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季帶著兩個弟弟在門口送客,客人送完,天還沒黑。
對於裘遠的死,裘季心裡歉疚,對著剩下的兩個弟弟愈發耐心,囑咐道:「這兩天你們也累了,早點回去歇著。」
兄弟二人最近丁憂在家,其實不累,不過長兄這麼說了,他們也就乖乖聽話。畢竟,客人送完了,又不能出門,不回去歇著也沒事做。
來的客人雖然不多,但門口也有些。下人正在打掃,裘季也準備去見見林毓,心思敏,要是他不去,只怕會多想。
剛轉呢,就聽到後有人喚:「世子爺!」
裘季聞聲回頭,正在打掃的下人已經上前攔住來人。
也不怪下人多事,實在是喚住裘季的是一個十來歲的乞兒,周髒,蓬頭垢面的。這種乞丐外城很多,城幾乎沒有,讓巡邏的兵看到會把他驅逐出去。
他出現在這裡,本就不正常。
乞兒大喊:「小的有事稟告!很重要的事!」
一般的乞丐可沒這麼大的膽子,他這樣跳腳囂,應該是真的有事。裘季皺眉:「讓他近前來。」
乞兒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上。
下人想要手接,裘季餘看到信封上的娟秀的字跡,心下一驚,率先一步接了過來握在手中,盯著乞兒沉聲問:「誰讓你送的信?人呢?」
乞兒低著頭,「外城!」
裘季立即吩咐道:「備馬車!」
他顧不得乞兒髒,一把抓住他上了馬車。
半個時辰后,馬車在外城的一間小院外停了下來,乞兒下了馬車就溜了。裘季看著面前的小院,心複雜,也沒顧得上他。
站了良久,上前敲門。
幾乎是他一敲,門就開了。
門後站著的是一素衫的滿臉憔悴的李秋月,眼眶噙淚,看到裘季后,撲進他懷中,彷彿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得傷心不已。
裘季又驚又喜,一把將人抱住,只覺得手中的人瘦了一把骨頭。二人相擁,他怕外人側目,將人抱進院子回關上門,抓著面前子的肩膀上下打量,驚喜道:「秋月,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沒死!」
李秋月哭聲一頓。
半晌,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質問道:「知道我沒死你還再娶?」
裘季反問:「我若不再娶,你會出來嗎?」又迫不及待問:「最近你住在哪兒,我都找不到你,你子怎麼樣?」
他這樣的態度,李秋月微微安心,走到一旁的桌上坐下:「有翵在,我沒事。」
夫妻二人對坐,李秋月神思不屬。
裘季心複雜,得知妻子死訊的時候,傷心之餘,他是鬆了一口氣的。可後來把燒毀的世子院歸置過後,他發現翵只剩下花盆,裡面的植株不翼而飛,而死的那個人完好無損的那隻腳,不像是李秋月。
或者說,不是李秋月!
各大侯府中都有養方,自小就會給自家的兒一直用著。那死去的人的腳雖然細膩,和李秋月比起來卻差得遠。
這事,除了丫鬟音翹和他沒有人知道。
音翹已死,他不說,就沒人知道那人不是李秋月。
喪事還是得辦,李秋月還是死了的好!
死了,所謂的把柄就不存在了。顧修堇想要告狀,告也是白告!
現在知道妻子活著,親眼看到活生生出現在面前,裘季先是高興,隨即就恐慌起來。
李秋月就像是懸在安北侯府頭上的刀,留在邊還好,至他知道發生了什麼,如果發現這刀有落下的可能,他能先把刀取開。
可若是這把刀不在他邊,跑了后藏到了暗,連他也無跡可尋,對於安北侯府來說就太危險了。他相信李秋月不會故意傷害侯府,可保不齊有外人拿威脅,比如顧修堇!
李秋月不在,他怕哪天正在睡夢中就被朝廷的兵團團圍住,全家抄斬。他是侯爺,得為安排侯府上上下下百多口人負責。只要想到這些,他就夜不能寐。
於是他想著,那些葯就算被全部帶走,也最多夠吃半年,只要沒買葯,半年之後,這個人就消失了,侯府也就安全了!
