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戈晚上回來后,從下人那兒聽說那個教書先生還上門來找林初,臉就有些臭臭的。

用飯的時候不免說幾句酸話。

衛因為之前遭那一趟罪,胎息一直不是很穩，大夫開的一直都是葯膳。

衛覺得林初如今也懷著孕,用民間的說法就是，胎氣或多或都會傳染的，怕對林初腹中的胎兒不好，吃飯什麼的,就沒再跟他們一起用。林初說了幾次衛都不聽,也不好再勉強。

小夫妻用飯的時候,燕明戈又是個不喜歡留婢伺候的，就時常逗逗林初。

跟這人相這麼久了，林初焉能不知燕明戈什麼氣，一聽他那酸話，就知道心底約莫是不痛快自己見了那教書先生。

給燕明戈夾了一筷子紅燒才道：「人家特意上門來道歉,我總不能把人拒之門外吧？」

燕明戈用筷子撥著碗里的紅燒,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有搭話。

林初吃了兩筷子菜,想起如今學堂里的景，不免又嘆了聲氣：「我倒是希娃們也都能上學堂，識得幾個字,明幾分理,於一生總是有益的。」

說到後面,乾脆停了筷子,跟燕明戈打商量：「相公啊，這些人家不願把孩送去學堂，約莫是覺得男七歲不同席，男娃娃在一上學，這不符合規矩，咱們乾脆再興辦學好了，還可以聘請先生教導那些姑娘。」

燕明戈道：「如今西北戰事剛熄，許多人家吃飽飯都還是一個問題，能把孩子送去學堂的都算是一些過得不錯的人家。興辦學之事，還是等天下大定，民生都有所改善再說。不然現在就算開辦了學，也沒幾個人去。」

聽燕明戈這麼一分析，林初才驚覺自己把事想得太簡單了。

不管哪個朝代，民生總是跟朝堂政治掛鉤的。如今天下還未太平，一些政治制度還沒出來，百姓過得也艱難。逃難途中，指不定被兵撞上，一些青壯年就被抓去充軍了。

若是平定南都了，到時候這關外是聯通西域的要塞口，這裡要是允許通商了，一定會變一個富裕之地，百姓也會過得更好。

***

林初腹中胎兒滿三月的時候，西北這邊暑氣已格外襲人。

林初每天足不出戶，荊禾時刻幫忙打著扇子，都熱得慌。

燕明戈讓人把隔壁院子里的池塘擴修，又在池塘上方搭建了一個涼亭。涼亭那裡的確涼快不，林初和衛白天幾乎都躲那裡去了。

衛這肚子已經七個月了，再過兩月怕是就得生了。林初也在張羅著請穩婆和娘的事，府上的下人還是不夠用。上次燕明戈買回來的那幾個，也就湯圓能伺候人，其餘三個被安排做些灑掃漿洗之類的活兒。

借著這次請穩婆和娘，林初乾脆又買了一些下人進府。

牙送來的人都是燕明戈派人查過世背景的，不存在是別人的眼線什麼的。

林初不太相信燕明戈挑人的眼，這決定自己挑選。

燕明戈如今是這姚城的一把手，他府上要買下人，牙的人自然也得把事兒辦漂亮，送來的丫鬟模樣都周正，看著也都聰明伶俐。

思量再三，林初買了八個丫鬟，衛那邊林初怕湯圓一個人伺候不周到，得再撥過去一個丫鬟，等衛的孩子出生了，請一個娘還是不怎麼放心，還得再配一個丫鬟一同照料孩子。林初邊有荊禾了，但府上事多的時候，荊禾也分乏，林初也備了兩個丫鬟在邊伺候著，還有一個得將來照顧孩子。除此之外，還有三個針線丫鬟。

廚房那邊雖有趙廚子夫婦二人看管著，但府上兩個孕婦，他們年紀大了，忙起來有時候也是心力瘁，林初又買了兩個灶上娘子，外加五個使婆子。

林初還想再找個管事媽媽，但是生人不怎麼敢用，還是廚房的趙婆子介紹了一個老姐妹過來，趙廚子夫婦原是在永安侯府做事的，後來輾轉來到西北，二人也是給大戶人家做事。

後來趙廚子被召回來，趙婆子也跟著辭去了府上的差事。再後來打仗那家主人也收拾包袱逃難去了，府上的下人領了契各自散去。趙婆子識得那個管事婆子姓李，是姚城本地人，因為人老了怕逃難時死在外邊，索就留在姚城了。

林初眼下的確也是無人可用，讓趙婆子把那管事媽媽找來看看。

林初看過之後，的確是滿意的，那管事媽媽一看就是個忠厚能幹的，接好賣契后，李嬤嬤不日就來府上了。

隨後幾日，穩婆娘也找好了，林初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偶然一次聽宋拓提起，連青山那邊還是在用大鍋煮鹽，林初還想過去教他們曬鹽，被燕明戈制止了。

