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看向隨從,吩咐道,“讓劉醫去瞧瞧。”
隨從有些為難,“初到北地時候,劉醫水土不服,病下了,現在還沒力氣能起。”
周帝說,“那便就再給他半日時間休養,晚上去。”
隨從應下。
薛延喜出外,忙跪下叩首道,“謝過陛下。”
周帝態度溫和地點點頭,而后轉走遠了。
有人過來扶薛延起,又恭敬牽來馬車,送他回去。
薛延婉言拒絕,他沒回家中,也沒去店里,而是又去了趟云水寺。
他只來過三次這里。
第一次時是陪著阿梨,那時他還不信這些,只敷衍站在一邊瞧跪拜。
第二次是幾臨崩潰之時,他病急投醫,用三千兩銀子為佛重塑了金,那時候他想的是,只要阿梨能夠好起來,就算散盡家財他也心甘愿。
而現在,薛延不知自己是何心境。
方丈已經識得他,見薛延前來,親自接見。
他帶著薛延到大雄寶殿去,看那些重新鍍了金的佛像,似乎心里原因,薛延總覺得佛祖笑容更為慈悲莊嚴,周散著金。
方丈說,“這佛原本是沒有這樣大的,香客們施金,一層層刷上去,才像現在這樣。佛鍍金不渡人,佛不渡人時,唯人自渡。因果因果,說到底,還是要憑著自己。”
薛延在殿站了一會,鼻端檀香裊裊,木魚聲一下一下,似敲在他心上。
他又想念起阿梨了。
沒多會,日頭西王曉章斜,溫吞的一團懸在矮空中,明亮但不熱烈。
薛延抬頭了天,轉出了山門,去了趟臘梅林。
近一年沒下雨,大多數的水井已經打不出水來,就算梅林里也不再潤,土壤板結出了塊,樹葉萎蔫,有的枝條上甚至掉了,看起來禿禿的,不甚可。薛延挑細選了一枝看起來最的,小心折下來放在袖中,想要給阿梨帶回去。家中冷清許久,是該裝扮些新鮮了。
不知為何,薛延冥冥中總有預,今日會有什麼好事發生,連心都跳得快了起來。
但沒走幾步,枝條上脆弱的葉片便就被磨蹭地掉了下來,還有幾片卷曲著,像個蜷的嬰孩。薛延皺皺眉,停腳尋了個臺階坐下,細心將那些卷起的葉片抹平。
他手心有傷,只草草包扎一下,用力時候還會滲,薛延翹起小指,避開枝上的小尖刺,做的耐心細致。
但到底還是糙了些,沒過一會功夫,那枝就被他摧殘得沒剩幾片葉子,瞧起來像一只彎曲生滿了刺的桿兒。薛延盯著它看了會,還是給扔掉了。他覺得不能讓阿梨瞧見這個,太丟人。
胡安和氣吁吁跑過來的時候,薛延還在梅林里到搜尋著漂亮的樹枝,挑挑揀揀,滿面嫌棄。
胡安和一風塵,袍子抖一下都能掀起漫天的灰,他嗓子干啞,沖著薛延撕心裂肺地吼,“你有病嗎?你不回家在這里轉什麼?”
聞聲,薛延形一頓,似是不敢相信,直到回頭瞧見胡安和的臉,他心尖一跳,手中的幾條枝杈撲啦啦都掉在地上。
他回,興沖著胡安和跑過去,用力抱了他一下,“你竟然回來了!”
胡安和本還怒氣沖沖,但瞧著像只小狗一樣撲過來的薛延,他寵若驚,兩手平舉著,竟不知該放在哪里是好。
他,小心地拍了拍薛延的背,有些陶陶然道,“你就這麼想我?”
薛延松開他,往后退一步問,“馬神醫找到了嗎?”
“……”胡安和痛心疾首,“我早就知道,你心中本是沒有我的,就算我為你付出那麼多,你也對我不聞不問。”
薛延不耐地皺眉,“廢話那樣多,我問你馬神醫找到了嗎?”
“……”胡安和頹敗點頭,“就在家中,還有一個穿的很正經的白胡子老頭也在,好像姓劉,子不太好的樣子,由人護送過來,一進院子就到找茅房,也不知道是干什麼來的,我著急找你,也沒細問。阿嬤說你可能在這里,我就馬不停蹄來了,現在又累又,從早上到現在我就喝了兩口水,還是街邊的大碗茶,一碗要我兩文錢,什麼水這麼貴,里頭碎了金沫子嗎?真是的,看我們老弱病殘就訛人,怎麼這樣子。還有你,我辛辛苦苦回來,你……”
胡安和絮絮叨叨說半晌,一抬頭才發現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他詫異回頭,只瞧見薛延飛奔下山的背影,拐了個彎,轉眼就不見了。
那一瞬,胡安和覺得他還不如從這里跳下去來的痛快。
這世界怎麼總是欺負善良單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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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日,阿梨的子已經基本痊愈,除了還有些瘦削外,幾乎看不出病態。馬神醫與劉醫守著照看了兩個月,直到阿梨可以自己下地活后才離開,但到底還是傷著了骨頭,若是路走多了,還是會覺著疼。
薛延給阿梨弄了個帶小子的椅子,每日推著到走,不肯讓沾地。
阿梨覺著他小題大做,但每每一對上那雙帶著祈求的黑潤眼睛,便就說不出話了。
阿梨覺奇怪,怎麼生一場病的功夫,薛延變了這麼多。
以前像只刺猬,現在卻像只狗兒,總是喜歡捧著的手,也不說話,就那麼干地坐著,還笑得很高興的樣子,有那麼點傻,但是意外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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