瑾瑜皺皺眉頭，睜開眼睛，“……？”

景翊往蕭瑾瑜脖子上指了指，一臉同，“娘娘撓的？”

蕭瑾瑜額頭一黑，毫不留地扔給他一個白眼。

景翊笑得意味深長，“這事兒我有經驗，哄哄就好，哄哄就好……”

蕭瑾瑜一眼瞪過去，景翊立馬換上一張公事公辦的臉，“王爺，這種事兒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你執掌天下刑獄之事，更要外兼顧，表裡如一，方能服衆……再說了，咱們娘娘是通達理好脾氣的人，你高興的事兒肯定也替你高興，不如全說開了，免得造誤會，弄得你裡外不是人，威嚴掃地就不好了。”

蕭瑾瑜被他說得一陣雲裡霧裡，太一跳一跳地發疼，“說人話……”

景翊語重心長地道，“王爺，不是我要手你的家務事……但是人家姑娘家帶著兒子都找到貢院門口了，你再這麼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蕭瑾瑜不但沒明白，反而更暈了，“什麼姑娘……兒子？”

景翊搖頭嘆氣，“王爺，這其實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你得擺正心態……讓一個弱子帶著個七八歲的兒子在貢院門口把你翻過來倒過去地罵，影響更不好啊……”

“罵我？”

景翊攤攤手，瞅著蕭瑾瑜可憐兮兮的頸子，“要不是薛太師在外面擋著，這會兒撓你的恐怕就不只一個娘娘了。”

“那子……什麼人？”

景翊一雙狐貍眼睜得溜圓，滿臉崇拜地看著蕭瑾瑜，“王爺，兒子都那麼大了……你還不知道他娘是什麼人啊？”

蕭瑾瑜這會兒才把景翊這堆雲牽霧繞的話串起來，臉瞬間漆黑一片，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往外鼓。

眼看著蕭瑾瑜風雲變，景翊一骨碌爬起來找到最近的牆角抱頭一蹲，“我我我……我就是隨口一說，認不認當然還得由王爺親自裁決！”

蕭瑾瑜深深呼吸，如今這副子完全不適合跟這個人較真，“我問你……那子罵我什麼？”

“我就聽見幾句……無良，狠心，該千刀萬剮，讓孤兒寡母怎麼活什麼的……說的不是我說的！”

“那個男孩呢……”

“喊爹啊，喊著要爹，喊得那個淒涼啊……”

“那子還說什麼？”

“說……倒是沒說什麼別的，不過擡來一口棺材，看來是想不功……就讓你仁了。”景翊說著擡起頭來，一臉同地著蕭瑾瑜，“王爺，你明知道自己子不好，招蜂引蝶還招這種暴脾氣的……”

“景翊……！”

“在！”

“出去……”

“是！”

“滾出去。”

“王爺……”

“滾出去的時候別讓人看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