如今是雙子，燕明戈頭一回當爹，張的不得了。

但見林初一直叨叨這事，他才說從南方那邊找了曬海鹽的好手過來當長工。

夏日裡曬湖鹽和曬海鹽的步驟相差不大，那些靠曬海鹽為生的人對其中的門道懂得更多，林初也就不心了。

六皇子那邊約莫是要開戰了，大批大批的鋼鐵兵從西北送去了白馬關，只是六皇子那邊一直沒傳信讓燕明戈帶兵過去。燕明戈是個沉得住氣的，每天煉完兵，還去農地里看一圈。

羌城那邊之前被蠻子毀壞得厲害，春末的時候燕明戈就派人過去修繕，一直到夏末，羌城才煥發了生機。

不過因為聽說那裡曾經被屠城，氣深重，除了駐守的軍隊，逃難的百姓都不願意去羌城。

這天燕明戈沐休，卻說帶林初回羌城看看。

林初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頭。

二人是一大早出發的，沒帶下人，燕明戈親自駕車。

抵達羌城已是中午，太毒辣得很，林初沒敢下馬車，只起車簾看了看四周。

那殘破的羌城城樓，明顯是被修繕過的，城樓上站著一排威武的大昭士兵，紅底黑字的「燕」字旗迎風招搖，不知為何，林初心底突然生出幾分然。

守將見是燕明戈，沒敢攔車，讓他駕車城去了。

大昭如今三方勢力割據，城樓上「昭」字旗反而人不好區分是哪一方的人。這裡五年前就是著「燕」字旗，如今收回羌城，燕明戈也把燕字旗回了城樓。

林初沿路打量悉的街道，房屋明顯都翻修過的，那些戰爭留下的殘破和跡都被抹去，可這裡再也恢復不到原來的熱鬧。

馬車進了南巷，南巷地段偏，窮苦人家才在那邊安居，蠻子破城后沒怎麼顧這邊，那邊的房屋反倒沒怎麼被損壞，所以也沒怎麼修繕，保存了這裡原來的模樣。

看到曾經住的那間低矮土培房，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心頭，林初心中百集。

看到宋嬸家的房子，想起那日的永別，林初不覺了眼眶，那是到這個陌生朝代，第一個對好的人啊。

馬車最終在一矮坡停下，坡角下有個小墳包。

燕明戈抱林初下了馬車，牽著走到墳包前，嗓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緒：「宋嬸，宋大叔，蠻子被打出關外了，我帶初兒回來看看你們。」

