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 陸遠如往常一般每到夜晚就來陪，隻是來得越來越晚，每次來時眼底的疲意也越來越重, 簡輕語看在眼中十分心疼, 幾次都他不必日日都來，他卻依然堅持。

    這樣持續了五六日後，他終於答應不來了。

    “後天我就要去遠縣了, 這兩日要好好休息，便不過來了。”他低聲道。

    簡輕語鬆了口氣：“早就不該再來了。”

    “這麽不想見我？”陸遠揚起角。

    簡輕語斜睨他一眼：“我是怕影響你休息。”

    “不會, 隻是這陣子有些忙而已。”陸遠坐在床邊低聲道。

    簡輕語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半晌突然問：“確定沒什麽事嗎？”

    “能有什麽事？”陸遠反問。

    簡輕語抿了抿：“沒什麽，我隻是擔心你而已。”

    這些日子以來，不論是英兒從外頭得到的訊息，還是簡震從父親那裏探聽來的，亦或是陸遠親自與說的，似乎都在表明一切都好, 按理說該放心了才對，可事實上反而愈發張，尤其是陸遠近日的狀態，即便掩飾得很好，也能窺見他的疲憊。

    若真一切都好，他又怎會是現在這樣？

    簡輕語深吸一口氣, 一臉認真道：“若有什麽事, 一定要告訴我，你要是敢瞞著我, 我可就生氣了。”

    “你生氣了會如何？”陸遠角勾起一點笑意。

    簡輕語輕哼一聲：“那我就不要你了。”

    陸遠角的笑瞬間淡了，下意識抬手想將抱進懷裏, 但想到什麽後又猛地停下。

    “抱我啊。”簡輕語眼地看著他，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作。

    陸遠無奈一笑，隻能手去抱，但在抱的時候多了一分小心，隻是虛虛將人擁住：“我在這世上，最喜歡的便是你了。”

    簡輕語心得一塌糊塗，像拍孩子一般輕拍他的後背，結果剛拍一下，就察覺到他的後背猛地繃。

    簡輕語意識到不對，立刻坐了起來：“怎麽了？”

    “沒事。”陸遠平靜回答，隻是本就蒼白的臉愈發不好了。

    簡輕語蹙眉：“將外了。”

    “真的沒有……”

    “快點。”簡輕語打斷他的話。

    陸遠頓了一下，這才緩慢地解開腰帶。

    當衫一件件褪下，出堅實的，上的傷痕也就顯出了。簡輕語看著一道道微微裂開的傷痕，雖然沒有傷及筋骨，可皮撕裂外翻，看起來也十分嚴重。

    眼圈漸漸發紅，半晌哽咽開口：“怎麽弄的？”

    “出去辦事時被暗算了，不算什麽大事，”陸遠低聲寬，“今早剛傷的，所以看起來有些誇張，但明日想來就好了。”

    “真的是被暗算了嗎？”簡輕語看向他，“可我怎麽覺得，像是被打出來的？”

    陸遠頓了一下，失笑：“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究竟是怎麽回事？”簡輕語急忙問。

    陸遠角微揚：“真的隻是一點小事，錦衛做事出了紕，我這個指揮使，自然要以作則親自罰。”

    簡輕語聽得心裏難，深吸一口氣才沒哭出來：“不是說一切都好了嗎？”

    “是好了，可不管好不好，做錯事都要罰的不是？”陸遠低聲安。

    簡輕語勉強扯了扯角，結果笑得比哭的還難看：“我來京都時師父給我準備了金瘡藥，你先用一些。”

    說著話，便起去翻自己的包袱，結果翻了半天什麽都沒找到，兩隻手握著不知名的藥瓶微微抖。陸遠輕歎一聲，從背後將手過去，在一眾藥瓶中找到一支：“來吧，給我上藥。”

    簡輕語抿了抿，紅著眼角抬頭：“我是不是很沒用？隻能看著你苦，卻半點也幫不到你。”

    “不要胡思想，你隻要跟話話都平安，便是幫我最大的忙了，”陸遠安，“快點過來，我的傷口疼。”

    簡輕語聞言，咬著下走了過去，為他仔細地上了一層藥。

    當晚休息時，簡輕語怕到他的傷口，便跟他隔得遠遠的，隻是睡後還是被陸遠拉進了懷裏。在睡夢中輕哼一聲，枕到陸遠的胳膊後才算徹底睡踏實，而陸遠睜著眼睛一夜未睡，翌日天不亮便起來了。

    簡輕語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他的靜後掙紮著半睜眼睛：“你走嗎……”

