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抬手,指尖繞著的頭髮,從中間到髮梢,捻在指腹,半晌,他才開口:「不知道,就想看看。」
看仰頭能看見的天空,踩踩著的地面。
聽著一牆之隔地方聽著的鈴聲響起又停下,場上吵鬧歡笑又漸漸安靜。
每次過去發上一會兒呆,他就能踏實一段時間,然後繼續幹自己該幹的事兒。
沈倦說:「我當時什麼都沒了,我只剩下你。」
林語驚鼻尖發酸。
仰起頭來,捧著他的臉:「你還有家人,我才是什麼都沒了。」
想起林芷今天說的話,想起疲憊又迷茫的語氣和眼神,紅著眼睛慢吞吞地重複:「沈倦,我什麼都沒了,我只剩下你。」
沈倦拉過的手拽下去,垂頭親了親的頭髮:「你有我,就什麼都有了。 」
四月中旬,沈大壽,還特地親自給林語驚發了個扣扣。
老太太打了一堆碼,後來放棄了,可能誰教用了語音,發了長長的一段兒語音過來,要林語驚一定到場,必須到場。
後邊兒又補充了一句發過來,沈倦可以不來,你們家來一個人就夠了。
最後給發了個表包,輕鬆熊的,還萌。
林語驚一直不知道沈這麼的老太太為什麼有沈倦這種格的孫子,他哥沈瀾跟他格也完全不一樣,直到看見了沈家爺爺。
老爺子神頭很足,據說因為偶像是張大千,特地留了一把鬍子,其實就小小一綹,還被沈找了個紅的帶小花的皮筋兒給紮起來了。
整個人的氣場冷漠又嚴肅,配上鬍子上紮著的小頭花,這流前線的造型當場直接就把林語驚給鎮住了。
晚上臨走前,林語驚被沈爺爺上了樓,穿過長廊走到書房裡,從角落架子上了幅畫,強行塞給了。
塞之前還特地強調了好幾遍:「傅抱石知道嗎?」
林語驚點點頭。
老爺子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個笑來,樂呵呵往畫軸上一指:「真跡,真的,和那些個假貨可不一樣。」
「……」
林語驚總覺得老爺子在暗示沈倦之前八位數拍了個假的回來這事兒。
連忙點頭,拍馬屁這事兒最會了:「您放心,我拿回去天天給沈倦掛床頭,每天著他欣賞二十分鐘,每週寫一篇八百字的賞畫心得悟。」
沈老爺子的眼神有些驚喜,手一抬:「你這法子還好。」
回去的路上,林語驚把這件事兒和沈倦說了,笑得靠在車窗上。
沈倦瞥了一眼,好笑地「嗤」了一聲,抬手了的臉:「傻子。」
林語驚還是笑,笑得臉和眼睛都發酸。
沈倦特地每次回老宅都帶著,一來,沈就拉著的手跟說話。沈瀾從國外回來一堆禮,堂姐看上個包,跟要,沈瀾就笑瞇瞇說一句:「這個可不能給你,給咱弟妹買的,要麼你跟阿倦打一架。」
他們都對好,好得就像已經是一家人了,是的哥哥,的。
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有我,就什麼都有了。」
這年的春天很長,夏天進得晚,林語驚一直研究著的紋要弄個什麼花樣,可惜沒什麼結果。
還特地發了個朋友圈諮詢,林語驚好久沒怎麼刷過朋友圈,不刷不知道,一刷嚇了一跳,滿屏都是何松南——
何松南:【我朋友真可】
何松南:【給朋友買服都得去裝區】
何松南:【今天給我家小如意抓的】
何松南:【祝你事事如意。】
最後這條有照片,小棉花糖手裡拿著一盒章魚燒,裡還塞著一個,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瞪著大眼睛茫然地看著鏡頭。
小姑娘看著還是那麼丁點兒高,臉上呼呼的,倒是比高中那會兒白了點兒,變好看了不。
下面評論也很熱鬧。
蔣寒:【我真是了,你跟沈倦兩個還讓不讓人活了?談就談,能不能他媽發點兒朋友圈?】
李林回覆蔣寒:【南哥追三千年了,理解一下吧,激的心無安放。】
宋志明:【南哥兩分鐘前剛追到手,扭頭就發了八百條朋友圈,製造出了一種在一起兩個世紀了的假象。】
林語驚憤怒了,把手機舉到沈倦面前:「我的小棉花糖什麼時候被這人騙走了?」
沈倦瞥了一眼手機屏幕,漫不經心道:「宋志明不是說了麼,兩分鐘前。」
「……」
挑圖這事兒就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斷,最後林語驚放棄了,怎麼挑都覺得不滿意,乾脆就要了個和沈倦一樣的,下面的名字換他的。