他去年在羌城初破時回來看過一眼，當時只就地埋了宋大叔。今年打敗了蠻子，收復羌城，他才尋了一塊地，把宋嬸和宋大叔合葬在一起了。

林初看著墳包，知道宋嬸跟宋大叔是葬在一起的，沒來由的，眼眶一熱，眼淚就掉了下來。

燕明戈帶了白的冥幣，在宋嬸夫婦墳前慢慢燒著，林初跟著一邊燒紙錢，一邊淚流不止。

燕明戈把從家中帶來的那壺酒灑在了墳前：「我知道宋大叔好這口，這一壺，敬大勝蠻子！」

剩下小半壺，他仰頭自己喝了，將酒壺拋在荒野里，抹了一把角的酒漬才道：「等這大昭天下平定，我再帶一壺好酒來看你！」

雲層擋住了日，只從雲層薄弱傾瀉幾縷金輝。

沒燒完的紙錢被風卷的到都是，山坡上草木窸窣，燕明戈摟著林初朝坡下的馬車走去。

回到姚城天都快黑了，天氣炎熱，雖然是在馬車裡，林初還是出了一的汗。

荊禾張羅著廚房燒熱水過來給林初沐浴。

如今府上下人多了，辦事的效率也的確是快了不。林初剛換上乾淨的服，出來時外間就已經擺好了飯。

喝了一碗冰鎮的酸梅湯頓覺渾舒坦。

燕明戈魄好，去凈房沖了個冷水澡很快就出來。

因為是在室，他穿著也沒怎麼講究，見林初在飯桌上落座了，隨便披了件衫就走了過去。

林初給他盛了一碗冰鎮的酸梅湯遞過去，才發現燕明戈襟沒攏好，出一小塊的膛，想來是他時馬馬虎虎，膛上還帶著幾滴水珠，看著無端人。

襯著他一張面若玉冠的臉，更加人想非非。

林初邊新來的兩個丫鬟前幾日還在跟著管事婆子學規矩，今天才到邊來伺候。

兩個丫鬟是第一次近距離接燕明戈，這一看不免就紅了臉。姚城大戰，們自是聽過燕明戈的名諱的，卻不曾想燕都尉長了這麼一張神俊朗的臉。

其中一個還算懂事，當即垂下了頭，另一個則是時不時的瞟燕明戈一眼，眼神竟有點說還休。

林初發現這一點，眉頭不由得皺了皺。

荊禾臉很不好看，警告似的咳嗽了一聲，那丫鬟才老實了。

燕明戈這人素來警覺，方才那目落到他上他不可能沒察覺到，放下湯碗，視線在兩個丫鬟上掃了一眼，無形的迫讓兩個丫鬟子都瑟了一下。

「我跟夫人用膳不需要人伺候，今後不得傳喚，不得進主屋。」燕明戈聲線微冷，按照他的做事風格，通常是發現一點苗頭就連拔起，那個丫鬟顯然是個不安分的，林初現在有孕，他可不想看到那丫鬟讓林初有半點不順心。

若不是顧忌這這些丫鬟都是林初買進來的，他得在下人面前顧及林初的面，他都直接人牙子把人領走了。

第一天伺候就惹得主子不快，兩個丫鬟都被嚇得不輕，哆哆嗦嗦推出門去，之前打量燕明戈的那個，退到門口時還頗為幽怨的看了燕明戈一眼，燕明戈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如果是個有幾分姿，這般作態可能還好看點，但這個丫鬟相貌平平，做出這番舉簡直是在東施效顰。

「荊禾，這兩個丫鬟你好生盯著。」燕明戈說完這句，一言不發的盯著林初。

荊禾看得出主子和夫人是有事要商量，應了是，就帶上門退下了。

燕明戈見林初也被膈應得沒什麼心思吃飯，只用筷子著碗中的米飯，他心疼之餘又有幾分好笑：「你嫌我買的丫鬟丑，但人家醜點好在有自知之明。夫人挑丫鬟的眼，也不見得怎麼好啊。」

「這時候你就別兌我了。」林初嗓音悶悶的，之前在人牙子那裡看人的時候，那丫鬟瞧著面相老實的啊。

「你現在是雙子的人，邊伺候的人但凡有半點不對就別用了。」燕明戈道：「趕明兒就把人發賣了吧。」

林初無奈嘆了口氣：「人家也沒做什麼大過失，只多看了你幾眼就被我發賣了，這傳出去了還不得被人笑話死。」

這個朝代對子苛刻，是燕明戈潔自好只寵一個，就有不人說酸話怕是善妒得很，才不見燕明戈納妾。若是真這麼做了，善妒的名聲怕是就坐實了。

這就是古代子的可悲之，哪怕你半點過錯沒有，都能人挑出不好來。

燕明戈卻放下了碗筷，眉頭擰起，語氣十分不悅：「人家都覬覦上你相公了，這還沒什麼大過失？」

他這彷彿沒被重視的氣憤模樣，引得林初發笑。

在燕明戈的連哄帶勸之下，還是吃了半碗飯。

林初倒不是真被那個丫鬟膈應到了，只是夏天到了，沒什麼食慾。

林初是打算再觀察那丫鬟幾天，若真是個不安分的，尋個錯把人打發得了，省的日後不知生出什麼幺蛾子。

今日伺候的兩個丫鬟，一個初夏，一個半夏，盯著燕明戈看的那個便是半夏。

二人被燕明戈趕出門后，等用完飯後才被進去收拾桌面。

二人端著碗筷回廚房的時候，迴廊沒人，初夏是個沉不住氣的，不免就咕隆上了：「你盯著將軍看作甚？第一天就惹了將軍煩，以後當差的日子可不好過。」

半夏冷笑一聲：「怎麼就是惹了將軍煩，怕是惹了夫人煩。」

「你這人，恁不識好歹，夫人若不買咱們進府，你指不定還在哪兒吃苦呢！」初夏是自給人當丫鬟的，換過好幾任主子，燕府對下人的確是寬厚的，覺得林初也是個好相的主子。

半夏掃了初夏一眼，目鄙夷，只覺得蠢笨不可教化，瞧了一眼四下沒人，才低了聲音道：「你以為那位夫人真是個心善的？以前還不是當丫鬟的！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才得了將軍青睞！」

初夏大驚失：「這些話你可別說！」

半夏嗤笑一聲：「說，我可是聽以前跟一道當丫鬟的人說的。咱們這位夫人，以前當丫鬟的時候，手段可多著呢！」

話音剛落，迴廊轉角就響起一道幽冷的聲音：「哦，是嗎？說來我聽聽。」

兩個丫鬟看到來人，嚇得手中托盤都掉在了地上，碗盤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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