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6章先生再談死亡
持續數年的『飛升』即將結束。
先生也會真正破繭羽化,去往更廣闊的地方。
這原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鄭清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意味著先生真的要走了。而且很大概率,是一去不回的那種走。
某種意義上,這種離開與死亡並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以後大家提及祂的時候,會說,噢,那是巫師世界第一位超越古老者的存在——就像後人緬懷先輩那樣,津津樂道著祂的逸聞趣事,慨著祂的偉大,將祂曾經存在的意義化作隻言片語,漸漸消散在人世間的生機中。
「你應該學會藏你的思想。」
先生表微妙的看向年輕男巫,出手指,點了點他的腦袋:「對巫師而言,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況且我只是離開,並不是真的死亡。再者,你也算死過一次了,難道不知道死亡並沒有那麼可怕嗎?就像我們剛剛聊的有關黑魔法的某些觀點,最初的那個年代,人們其實並不畏懼死亡。死亡與、勇氣等概念一樣,誕生在人類早期意識中,都是一樣的嶄新且充滿未知。
我們像點燃第一支火把,或者寫下第一個符文一樣,熱而又好奇的對待『死亡』這個概念。古典英雄主義里那些『重義氣而輕生死』的故事,就是這種熱的巔峰。
只不過漸漸的,隨著人們知道的越來越多,慾越來越大、越來越繁雜,也就越來越無法面對這類純真的概念了。對是這樣,對死亡也是這樣。正所謂知道的越多,對世界就越是畏懼……死亡也從一件浪漫而神的事,變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概念之一。」
「這個世界有什麼可以真正戰勝死亡麼?」
鄭清想到了即將離開的先生,頗為慨的嘆了一口氣:「——原本我以為傳奇就可以戰勝死亡,現在看來,沒有什麼是不死的。」
「你果然對死亡還是有所畏懼。」
先生挑了挑眉,表稍稍生了幾分:「這很正常。理解並意識到『死亡』這一概念的結局是虛無後,就會對死亡產生恐懼。也就是害怕死,所以人們才會在活著的時候努力追求生命的意義……金錢、、理想、信念,等等,這些意義堆砌到一定程度,都可以為傳奇,也就是大多數人眼中能夠戰勝死亡的存在。」
「金錢也能戰勝死亡嗎?我記得有句話說,錢只能買到別人的死亡……」
「金錢是人類慾的總和。而傳奇之所以能夠戰勝死亡,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比死亡更馥郁的概念,那就是人的慾。人類所有的追求,都是慾的現。」
說到這裡,先生稍稍停頓片刻,而後輕聲誦道:「——生亦我所,所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茍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莫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人之大,唯唯恨。所以與恨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換種方式理解,如果沒有死亡,便無需恨這些緒了。」
「聽上去有些空。」鄭清老老實實說了自己的想。
先生略一沉思。
「唔,有個非常現的例子。」
他手一抹,虛空再次出現布吉島上空的景象,依舊是紅與黑與縷縷的銀星,只不過這一次,畫面飛快拉近,很快便集中到『元始』的上了:「既然與恨擁有戰勝死亡的力量,自然也就擁有戰勝妖侵蝕的力量——或者說,任何一種強烈且單純的慾,都有強大而純粹的魔力,能夠抵一切無可名狀的可怖。蒙特利亞改進的移植技,就是以這類極端緒為『大葯』,以遏制妖魔的侵蝕。他所挑選的實驗,也大多備這類緒……」
鄭清下意識了自己的手心。那裡曾經『吃掉』過一粒烏的靈種。
「但我……」他覺得自己並不是那種擁有極端緒的人。
先生瞟了他一眼:「——你不一樣……咒是對世界的收斂,能夠容納世界上的一切要素。換句話說,當你的一切與這道咒語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死亡這個概念已經無法容納你了。」
這是鄭清今晚聽到的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了。
只不過他的喜悅還沒浮現在臉上,先生似乎就有些後悔剛剛說的話,立刻補救道:「死亡不能容納你,不代表你不會死……你也不能把自當一種習慣。」
「那次只是個意外。」鄭清非常乖巧的辯解道,說完這句話,莫名想起去年聖誕節那天先生說過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不好笑。」先生認真的看著他:「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潰壩』的風險嗎?」
鄭清老老實實點點頭:「潰壩的結果,就是這座世界無法再容納我的與神,我會像那些外神一樣,被永遠放逐於星空最深。」
「我原以為這種程度的警告足夠了,但看樣子你並沒有完全放在心上。」
先生搖搖頭:「在你『自我』概念還很脆弱的時候,你的每一次死亡,都會讓你的『自我』出現一定程度衰減。每個人的自我都需要一定時間積累才能慢慢長起來。但就像我上次告訴你的那樣,你的靈魂在炸後會膨脹——這是因為咒的一部分概念會隨著『自我』的修復,更加深你的靈魂之中。」
「聽上去不是太壞?」鄭清撓了撓頭。
「對咒而言,當然不壞。」
先生瞥了他一眼:「但對你而言,卻不是什麼好消息。用最簡單的話來形容,每一次炸后,你的靈魂都會更加近『世界』這個概念……唔,老派巫師更喜歡用『化道』這個詞兒。『化』到最後,完全失去『自我』后,你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你。
天地不仁,以萬為芻狗;聖人不仁,以天地為芻狗。一個冰冷而缺乏『自我』的聖人,並非我對你的期待。我原本以為你接巨神兵后,會對這個詞產生某種敬畏,但顯然……」
他搖了搖頭,頓了頓,最後補充道:「魔法是一種平衡的藝。一個巫師畏懼死亡,不是好事;但過於無畏,也不是好事。如果你對死亡的恐懼徹底消失,就會喪失這部分人。但人在神學概念中是總量不變的。這意味著,你喪失的這部分人會轉化為其他慾——用某人某刻說過的話來形容『在沒有死亡的無限生活中,人類的慾是無窮大的、糾葛也會變得無窮多;而在不死為某種可能的況下,對不死的追求慾也會變的無窮大、糾葛與衝突也隨之無限多』——死亡的禮,就是讓你再也不到痛苦、煩惱與彷徨。」
先生話,鄭清大部分沒記住。
但最後一句卻真的聽懂了。
四捨五一下,先生選擇離開,大概是為了擺那些無名的煩惱吧。
ps,還差幾個字就到下一個收費節點了,但我堅決不水!我覺自己特麼在寫哲學論文……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