「就是紋!」林語驚興致很高地說,「我要大的,跟你那個一樣大的,比較帥。」
上的疤在靠近大側,近兒的位置,本來想著弄在這兒的時候林語驚還沒覺得什麼,沒多想,就覺得剛好擋一下疤,也好的。
直到準備紋的時候。
直到沈倦拿著東西和紋機,走到面前,拍拍的屁:「子。」
林語驚:「……」
做那事兒的時候是一會兒事兒,現在站在工作室裡,就這麼讓那是另一回事兒。
林語驚打死也幹不出來,閉上眼睛,沈倦很懂,垂頭,手指搭在腰上,慢條斯理地幫解開,剝下來,白修長的暴在空氣中。
沈倦抱著讓坐下,分開的,趴在間,帶著黑手套的手按在。
「…………」
林語驚哆哆嗦嗦地:「沈倦……」
「怎麼了。」沈倦輕聲應。
林語驚不說話。
半天沒給回應,沈倦手,指尖輕輕刮蹭著上的疤,又問,「嗯?」
聲音裡明顯是忍著笑的。
林語驚清了清嗓子,努力克制住不把他腦袋推開,敏地了:「我覺著這個姿勢好像……不是那麼的太文雅。」
沈倦頭沒抬,聲音低:「哪兒不文雅?」
林語驚張了張,耳朵紅了。
沈倦低笑了一聲,嘆了口氣:「不逗你。」
他走到客廳,拽了條灰的毯子,蓋在小腹上,開了機。
林語驚抬手去抓他的手臂,張得人都有點兒抖。
沈倦親了親的手指:「怕?」
「我有點兒,怕疼。」林語驚嗓子都發。
沈倦抬起眼來,漆黑的眼睛看著,聲音低沉溫:「那咱們不弄了。」
林語驚了下,答案和上次一樣:「我不,我想為了你疼。」
沈倦眸拉暗,他勾下口罩,放下手裡的紋機站起來,手撐在床邊兒傾吻。
他們換了一個溫綿長的吻,沈倦額頭抵著額頭,鼻尖蹭了蹭鼻尖,瓣輕輕了,眼眸很深:「那就為了我再疼一次,最後一次。」
沈倦這人有點兒病,他的東西上必須都得留點兒什麼,比如看過的書每一本都要寫上名字。
是他的,別人都不能。
林語驚是不一樣的,林語驚他捨不得。
捨不得疼,捨不得在上留下他的東西,沈倦覺得留不留都無所謂,他是屬於的,這就夠了。
沈倦之前做過一個夢。
他夢見高二那年的自己,他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休學的一整年,放任自己整個人沉到最深,連靈魂都寂靜。
然後他遇見了一個人。
姑娘明眸皓齒,長長的睫撲扇,下擱在他桌子邊兒上,眼睛亮亮的看著他。
「沈同學,我覺得同桌之間要相親相。」
故事從這裡開始。
他的世界有照進來,一隻纖細的手拉著他,將他從冰冷黑暗的深海裡一點一點拉出了海面。
不該屬於誰,是救贖。
但是這一刻,他心裡那點兒佔有冒出頭來,他想留下點兒什麼,刻進骨裡。
大側相對來說比較疼,最開始才扎進去的時候痛其實不太明顯,像是螞蟻咬著,細細的,隨著時間推移,越到後面,痛越開始一點一點浮現出來。
沈倦速度很快,他不捨得弄太大,全程一句話都沒說,下頦線條地繃著,直到最後一下扎下去,沈倦放下手裡的紋機,用巾輕輕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手套裹著的手心裡全都是汗。
林語驚坐起來,小姑娘疼得眼圈兒通紅,漉漉的,垂眼去看。
白皙皮上,他刺了六個字母——Savior,很漂亮的手寫,最後一筆微微勾著上挑,一眼就看得出來是他的字。
後邊兩條簡單的線勾勒出一條很小的鯨魚,堪堪遮住的疤,整個紋都比他的要小上一大圈。
林語驚看到這個單詞的時候愣了愣,幾秒後,抬起頭來,笑瞇瞇看著他:「沈倦,以後我也屬於你了。」
頓了頓,看著他輕聲道: 「以後無論我生我死,我都屬於你。」
沈倦著指尖摘掉手套,走過去抱住,頭埋在頸間。
「好。」
他聽見自己啞聲說。
荒涼白日裡,我被錮在陳朽黑白夢境中,這裡烏雲蔽日,寸草不生,萬都荒蕪。
直到你從荒原中走過。
你踏過之,世界開始甦醒,我看見野花滿枝頭沿途狂野生長,白雪落樹梢寒梅怒放,我看見歸鳥蟬鳴,烈日驕。
我看見白日夢的盡頭是你。
從此天大亮。
你是我全部的與幻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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