可這半年……他也不想等,於是在母親提出為他續娶時,他答應了,甚至選了李秋月不喜的林毓,為的就是出來……如今人出來了,該怎麼安頓,裘季心裡卻沒底。
久別重逢的喜悅過後,夫妻二人相顧無言,院子一片沉默。兩人相守十載,李秋月還是有些了解枕邊人的,看他慎重的神,突然問:「看到我,你是不是有些失?我活著你不高興嗎?」
裘季只覺口乾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活著我很高興,但是,若你被人發現,咱們侯府又有危險,你做的這一切都白做了。」
李秋月抿了抿:「我都出來近兩個月了,沒誰發現我。」
裘季鬆了口氣,想到什麼,試探著問:「那個李如意……」
「是我!」李秋月坦然承認:「我捨不得你,想要再嫁給你。可惜你沒選我,安南侯府也沒選我。我既高興你們不要替代品,又怕你們這是想要忘記我才不選我。」
這話繞舌,聽著都覺得糾結。
既然安南侯府都沒選,應該是不知道的份……假死之後沒找娘家,也是怕知道的人太多。這都是為了北侯府,這兩個月在外頭,還不知吃了多苦呢,裘季心裡憐惜,「秋月,當初你要假死,為何不跟我說?」
「我看你那麼忙,再說此事知道的人越越好。」說到這裡,李秋月虛弱地笑了笑:「我就知道,就算沒跟你說,你也認得出我來。」
十年同床共枕,怎麼可能連枕邊人都認不出來?
天漸晚,再遲就進不了城門了,裘季起:「我得回去!」
李秋月面僵起來。
講真,李秋月知道他看到自己的筆跡會跟著出城,甚至在那之前還設想過兩人離別兩個月再見時的景。
驚喜高興都是正常的。
可沒想到裘季高興只是一瞬,然後就是擔憂,各種擔憂,甚至看著的眼神越來越複雜。
李秋月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這會兒聽到他要走,語氣生,不容拒絕,突然就不想懂事了:「你就不能留下來陪我嗎?」
話出口,有些後悔。
找人帶他出來之前,李秋月就知道今日留不住他。不提安北侯府如今在守孝,府中的人都不能外宿,只今日是裘季新婚之夜,他就不可能住在外面。
可他怎麼能這樣冷冰冰的說要走?
要回去難道不應該依依不捨,並保證哪天來看麼?
並且,今日他親,娶了新婦。他背叛了兩人之間的,難道不應該保證不那人嗎?還有兩人的以後何去何從,這些都還沒商量。
越是想,李秋月越覺得委屈,眼圈越紅。
裘季聽到留自己,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還是開了個口……心下正煩躁呢!就見又哭了,頓時更煩了:「今日我新婚,盯著侯府的人那麼多,你要我留下,是想要安北侯府給你陪葬麼?」
李秋月哭得厲害,本以為他會哄自己,沒想到開口就是質問。
抹了一把臉:「你走吧!以後都別來看我了,就當我被那場大火燒死了,等那些翵吃完……曾經我們約定生同衾死同,怕是要失言了。等葯吃完,我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願君保重!」
站起,緩步進了門,然後砰一聲關上了門。
裘季心裡不是滋味,走到門前,想要手敲門,到底沒能敲得下去,「秋月,你保重子,我會再來看你的。」
臨走前,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雖然外城認識你的人不多,但也有許多人經常過來遊玩,如非必要,你還是留在家中養傷吧。」
李秋月:「……」
聽到前一句本來心有些,又聽到后一句,心裡頓時憋悶無比。
裘季還是走了,再不走,就進不了城門了。
其實他今日跟著乞兒跑這麼遠很是衝,新婚之日,若是讓人注意到,興許就會被人發現李秋月沒死。好在路上的時候他就回過神,一路觀察,確定沒人跟蹤才到了小院子。
回到府中,天已晚。
剛一進門,齊氏的婆子早已等在門口:「世子,夫人想要見您,已經等了許久了。」
齊氏屋中一片素凈,鮮亮些的擺設都收了,甚至隔出了一間小佛堂,一進門就是濃郁的檀香味。
裘季看著跪在佛前念經的母親,低聲問:「娘,您找我?」
齊氏念完了一卷,才回問:「剛才你去了哪兒?」
聲音溫和,裘季卻從中聽出了一不悅來,默了下,還是道:「外城。」
齊氏冷了臉:「今日你新婚,還是熱孝中親,你給我跑去外城,為了什麼?」
裘季不吭聲。
齊氏冷笑:「為了那個人嗎?還活著對不對?我就說這世上哪有那麼相似的人?」
之前裘季是聽齊氏邊的婆子說過看到一個跟李秋月很相似的子……早就知道沒死,他並不意外。
哪怕如此,他也不想將重新娶回來。
李秋月是懸在侯府頭上的刀,好不容易藏到了暗,他又怎麼會把拎出來讓外人看見?
