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經理端茶水來窗邊,同今天的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客人說:「今天天氣不好,不然在這個位置能遠遠看見一部分灃山公園的景貌,蔣先生有空,經常來這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灃山公園,那是章清姝三十多年前去過的地方了。
年,跟蔣聞,還有其他幾個早已分散天涯的朋友,一起去灃山秋遊,他那時是丟三落四的爺格,顧頭不顧尾,便當忘了帶,水壺也是空的。
子細緻,飲料零食都同他分。
最爭強好勝的人,下棋時偏偏喜歡看贏,執白,文文靜靜攻城略地,滿盤皆輸的人笑嘻嘻地湊到跟前,說欣賞更像癡迷,誇好聰明。
無憂無慮的年時,什麼都是真的是,是真的喜歡,最後也真的分散。
早間落了小雨,又似沒全落下來,浮在空氣里,灰朦。
蔣聞沾著雨氣姍姍來遲。
聊天中,提起他們時去灃山的小事,他樁樁件件記著,神很懷念,仿佛珍藏於木匣之中的珍寶,不忍它半點灰,一朝取出,你看,我保存得這樣好。
而對面的人,只是淡笑說:「人上了年紀,以前的事都不太記得了。」
看著這樣笑,蔣聞反而再也笑不出來了,低了低眉眼說:「清姝,對不起。」
等的就是這句虧欠。
人人都有虧欠。
章載年之於,也曾說過虧欠,抱守黑白,斷送了兒的姻緣,他上了年紀後自省,一世為人的肅正端清,何嘗不是為人父的失職。
章清姝勸他不要這樣想。
不怪父親,也從不後悔。
只是如今為人父母,不願做一個對孩子有虧欠的母親。
為了兒,沒有什麼好放不下的,哪怕是來見一個本不該見的人。
「瀰瀰這二十來年,看似在無憂無慮中長大,其實上背負了很多我和外公添給的枷鎖,從來沒敢堅定地去喜歡什麼?小時候喜歡國畫,卻不得不學舞蹈,十幾歲也想過去拍電影,怕給外公添麻煩,半點意向不敢表,不敢為自己爭取,沒有怨氣,也從來不跟我們說。」
「大概是沒有安全,總覺得自己什麼也抓不住,子養懶了,索就做流水,到哪,是哪。」
說的兒沒有安全,索做了流水,這話蔣聞聽了痛心,自己當年何嘗不是這樣,他沒辦法給安全,流向了別。
好在沈禾之那位侄子,跟當年的他不一樣。
他章清姝不用太擔心,沈弗崢很護的兒,沈家現在知,也沒人說什麼,沈弗崢的父母都是面人,即使心裡有意見,也不會做出那些私下為難的事。
沈家最近有意接孫家,孫家那位讀博回來的千金,最近跟沈家眷有不接。
這件事要怎麼發展,還要往後看。
蔣聞說自己也算是鍾彌的叔叔,會看著照料,有消息也會人通知。
章清姝出念的微笑。
蔣聞向窗外,灃山在雨霧中,他想起一件事。
「你以前喜歡在那兒彈琵琶的涼亭,那片荷塘現在被擴建得更大了,特別漂亮,你今年來的不是時候,不然能去看看,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每年秋天我們都去那兒玩,我幫你抱著琴,你每次跟那些老頭下棋都能贏到買冰的錢。」
高樓窗外,沉沉霧靄早就覆蔽京都,是人非,還能記得什麼呢?
也不該記得了。
章清姝起案上涼的一杯茶,忽而想起一闕詞。
故山猶負平生約。
–
今年冬天京市雪下得遲,到十二月才落了初雪。
雪勢洶洶,一夜過去,推門見白。
昌平園照慣例開戲,帖子送至各家。
這陣子沈弗崢為旁巍的事忙得許久都沒有回老宅,何瑜特意打電話來提醒他不要缺席。
拿不準沈弗崢的態度,何瑜只溫聲提醒:「頭天各家長輩都在,你爺爺那樣看重你,這種場合,你也要穩重些。」
他跟何瑜是母子,亦是同類,聽得懂話外音,不知是不是跟鍾彌在一塊待久了的緣故,他有時候也會像那樣,煩一些拐彎抹角。
此刻便直接點破。
「不用擔心,人家不樂意去。」
下雪聽戲是什麼老黃曆,年輕人本不喜歡,再者,家裡就是開戲館的,什麼戲沒有聽過。
昨天小魚來常錫路玩,來看鐘彌那只會說話的小鸚鵡,沒見著。
鍾彌之前在沈弗崢面前說過兩回那鸚鵡俗,說這鸚鵡像他,一銅臭,天天嚷嚷著發財。
沈弗崢人找了一個訓鳥師來,說那再教教別的話。
訓練鸚鵡需要安靜的環境,還要儘量阻隔其他聲音對鸚鵡的影響,最近天氣冷,送去訓鳥師那兒,鸚鵡好幾天沒接回來了。
小魚說:「你跟四哥也真的絕無僅有,怎麼養只鸚鵡都給你倆養出一種送孩子去補習的覺啊?」
鍾彌一想,笑了,還真有點像。
之後何瑾牌癮犯了,打電話問鍾彌在不在家,三缺一喊又來盛澎當牌搭子。
外頭落雪,牌剛打完四圈。
盛澎混著牌,一看窗外頭紛紛揚揚的雪粒:「得,過兩天昌平園就得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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