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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特往皇太后跟前給周婷告了假，皇太后還躺在床上，話是說給幾位主位聽的，佟妃一向有意與胤禛親近，佟家雖沒立時就改了原先的心思，卻也了幾分緩和的意味，原還愁著沒個機會親近，如今聽了哪裡還有不應的。

德妃坐在屏風後頭一聽就急了，奈何這許多人在，不好問的太細，聽說並無大礙尤不放心，囑咐胤禛太醫日日去一回脈，賜了好些個藥材下去，當著妃嬪皇子福晉們的面就嘆一聲：「懷著子，挨不了辛苦，我每常歇著，只不肯，都是孝順的緣故。」

佟妃接了話頭：「很該好好歇著，為著皇家開枝散葉就是大功勞了。」遞了個眼給邊的大宮：「我這裡有早年求來的觀音，給了罷。」德妃是周婷的正經婆婆，賜了東西下去，佟妃才好開這個口。

等東西送到了圓明園周婷命翡翠登記造冊的時候才瞧見那座手掌高的牙雕觀音，這個大小倒不新鮮，奇在雕功，半開半合的蓮花座上站了個雕的纖毫畢現的送子觀音，手裡托了個荷葉，捲曲的葉面裡頭出一隻嬰兒的小腳。

周婷一見就喜歡上了，珊瑚尋了個檀木底座出來擺在博古架上，邊上放的是富察氏送來的山水盆景，胤禛從外頭進來時，正懶洋洋的靠在大迎枕上臨著窗曬太，白糖糕坐在邊玩著弘昭的舊玩。

胤禛見人還有懨懨，氣已經好了許多，邊勾出一抹笑意，太醫都說是累著了，心裡愧疚沒早些想託辭好好歇一歇，手捋了捋了額前的碎髮：「還是得好生養著才行，原那一場病到底虧了底子，你再不許勞，有什麼事兒下頭人辦了就是。」

「將要中秋了，哪裡能甩手的，我不過皮子。」周婷攏了攏上柳青芙蓉滿開的披帛：「原想著你在前頭忙汗阿瑪的事，我在後頭也好跟你有個照應，如今你只多往額娘那兒跑兩趟，就說額娘憂心我便是。」

胤禛難得嘆了口氣：「我原就不你多勞累，家裡卻沒個能替了你的人。」這話音才落，周婷細細的彎眉蹙了起來，鼻子裡哼出一聲：「多進個人才是多一份的勞累呢。」

胤禛見這樣，失笑道：「我哪裡就是那個意思，只等大妞二妞能理事兒了，或是弘時弘昭娶了親，總歸有個人好跟你搭一把手。」

周婷抿了，差點就笑意了出來，到底板了臉扭過去，待胤禛扶了的肩膀，才轉過來：「我正煩著，誰你這上頭招惹我！」說著一呶，下點了點炕桌上頭的信。

胤禛拿過來亮了亮封兒，瞧見上頭那個年字就皺了眉：「怎的，我不理他，就把關係通到你這兒來了？」

周婷斜了他一眼：「你只瞧瞧上頭寫個什麼，這是把王府當正經親戚在走呢。」年氏不過是府裡的側室，放到五阿哥家裡或許是能當一半的家了，可在周婷這兒，比個小格格還不如。

宋氏自李氏的喪事過後就一直呆在屋子裡頭，等到闔家搬至圓明園，把那些個妾扔在府裡，就連進個針線這樣的事兒都不著了。幾個小格格更不必說，沒了寵，好歹日子過得舒坦。

可年氏呢？單把發配在莊子上頭，派人看著，一步都不擅，年節裡頭請安也沒有的份兒。年家倒是按時送四時節禮過來，周婷也人送去，想要回送那卻是不能的，除了周婷，闔府的人都沒有正經走親戚的資格。

這信遞到周婷跟前的時候，翡翠還啐了一口「哪一門子的親戚，真把自己當牌位上的人了。」周婷原是幾天前接到的，一時忙無暇理會，這時候正好拿出來給胤禛看，合該年氏沒個好運，偏撞在兩人都最煩的時候。