    “嗯，今晚我就不過來了，等到遠縣的事都辦妥了，我再回來找你。”陸遠在額上印下一吻。

    簡輕語低低地應了一聲，便敵不過困意再次睡去，陸遠失笑，盯著看了許久才離開。

    簡輕語徹底醒來時，天已經大亮，邊也不見了陸遠的蹤跡，孤零零坐在床上發了許久的呆，直到英兒進來才回神：“英兒。”

    “大小姐，你醒啦。”英兒上前。

    簡輕語抿了抿：“你再出去替我打探一次消息。”

    英兒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們還是用上次的辦法，英兒順利出去後，沒過多久便回來了，一見到簡輕語便直接開口：“奴婢已經查過了，錦衛前兩日辦差時的確出了紕，九爺也是因此才被罰的。”

    簡輕語蹙眉：“你這次是從哪打聽的？”

    “奴婢聽大小姐的，多去了幾個地方，戲園子門口、酒樓、還有集市奴婢都去了，錦衛一向是京都百姓最喜歡的談資，想查到這些也不難。”英兒笑道，“聽說九爺被罰之後，聖上還人送了補品過去，想來還是看重九爺的，大小姐這下總該放心了。”

    說罷，看到簡輕語憂心忡忡的模樣，愣了愣後不解地問：“大小姐，這不是好事嗎？您怎麽不高興。”

    “我隻是覺得，你查得太容易了。”簡輕語長舒一口氣。

    英兒不太明白，還想繼續追問，簡輕語卻疲憊地搖搖頭，輕易將此事揭了過去。

    接下來一整日，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寢房，隻有晚膳後去園子裏轉了一圈，不出意外在那裏看到了喂兔子的簡震。

    “我記得先前就兩隻，如今怎麽這麽多了？”簡輕語含笑上前。

    “大姐，”簡震聽到的聲音立刻站了起來，見一直盯著兔子，不由得歎了聲氣，“我養之前也沒想到兔子這般能生，如今已經送出去幾窩了，還是這麽多，父親都快氣死了。”

    “花園都要啃禿了，難怪父親生氣。”簡輕語揚。

    簡震聳聳肩：“這些兔子難聞得很，我扶大姐去別走走吧。”

    “也好。”簡輕語說完，便朝他出了手。

    簡震立刻扶著往外走，姐弟倆走了一段後，簡輕語突然握了他的胳膊，低聲音開口：“震兒，能幫我個忙嗎？”

    簡震愣了一下，忙低下頭認真聽，聽完之後有些為難，半晌還是點頭答應了。

    簡輕語鬆了一口氣，同他走了一段後便轉回房了。

    如陸遠所說，這一晚他沒有再來。

    這還是回京之後，第一個沒見到陸遠的夜，一時的不適應、以及沉甸甸的肚子，都讓難以眠。簡輕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不斷閃過自己與陸遠這段日子的點滴，越想心便越沉重。

    就這麽輾轉到天亮，便立刻起床了。

    半個時辰後，簡震坐著侯府的馬車，大搖大擺地出了侯府。馬車做賊心虛一般，馬不停蹄地往前跑，一直跑到離侯府極遠的地方，才逐漸慢了下來。

    馬車裏，簡震看著撬裝之後的簡輕語，低聲問：“大姐，我們現在去哪？”

    “先去一趟錦衛的府衙。”簡輕語緩聲道。

    簡震點了點頭，吩咐車夫往前走，二人不一會兒便到了府衙。

    簡輕語掀開車簾往外看，隻看到昔日森嚴的府衙牌匾，此刻蒙上了一層灰，值守的錦衛也神懨懨，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不一會兒，季從裏頭出來，簡輕語趕將車簾放下來點，本以為又要像之前一樣被發現了，結果季隻是在門口張一圈，似乎在等什麽人，沒等到便木著臉回去了。

    心中微沉，放下車簾後示意馬車離開。

    馬車繼續往前走，簡震這才開口：“大姐，昨晚我們見麵之後，我又出門了一趟，特意來我那些朋友打聽，發現跟父親說的不太一樣。”

    簡輕語抬眸：“什麽不太一樣？”

    “父親不是說聖上依然重用錦衛麽，可我那幾個朋友卻說，聖上如今真正重視的是東廠，錦衛的很多差事都給東廠了，”簡震說完直皺眉頭，“我最近一直被母親著讀書，所以沒怎麽出去，這麽大的事不知道也正常，可父親日日上朝，怎麽也不知道？”

    簡輕語扯了一下角：“大約是猜到我會找你打聽吧。”

    簡震不解地看向，半晌回過味來，臉都變了：“所、所以他是因為怕你傷心……大姐，你沒事吧？孩子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是他們將我想得太脆弱了，”簡輕語皺起眉頭，“行了，走吧。”

    “去哪？”簡震張。

    簡輕語冷笑一聲：“還能去哪，找季。”