「我一路上看過,沒有人跟蹤我。」裘季解釋:「我也是乍然得知的消息,有些衝。娘,以後我不會了。」
兒子道了歉,齊氏也沒揪著不放,問:「你打算怎麼安置?」
裘季搖頭:「我還沒想好。」
齊氏又想生氣,但他知道兒子的脾氣吃不吃,要是太強,他指定跟反著干。想了想,只囑咐道:「你是安北侯爺,侯府百多條人命都在你肩上,興許你的一念之差,就會敗了祖宗攢下的百年基業,你自己要心裡有數。」
見母親沒有罵李秋月,也沒有說要弄死。裘季心裡鬆了口氣,肅然道:「是!」
從主院出來,裘季有些疲憊,今日新婚,他還得去看看林毓。
林毓蓋頭已經揭開,清秀的面容在盛裝下多了幾分意,乖乖巧巧地坐在床邊,背得筆直。裘季一進門,就見地低下了頭。
看到桌上的飯菜,裘季驚訝:「你怎麼不吃?」
林毓低聲道:「那麼多客人,我覺得你也沒吃,就想等你一起。」
聞言,裘季心裡頓時歉疚不已,本來他送完客人就該回來,可跑了外城一趟,來回得花一個時辰,期間又耽擱了下……過一回親,他聽李秋月說過,新嫁娘親之日在天不亮上妝之前用過一點兒飯菜后,就要等到禮后再用。所以他特意囑咐了廚房送了飯菜過來。
他耽擱了一個時辰,也害林毓多了一個時辰,這會兒天都黑了,桌上的飯菜都已經涼,重新備的話又要花時間。
裘季囑咐門口伺候的人:「重新備些飯菜來。」又補充:「要快!」
很快飯菜上桌,林毓坐到了桌旁,小口小口吃飯。
裘季見了莫名覺得可,像小松鼠,張的心微微放鬆,笑問:「你不嗎?」
「!」林毓吃著:「我早了,一直盯著門口,想著你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裘季愈發歉疚:「抱歉,本來早該回來的,有些事耽擱了一下。」
「沒事。」林毓放下碗筷,用帕子,笑道:「我們是夫妻嘛,不用抱歉。」
想到還活著的李秋月,裘季覺得有些對不起,但有些話還是要說:「現在孝期,咱們不能圓房,你別多想。」
林毓的臉騰就紅了,襯著妝容愈發嫵,含混道:「咱們還有一輩子呢,我不著急!」
看著這樣乖巧的子,裘季心下微,一時間覺得等李秋月沒了,和過一輩子也不錯。
當初娶,也是不想讓留在太傅府委屈。
「阿季?」林毓試探著問:「我能這樣你嗎?」
一個稱呼而已,裘季隨意點點頭。今日他也了,兩碗粥下去,還沒吃飽呢!
林毓低著頭,臉頰到耳都紅了,道:「阿季,其實我……以前真的很羨慕世子夫人,我做夢都沒想到,我能夠嫁給你,從來都不敢奢。我害怕……一覺睡醒,這就是一場夢。我能……你麼?」
含帶怯的子溫言袒心扉,的脖頸都一片緋。
看著那片緋紅,裘季心裡微,面前子敏,怕多想,他抬手就握住了的手,溫聲道:「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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