信是年羹堯的繼妻蘇氏寫來的，信是寫給周婷的，提的卻是年氏的事，遮遮掩掩的寫了一頁紙，這才問年裡頭能不能過來拜。

「年羹堯在四川眼瞅著呆不下去，想通咱們的關係也平常的很。」胤禛隨手把那信紙擱在桌上，上一世有他在朝裡相幫，年羹堯跟四川總督再不對付，殷泰也敢有大作，這回眼見著胤禛並不關照他，他又是那副恃才傲的模樣，不整他整誰。

年遐齡當得再大也已經致了仕，人走茶涼，門生故舊再有當大的，手也不進四川，原來是想兒子過去探路，如今差點頂戴不保。四阿哥原看著不顯，這幾年顯山水的，一回二回下來竟了皇位競爭的黑馬，此時不靠過來，難道還真等著以後只能走個帶親戚？

不管年家是怎麼想的，胤禛這裡都沒有跟年家攀扯的意思：「等我往四川發函的時候申斥一回，他原不是我旗下的，不過從大哥那裡分了來，惹出事想起來我給他收拾。」

既是發函就要經過各個驛站，年家的臉可算是丟了大半個中國了，周婷剛要他做事留一線，就見白糖糕把蘇氏寄過來的信給撕了。

白糖糕平日裡看的都是木牌子上的字，大字本哪裡像撒金紙這樣漂亮，因是寄給周婷的，還專調了味道，翡翠打開了吹了半日才敢送到周婷面前。他見那紙片在太底下亮晶晶閃著覺得好奇，手把那信紙抓到手裡，拿小手去摳紙裡嵌著的金，兩邊一施力，那撒金紙給扯了兩半兒，他還因為這「嗞」一聲扯紙聲傻呵呵的笑呢。

胤禛大樂，把白糖糕抱起來香了一口，對周婷道：「都說兒心，咱們白糖糕也不差，你額娘正煩，你就撕了它是不是？」

說得周婷又想樂又想教訓弘昍（暄），點著他的鼻子：「可不許這麼淘，再撕東西，就不許你上阿瑪的書房。」胤禛的書房就隔著一個堂屋，白糖糕邁兒就過去了，胤禛又是這麼笑咪咪的模樣，他本就不怕，可還是老老實實應了：「我乖，我不撕阿瑪的公文。」

周婷看他眨著圓眼睛的模樣不由心，張了手把白糖糕摟過去，著他的小鼻子輕輕一扭：「機靈鬼。」

胤禛怕白糖糕著了周婷的肚子，剛摟過去就被他抱過來，閒話完了就是正事，康熙雖病著，國家也一樣在運轉，宗室的婚事更是早早就由宗人府備起來，到點了就上折子由著康熙給指一門親。

「福雅那兒也有信兒了，看意思是要嫁到科爾沁去的，宗人府那兒報了上來，還沒遞到汗阿瑪案前去。」胤禛既在襄理宮務，這些事就繞不過他，更何況他正得聖意，有那拍馬抓著機會就要討好他，大格格的請封折子一上，立馬到他眼前來了。

周婷聽了大格格的名字微微一頓，真有好些時候不曾想起這個庶來了，三餐飯食四季裳按著份例送過去，初時還有丫頭們聽見又長噓短歎，還拿原來訂了親的人家送的節禮歎一回氣，漸漸就沒了聲息，除了年節還在桌子上現一現，其它彷彿院子裡就沒有這個人了。

「原來訂過一回親，雖給退了，宗人府的牒上也是記了檔的。」周婷臉上的笑意淡淡的：「格格們嫁往草原去，跟落戶在京裡那嫁妝備的可不一樣，宗人府那頭我著人去提一提，別他們忘了這一茬，倒把原來備好的給送了過來，兩面不相宜。」

宗請封是有定例的，親王庶為郡君，嫡才能請封郡主。胤禛前世只有大格格這一個長到出嫁的兒，平日裡百般疼還不夠，嫁人的時候宗人府按例請封的多羅格格還他覺得低了，非按著和碩格格給請了封，樣樣比肩著嫡的待遇來，宗人府的員措手不及，趕進趕出的用了五個月時間把嫁妝按著和碩格格的例又辦了一份出來。