    陸遠說今日去辦差，別管是真是假，這個時候去陸府想來是找不到他的，就隻能去找還在府衙的季了。

    簡震連忙點頭答應。

    一刻鍾後，馬車重新回到了府衙，隻是這一次沒有像先前一樣躲在角落，而是停在了正門口。

    季聽說簡震來找自己時先是一懵，接著趕跑出去，一看到馬車前的簡震，當即抓住了他的領子：“突然跑來幹嘛？是不是簡輕語出什麽事了？！”

    “沒沒有，”簡震對錦衛還是有影，嚇得趕指了指馬車，“是我大姐找你。”

    季一愣：“誰？”

    “我大姐。”簡震認真回答。

    季遲鈍半晌，默默扭頭就走，剛走出幾步，馬車裏傳出簡輕語幽幽的聲音：“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從馬車上跳下去。”

    “……馬車又不高，跳也不會怎麽樣。”季嘟囔一句，卻老老實實地停下了。

    “上車。”簡輕語淡淡開口，簡震當即將車簾掀開。

    季角了，隻能著頭皮上去了。

    等他坐穩之後，馬車便再次跑了起來，一路上簡輕語一句話都不說，季幾次與寒暄都失敗了，最後隻能找簡震說話，簡震還有些怕他，見狀直接假裝睡著，季無奈，隻能心虛地坐著。

    好在沒坐太久，馬車便停下了，他趕下馬車轉了一圈，這才回到車前：“這裏是河邊，沒什麽人影，有什麽事下來說吧，別總在馬車裏悶著。”

    說罷，討好地出手去扶。

    簡輕語掃了他一眼，扶著他的胳膊下了馬車，簡震跟在後麵正要下來，就聽到緩聲開口：“突然想吃糖炒栗子，這個季節也不知有沒有。”

    簡震愣了一下，急忙點頭：“有的有的，城北有家鋪子每日都炒，我現在去給你買？”

    “多謝震兒。”簡輕語對他溫一笑。

    簡震當即高興起來，無視季求救的眼神，直接車夫帶自己離開了。

    簡震一走，河邊就隻剩下季和簡輕語兩個人了，簡輕語依然不說話，最後還是季不了了，木著臉主開口：“你既然都找到府衙來了，想必很多事都知道了吧。”

    簡輕語掃了他一眼：“所以錦衛當真要被東廠代替了？”

    “東廠？”季嘁了一聲，“一群閹人，宮裏鬥一鬥還算可以，出了宮門辦事，與錦衛可差遠了，想代替我們還沒那麽容易。”

    “怎麽說？”簡輕語又問。

    季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

    簡輕語瞇起眼眸：“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瞞我？”

    季麵掙紮，半晌咬了咬牙直說了：“這幾日我們給東廠使了些絆子，要麽提前將他們的差事辦完，要麽是將他們的差事暗中攪黃，相信聖上已然知道，他東廠的能力有多差了。”

    簡輕語愣了一下，眉頭猛地皺起：“這是誰想出的主意。”

    “大人，”季說完停頓一瞬，“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無非是怕此行敗……”

    “聖上又不是傻子，東廠連連失利，你們錦衛又搶功，司馬昭之心都擺在了臉上，聖上怎麽可能不知道！”簡輕語不悅，“陸遠是錦衛之首，聖上若是因此怪罪，恐怕也隻會降罪於他！”

    季第一次見這麽嚴肅，不由得瑟一瞬，才梗著脖子繼續道，“我知道，大人也料到了，所以此事他全程沒有參與，是錦衛全去做，聖上即便想罰他，也找不到理由，最後刑罰還是落在所有錦衛上，”

    說罷，他停了一瞬，“但是大人說了，法不責眾，尤其是在聖上發現、這個‘眾’是一把無法舍棄的刀時，更不會同我們較真，最後隻能高高舉起低低放下，然後接著重用錦衛。”

    他之前也擔心過聖上會對大人不利，但聽完大人的分析之後，很快就被說服了。

    “大人說大人說，他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聖上想罰誰，還需要理由？”簡輕語氣得直哆嗦，“沒錯，你們證明了自己是最鋒利的刀，可你們在證明的同時，也在違抗聖上的旨意，你們說陸遠沒有參與，也要看聖上信不信，若他信了，隻會覺得陸遠無用，連你們都管不住，若是不信，便會認定陸遠欺君抗旨，你說陸遠最終會是什麽下場？”

    無論信與不信，陸遠都注定是被犧牲的那個。他分明是想用自己的命，換錦衛所有人未來幾十年的榮寵與平安。

    季愣了愣，半晌不服氣地反駁：“就算是聖上，想置誰也得拿出證據，這次擺明了沒有證據，怎麽可能會大人，總之你不要胡思想，大人思慮周全，你想的這些他肯定也想過了，我們隻需等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