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恩同再造

玉斷魂對吃食向來挑剔，懶洋洋地支著側臉慢慢喝湯。

至於那些秫秫飯和青菜看都懶得看一眼。

麂子和芋頭葛燉得稀爛，菜多，賣相也不好。

溫晏欽坐在一邊無事可做，玉斷魂也當他不存在，一張桌子把兩人劃分得涇渭分明。

沉默了許久，溫晏欽清咳一聲,「沒有多餘的房間，我今天宿在這裡。」

玉斷魂懶洋洋地放下湯匙，「你可以睡牲口棚。」

喝湯喝出一薄汗，把頭髮攏到頸后，扯開領口扯到肩頭，拿了團扇旁若無人地扇著。

溫晏欽半是懊悔半是尷尬的低頭眉心,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明知道抱恙。

還把.

一開始滿腦子都是恨和報復,後來卻變了味。

理智回籠之後反而不知道怎麼面對昏睡的。

現在看削瘦的肩膀和明顯凸出的鎖骨,心頭劃過一心疼。

輕輕嘆了一口氣，起往外走。

玉斷魂撐著額頭瞥了一眼他的背影，閉上眼等那一陣暈眩過去，回從行囊里拿出一瓶葯倒了兩粒出來放進裡慢慢嚼。

奇苦的味道瞬間把殘留在裡最後一紅棗甜味蓋了過去。

面不改地嚼著，倒了杯水順了下去。

一路奔赴西南，路上染了風寒，拖了半個月才好，大病初癒吃什麼都沒胃口，葯還得繼續吃。

溫晏欽去而復返，手上端著一個白瓷碗，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

一別十年，依然得讓人移不開眼，眉宇間渾然天的慵懶妖艷之態，饒是閉著眼扔掩不住那外放的風萬種。

只是如今的形銷骨立，比之當年,多了一份病弱的易碎。

「不是讓你睡牲口棚？」玉斷魂沒睜眼也知道來人是誰。

溫晏欽恍若未聞,把白瓷碗放在手邊,「解了暑氣把飯吃完。」

他曾伺候過三個月,對的挑剔心知肚明。

苦夏，天一熱便吃不下東西。

只是他只帶了簡單的行囊過來，拿不出什麼食材來做吃的吃食。

先前聽景夫人和玉玲瓏說起薄荷蜂飲，剛才出去討要了一碗。

沁涼的碗上玉斷魂的手背，虛虛睜開眼瞟了一眼，「東西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溫晏欽默了默，眼底沉著讓人捉不的細微波瀾，「公務繁忙，明日便走，你將就一晚吧。」

育川瘟疫現在雖已逐漸好轉，但形勢依然嚴峻，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為一省巡須得協調三司，事繁雜，他還要籌賑災糧安百姓。

玉斷魂抬起頭瞇起眼睛看他，「狗賊，你兒千辛萬苦來找你,你就是這麼對的？」

不痛不地看一眼，甩甩袖就走？

虧得那死丫頭一口一個爹的他！

「你」溫晏欽言又止，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你不是不讓認我？不然何至於瞞我到現在？」

「你當我想讓認你？」玉斷魂輕嗤一聲，「做我的兒，可以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做你的兒，有什麼好？跟著一個兩袖清風的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著湯匙一圈一圈攪著碗里的涼飲，碧綠薄荷葉間點綴著一些火紅的乾果餞碎，飄飄的好看得很。

溫晏欽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一普通灰苧麻長衫相比白天的冠楚楚多了一些普通人的隨和。

他微微揚起角，「你又知我兩袖清風？」

京中同僚對他的評價只有四個字：和同塵。

知進退，懂人話，明眼。

不然如何一路升至工部侍郎？

玉斷魂舀了一湯匙涼飲送進裡，井水鎮過，涼得讓人渾舒爽。

那餞果乾也不知是什麼果子，進之後清香撲鼻，讓神思瞬間為之鬆弛。

「有什麼不知道的，就你那些陳芝麻爛穀子…」攸地止住了話頭，暗罵自己在前面說，腦子在後面追。

言多必失，多說無益。

「如此說來，你對溫某倒是了解得很。」溫晏欽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紗燈暖黃芒映在他的側臉上，也照亮了他眼底不加掩飾的嘲諷。

「是想看看一個意氣風髮狀元郎被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之後還能糟糕到哪裡去是麼？」他輕聲問著，句句帶著冷刺骨的寒涼。

「說來，溫某還要多謝苗疆妖教會我如何抓牢手中的棋子，如何在逆境朝著想要的目標不擇手段！」

在溫晏欽含諷帶怒咄咄人的指控下，玉斷魂沒理他，注意力只放在那一碗薄荷蜂飲上，一口一口喝了個。

末了，把碗一推，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閉著眼睛不客氣地說：「罵完了沒，罵完了就把碗筷收拾了，順便把門關好。」