現在胤禛卻再不想給大格格這個面了，不說平日裡那些瑣碎事兒，提了，大妞二妞要如何，等到們嫁人時的封號還能跟庶姐一樣不。不說胤禛自己心裡不願意，就是下頭人再想討好他，有嫡出的在前頭就不能了嫡庶，把一個庶提到嫡的位子上來。

胤禛著周婷的手：「還是你想的周到，到底要嫁了，風出門便是。」對大格格再失也是自己的兒，如今就要嫁了，胤禛還是有厚待的意思，周婷斜他一眼：「我難不還刻薄了，的那些東西攢了多年了，指著你記起來，不得再過五年才能出嫁。」

李氏生前攢下來的那些東西，周婷就沒想著要留給弘時，原就打算著大格格跟弘昀兩人一人一半兒分了，現下弘昀那一份也歸了，藉口嫁去草原不易全給了就是，正好整個兒打包帶走，塵歸塵土歸土，往後這個家裡再沒一點李氏的痕跡。

「我哪裡不知道你，你從來也沒虧待過，只算著日子，等你坐月子的時候福雅將要出嫁，恐你忙罷了。」周婷也不拆穿他的說辭，總歸大格格出嫁也算是了了的一樁心事，從此家裡這些孩子再沒有不安定因素了。聽他這樣說就含笑道：「凡事都是宗人府呢，咱們不過是多添一份嫁妝，到時候送嫁再派幾個可靠的跟著也就罷了。」

才說起兒婚事，那邊宮裡有人來宣，胤禛聽見是魏珠親自來了，趕整了冠，到正堂見他不坐著喝茶而是站著踱步，知有急事，才皺了眉頭要問，魏珠打了個千：「萬歲爺宣您見駕。」

胤禛剛要手去扶，魏珠不著痕跡的皮子：「今兒萬歲又吐了。」

胤禛口裡還說著：「諳達不必多禮。」心念卻如電轉，一下子就明白了魏珠的意思，他垂了眼簾斂住眉頭，面上不一分喜：「諳達知我憂心汗阿瑪的病癥，特意告知倒也罷了，可這些話往後再不能說。」

魏珠也算是康熙面前得用的人了，無非是想跟胤禛賣個好，見他如此應對心裡明鏡兒似的，像這樣穩得住，也怪不得萬歲爺出這麼個意思來，笑一笑把這事兒茬過去：「雍親王請吧，可別萬歲爺久等。」意思到了就，不管對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總得承他這份。

胤禛心裡著實厭惡這個，他深知康熙還有十年好活，這起子奴才卻一副眼看老皇帝不好，上趕著跟新勢力攀的作派，直他噁心。年家如此，近侍也如此，他再想當皇帝，也絕沒有盼著康熙早死的意思在，可在這些人裡心裡說不定就不得這樣。

到了乾清宮，竟只有他一個人在，佟國維不見倒還罷了，怎的連胤祀幾個也不見，康熙正坐在床上，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屋裡燒著炭盆燒著炕，他上還罩了件貂罩衫，人雖清瘦，神倒還不錯，不像魏珠口裡才吐了的樣子。

胤禛繃得住，上前進完禮給康熙掖了掖被子，等著康熙開口，誰知他翻著書頁半日沒有抬頭，胤禛起先站著，後見康熙讀得了神，便為他續一回溫水，又往炭盆裡加了一回炭。

他這來來回回的當然瞞不過康熙，他眼睛雖盯在書上，耳朵卻跟著胤禛的腳步來回，等胤禛給他重又添了個香餅，小太監拿了乾淨的巾給他手，康熙才咳嗽一聲清了清嚨，頭一回對著胤禛神如此和：「過來坐。」

胤禛還待在孝懿皇后邊時，也不曾得到過這樣的對待，那時候康熙滿心滿眼就只有一個太子，他的一點點績都能得到康熙最大的肯定，排在後面的這幾個弟弟哪一個能越過他去。

胤禛依言坐下，康熙把手裡的書遞了過去，胤禛接過來一掃就知是《史記》，裡說著：「汗阿瑪好生將養才是，看這些耗了神。」

康熙擺一擺手：「自識字以來，哪日離得了書，我你來也不過是給我讀一回書。」說著了指頭點住那翻開的一頁：「就從這兒接著往下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