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淮水之上，魏國戰船往來不止，若不是斥候早早地傳來消息，沒人相信對岸的睢陵已經空無一人。

岸邊，隨著令旗的落下，十五支標槍直直地飛往最近的魏國戰船，由於距離不到二百步，加之這種床弩的擊度更高，共有十條戰船被標槍中。

船上的魏軍驚出一冷汗，暗嘆自己沒有被標槍中；一名魏軍扭過頭，正拔出艙邊的標槍，卻見槍頭部分嘶嘶地冒著黑煙，這名兵卒正細看，他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此時，江上的炸聲此起彼伏，船的木頭四散飛濺，其中兩條船的水線上方被炸開一個大，隨著江水的湧，船傾刻間就變得傾斜，未被炸傷的兵卒和劃槳奴隸驚駭不已，紛紛跳水而逃。

岸上不停地飛來標槍，陸續有魏國戰船被中，很快就有幾條被炸沉，另有十幾條燃起熊熊大火，部分被炸傷的戰船落荒而逃，江上很快就開闢出一片安全水域。

岸上的木筏有序地推江中，漢軍兵卒紛紛跳上木筏，迅速往江北劃去；大約半個時辰后，首批的一營步卒功渡至北岸。

江上的木筏越來越多，試圖前來阻攔的魏軍戰船又被擊沉了十幾條，再也沒有戰船敢靠近，黃權和夏侯稱也在爭吵不休。

「黃將軍，蜀軍又出了奇怪的恐怖武，我有五十多條戰船被燒毀或炸沉，咱們卻沒見到蜀兵的影子！這仗還怎麼打？此時不撤退，還等何時？」

「夏侯將軍，你也看到了，漢軍正在渡淮！我若撤走，他們渡淮的速度將更快！咱們若是撤走，違反軍令不說，還將導致黃河以南迅速失陷！如此後果，不是你我二人能承得起！」

「漢軍？漢軍？好你個黃權！在本將面前假仁假義！」夏侯稱指著黃權的鼻子喝道：「本將與蜀軍打過多仗？你又與蜀軍打過多仗？你口口聲聲說要死戰吳國，你又與吳國打過哪場仗？你不是說過，不參加與蜀軍有關的戰鬥？此刻又阻我撤軍，你果然忠義啊！」

黃權頓時啞口無言，夏侯稱繼續說道：「咱們出發之前，在帳中你也聽到了！就算咱們將蜀軍放過淮水，等到殲滅郯縣的蜀軍之後，我在沂水和沐河的戰船可以隨時返回淮水！屆時，我仍然能切斷蜀軍的退路和糧道！此時，蜀軍的新式武如此恐怖，咱們暫時撤走，暫時保存實力，等到與張虎、典滿等人匯合，然後重新殺回淮水，這又有何不可？」

「夏侯將軍，你也知道，漢軍有了新式武，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放任其渡過淮水！」黃權正說道：「漢軍一旦渡淮，必能輕易擊毀泗水、沂水、沐河的我軍戰船！如此一來，談何殲滅郯縣的漢軍？張虎、典滿等人的戰船若被擊毀，他們又如何能重返淮水？」

黃權說的話很有道理，夏侯稱卻反駁道：「即使如此，這也是鄧將軍指揮失誤所致！若不是他調走胡質、樂綝和杜預的戰船，咱們在淮水就不會孤掌難鳴！既然你想與蜀軍決一死戰，我不攔你！你去便是！我自引五百戰船退往泗水，去與張虎和典滿匯合！」

夏侯稱不想與黃權再有爭執，立刻引著五百戰船從下游退走，只給黃權留下四百五十條戰船。

「黃將軍，蜀軍的武實在恐怖，咱們就剩這點兵馬，如何能阻蜀軍渡河？」一個校尉猶豫著說道：「黃將軍，咱們……是不是應該保存實力？」

「軍令就是軍令！」黃權不容質疑地說道：「鄧將軍令我死守淮水，我絕無退走之理！傳我軍令：半個時辰后，上下游的戰船同時攻擊漢軍木筏！擅自退走者，立斬不饒！」

「可是……黃將軍，你曾經說過，不參加對蜀軍的任何戰鬥，文帝、明帝和太傅都已應允，此刻……為何要……」

「唉！」黃權無奈地嘆道：「當年，我黃權絕道歸魏，大漢陛下不僅沒有怪罪，還善待我子黃崇，我絕無與漢軍作戰之理；這十八年來，我深文帝、明帝和太傅洪恩，理當捨命相報；此刻，若不死守淮水，淮北的千里平原將迅速陷落，鄧將軍也將兩面敵，我奉命死守淮水，如何敢擅離？」

「黃將軍，你也看到了，我軍的兵卒，全都驚恐於蜀軍的新式武，都有怯戰之，就算拚死一戰也難阻蜀軍渡河；我軍的兵卒也有父母妻兒，若讓他們白白送死，咱們為將者也良心不安啊！」

校尉說罷，黃權掃視著旁的幾條戰船，船上的兵卒眼中滿是驚恐，確實難以再戰；

黃權回味著校尉的話，長嘆口氣后說道：「傳令下去，想要退走者絕不阻攔，願與我死戰者，分別在上下游集合，半個時辰后，同時殺向漢軍木筏！」

命令很快就傳達下去，黃權倚在船頭，低頭著滾滾的江水，心頭思緒萬千：

忠，究竟何為忠？

義，究竟何為義？

仁，究竟何為仁？

為將者，背棄先主，效命於他國，這已是不忠；國家有難，若不能為國死戰，這也是不忠！

為將者，縱然是為國而戰，明知不敵，還強制要求兵卒去送死，這就是義？

為將者，私自放走麾下的兵卒，雖然挽救了數千人的命，卻致使國土失陷，這就是仁？

或許，十八年前，我黃權就應該戰死沙場！否則，此刻就不會這般為難！

「黃將軍……」

「黃將軍……」校尉打斷了黃權的思緒，他抬起頭，校尉稟報道：「黃將軍，剩餘的四千五百人中，共有四千二百人選擇離開，僅有三百人願意死戰。」

「傳令下去，取下戰船上的本將戰旗，只留夏侯將軍的戰旗，各船排好陣列，隨我殺向漢軍木筏！」

「諾！」

不多時，三十條戰船從上、下游兩面合圍，不顧一切地沖向漢軍的警戒線；

然而，兩側的漢軍早有準備，岸上的新式床弩不停地來標槍，這些戰船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其間炸聲此起彼伏，戰船陸續變得支離破碎，還未靠近漢軍的木筏，就全部沉冰冷的淮水之中。

淮水之上，再也沒有魏軍的戰船；

淮水南岸，千餘條木筏陸續被推水中，繼而在南北兩岸穿梭不止，兵卒戰馬、糧草軍械源源不斷地運往北岸。

「大將軍，黃權命我前來，讓我親手給你！」一名魏軍小卒被簇擁著來到姜維的帥帳。

姜維揮手示意，小卒來到近前：「大將軍，這封信，請大將軍轉黃崇；請大將軍轉告黃崇：男兒天地之間，以忠義為立之本，必當忠君國，信義為先，切不可像他那般背信棄義，臭萬年。」

姜維收好信，小卒又呈上另一封；「大將軍，這封信是給你的；黃將軍說，願大將軍盡心協助陛下，早日克複中原，復興大漢山河，他不能跟隨陛下和大將軍，此乃畢生之憾。」

姜維接過信，還未讀完就淚如雨下，厲聲令道：「全軍聽令：江上所有木筏，全部停止運輸，立刻打撈黃將軍，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