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那麽多土地,幹嘛種草?種莊稼不好嗎?
江南富庶,一年可達兩甚至三,為什麽種桑樹?
後來去做了,親眼見了才知道,並非所有土地都適合種莊稼。
西北一帶天生適合放牧,當地百姓養牛養羊,回頭賣賣皮子,等同於江南桑農養蠶紡。
這些人賺的就是比尋常種地多些,若強行不做這個,那就得死。
這是沒辦法的事。
師雁行忽然想起來一個概念,笑道:“馮大人,您想的,可能就是人人吃飽穿暖,家家安居樂業,沒有貧富之分……”
馮田就點頭,兩隻渾濁的老眼裏放了,十分期待的樣子。
師雁行就笑了。
這不就是**烏托邦嘛!
人生際遇當真神奇,一個現代社會來的商,竟然在跟一個封建王朝的老頑固暢談**?
何等荒誕!
這麽想來,老頭兒在招人恨之餘,也有點另類的可了。
可能他自己也知道實現不了,但竟然一直沒放棄,哪怕淪落得貓嫌狗厭也無所謂。
就很……令人敬佩。
但敬佩歸敬佩,師雁行一點兒也不想接力挑擔子。
你找誰就找誰,千萬別找我。
就是個大俗人,就想,一點兒不想為某個虛無縹緲,注定了無法實現的宏偉藍圖鬥終生。
原本聽師雁行總結了自己的理想後,馮田還有點欣,覺得這姑娘是不是被自己說服化了?
結果一看這幅退避三舍的樣子,就又蔫兒了。
“馮大人,恕我直言,京城可能確實不適合您,當初就不該進京。”
過了會兒,師雁行很認真地說。
馮田不壞,甚至可以說太好了,一筋。
他的太過剛直,近乎天真,眼裏隻容得下純白。
跟他一比,裴遠山都顯得省心且世故了。
這種人放到地方上,無疑是一柄利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再不濟還能豁出去同歸於盡。
可放在相對更需要勾心鬥角的京城,就很容易招惹禍患且不自知。
說白了,此人隻可謀小局,卻不足以大事。
想必當初慶貞帝也是真心惜他的才和品,又憐惜他年事已高,生怕在地方上積怨已久,惹出事來,所以才召回京中。
不曾想來京不過五六載,便已得罪了所有人。
馮田沉默半晌,“我不後悔,縱然此刻死也沒有憾。”
師雁行的眉高高揚起,儼然有不同意見。
“不,您應該憾。”
馮田詫異地過來。
文臣死諫,有什麽不對?
師雁行嘖了聲,“因為您得頭破流,可到頭來什麽也沒改變,不是嗎?”
錐心之言。
馮田的臉都灰白了。
確實。
早年在地方上時,他每年都是甲等政績,屢屢為百姓謀福祉。
可回到京城,自以為鬧得轟轟烈烈,到頭來一看,究竟做了什麽?
“落不到實的建議,說得再怎麽天花墜也隻是談紙上談兵,人人可做得,多您一個不多,您一個不,沒有用的。”
師雁行認認真真說著紮心的話。
言盡於此,也算發自肺腑。
撇開敵對立場不談,確實佩服馮田,可謂悍不畏死。
自己說得雖然難聽,可好歹是麵對麵明著來,若老爺子不吃教訓,回頭再找到真正心黑手狠的來幾次,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被人暗地裏套了麻袋。
想想,還可惜的。
馮田若能離京,一來師雁行這邊力驟減,能放肆施展;二來馮田也能真正施展所長,為百姓幹點實事。
兩全其,多好。
馮田執拗歸執拗,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出師雁行的言外之意。
他盯著師雁行看了半晌,悠悠歎道:“你真可怕。”
所幸非男子,不然來日豈不又是張黨之流?
又恐懼於不是男子,以子之,本就不被人警惕,如此長袖善舞,步步為營,但凡心思歪了,恐比男子更能危害四方。
師雁行笑笑,沒說話。
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經沒什麽可說的。
外麵響起報時的鼓聲。
午時正。
師雁行笑道:“來都來了,也這個時候了,不如吃碗麵再走。”
馮田卻搖搖頭,站起來,“不必了。”
他抖了抖服上的褶皺,“你有你的堅持,老夫也有老夫的堅持,若老夫不吃,自然問心無愧。若吃了,日後還有何麵目參奏旁人?”
師雁行點點頭,沒有勉強,親自送他到門口。
“您多保重。”
馮田沒回頭,隻背對著點點頭,走了兩步,又站住,到底忍不住回。
“師姑娘,日後,切莫忘形,否則張黨的今日……”
師雁行衝他行了一禮,“好,我等您來參我。”
意思是記住了,如果以後真的做出對不起百姓和國家的事,馮田大可以卷土重來。
馮田聽懂了,竟第一次笑了起來,複又直脊背,溜達達下樓去。
馮田走後不久,隔壁包廂的門就開了,師兄弟三人魚貫而出。
跟馮田的對話,三人聽了大約三,後麵低聲推心置腹的容,都不知道。
眾人在原地站了許久,也沒追問。
隻宋雲鷺難免有點好奇,“小師妹,如果他不同意協商呢?”
師雁行終於收回視線,衝他們莞爾一笑。
“你不會想知道的。”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顧不上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