溫晏欽的火氣因淡漠的神態語氣噌噌噌往天靈蓋竄，氣到極點便只剩朗聲大笑。

當年他從昏迷中醒來，除了腥味衝天的，他還看見一個仙風道骨的背影。

他蹲在地上，手裡舉著一隻醬豬蹄啃得不亦樂乎。

見他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嘖嘖嘖，太慘了，好好的一個俊俏狀元郎虧空這樣.真是字頭上一把刀啊.」

他說完，丟開豬蹄，舉著一把閃著寒的小刀笑嘿嘿地向他走來。

手起刀落，刀尖一挑，一隻一隻蠕的蟲子陸續被甩進火堆里。

他這才發現自己上未著寸縷，渾都是傷口，有的癒合了，有的還在冒著新鮮的。

「嘖嘖，不愧是文曲星下凡，這質真是萬中挑一，都這樣了還能氣。」他又劃了一道口子，挑出一隻帶的蟲子甩進火堆里。

他不知道這個鶴髮沒個正經的老者是什麼人。

他昏迷了七日，按景老爺子的說法，那是他老人家不解帶像個大孝子一樣守了他七日，又是熬藥又是做飯又是給他捉蟲的，他必須肝腦塗地報答救命之恩。

話糙理不糙，他能再次行走於日之下，確實全仗老爺子不怎麼悉心甚至有些潦草的照料。

恩同再造，結草銜環當牛做馬亦不為過。

第十日，老爺子背上包袱，臨走前丟給他一封信，讓他康復之後帶上信去一趟熠王府。

就這樣，他一路努力升遷。

他是數姜黨高中沒被滿門抄斬的。

場中的爾虞我詐令他無暇回過去，偶爾午夜夢回夢見那個讓他恨得刻骨銘心的人，驚醒之後再難睡。

第二天的朝升起，他依然要收拾好心，面對那些令人髮指的朝廷蛀蟲。

如今，他已是封疆大吏，也落得孑然一。

是如何做到這樣若無其事的？

他本和再無瓜葛，現如今又多出一個膽大包天的兒來。

如若不是那丫頭五和他太過相像，他幾乎不敢相信他還有親人在世。

「藍舍縭，此一時彼一時，溫某已不是你豢養的狗。」溫晏欽鎮定地看著。

穿著寬鬆的玉裡，鬆鬆垮垮地掛在肩上，半的長發一直墜到腰間，滴水的發梢暈染了輕薄的布料。

他深深地閉了閉眼。

妖…

「管你狗不狗的，我困了，你趕滾蛋。」玉斷魂乾淨手指，錦帕往桌上一丟，施施然起拿了布巾偏著頭頭髮。

著著，手指一頓，回頭瞥了一眼桌上的碗碟。

視線直接略過白瓷碗，落在那個灰撲撲的陶缽上，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玉玲瓏！

把布巾狠狠一摔，起走到溫晏欽前面手抓著他的襟往外扯，「快滾，睡哪睡哪！」

溫晏欽火氣也竄了上來，擒住的手腕甩開，「恕難從命。」

「你是不是賤得慌？對我恨得咬牙切齒還要賴在這！」

玉斷魂手使不出多大勁，氣得破口大罵，「誰要聽你在這狗吠，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幾！」

「那我便要同你論一我到底算老幾！」溫晏欽寒霜覆面，手扯著的手腕拉近自己。

玉斷魂的領在拉扯間從肩上落至臂彎，玉寸心給穿時知夏日夜裡喜貪涼，所以沒給穿小。

這一落，春無限。

他呼吸一窒，「你簡直不知恥！」

說完二話不說替把領拉起來，忽然，他擰起眉頭。

「你該不是.」

「知道還不快滾？」

玉斷魂咬下住險些溢出間的人息，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

手了首飾盒的發簪出來，想也不想地往頸間刺。

「你在做什麼！我走就是，大可不必以死明志！」

「你這蠢貨還不撒手！誰他娘的要尋死了！」

「這簪子利得割手，還說不是尋死！」

「我他娘的是要刺位放！」玉斷魂氣得氣逆流，無力地靠在他上。

「你這副病弱子還有幾兩給你放！」溫晏欽攬著的腰走到床邊將放倒。

玉斷魂拼盡全力抬腳踹他，「你給我滾出去，用不著你！」

在散架和用簪子刺昏自己，寧願選擇後者。

「之前是我不知輕重，我依著你便是。」

「狗賊，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走對吧？」

溫晏欽沒有回應，吹熄了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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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