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季明軒目微。他一時沒有出聲，結上下滾一番，方道：「是，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那季先生是答應了？」

「當然。」

沈默松一口氣，連後背也被汗水打了。他至怕季明軒說不記得了，說往事隨風不必再提，直接判他死刑。

如今他算死裏逃生，又得多活片刻。

這頓飯吃了很久。季明軒跟沈默各有心事，接下來就沒怎麼說話了。季寧倒是早就吃飽了，東、西看看，一個人無聊地玩湯匙。他白天玩得太瘋，沒過多久就開始犯困了，哈欠一個接一個，頭一點一點的像隨時會睡著。

季明軒扶著他小小的胳膊，心想，要哄他睡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吃過飯後兩人在餐廳門口分手，約好了等季寧睡著之後，季明軒再去沈默那邊。

季明軒單臂摟起季寧，抱著他走回去。他一開始步履如常，到後來卻越走越快，三兩步就回了房間。

陳姐也已吃過了，正在客廳裏等著。季明軒給季寧洗漱過了，又親自給季寧換了睡，哄他上床睡覺。

季寧原本還昏昏睡，等真到了床上，又不肯老實睡覺了，非要季明軒給他講睡前故事，還點名要聽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

季明軒沒有辦法，只好坐在床邊給他講：「從前，有一只小白兔……」

他聲音低沉，在這樣的夜裏格外聽。

「最後，大灰狼和小白兔了好朋友，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季寧陷在被子裏，眨著眼睛說：「上次好像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季明軒眸沉沉，聲道，「大灰狼和小白兔相親相，永遠在一起了。」

他說完了季寧的臉，說：「乖，睡覺吧。」

季寧向來怕他，只好閉上了眼睛，還微微嘟起來。

季明軒給他好被角，關上燈走出了房間。

時間才剛過八點。

季明軒便回自己房間換了服，又從屜裏找出一對袖扣，細心戴上之後，才出門去找沈默。

沈默房間的門虛掩著，季明軒敲了兩下門，然後推開門走進去。沈默正忙著收拾行李，地上一只大的行李箱塞得滿滿的，顯然已經整理好了。

季明軒看在眼裏，不聲地問：「打算離開了？」

「是，已在這裏住了好多天，也玩得差不多了。」

沈默把最後一件服疊好了，回頭道：「季先生先坐一下吧。」

沈默房間裏沒有臺，只有一面落地玻璃窗，能看見窗外的海景。窗邊擺了兩把椅子，季明軒挑一把坐下了。

沈默倒了杯水給他，道：「不好意思，要耽誤季先生一些時間了。」

「沒關系，」季明軒雙手疊著放在上，問，「半小時夠嗎？」

沈默立即道：「足夠了。」

他的畫板支在房間中央，畫筆和料也都胡堆著，他翻找出自己需要的，出一些料來，低下頭認真調。

季明軒看他一眼，而後扭開頭向窗外，問：「你的手什麼時候好的？」

「一直沒好，現在是用左手畫畫。」

「傷應該早就痊愈了。」

「嗯，醫生說是心理因素。」

「這只能靠你自己克服了，別人都幫不上忙。」

有的，沈默心想，有一個人可以的。

他調好了，在紙上試了試，自己覺得還算滿意。他原本是用左手握筆的，猶豫一下後，又換到了右手。

他拿筆的手微微發抖。

沈默竭力下了那種不適，握著筆走到季明軒跟前，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季明軒見他沒拿畫板，訝然道：「不是要畫畫嗎？」

沈默忽而一笑，說：「沒錯。」

他手握住季明軒的左手。

季明軒的手生得那樣好看，手指修長白皙，只無名指上留著戴過戒指的痕跡。沈默筆尖輕，第一筆正落在那個位置上。

季明軒怔了一下，不由得了手指。

沈默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按著他的手道：「季先生，別。」

「沈默……」

「這料過一晚就能洗掉，我已經訂了回國的機票，明天就會離開這裏，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只有今晚，只有這一次……」他聲音低得不能再低，近乎央求一般，道，「讓我把這幅畫畫完。」

季明軒頓時安靜下來。

沈默便繼續畫下去。

他那麼張，鼻尖滲出了一點汗，卻完全顧不上了，只專心致志地在季明軒無名指上勾畫。

他畫得十分細致，季明軒凝神一看，見是一枚戒指的形狀。

沈默一邊畫一邊說：「我聽別人講，結婚戒指要戴在左手，是因為這是最接近心髒的位置。」

他換上最純粹的紅，在那枚戒指中央輕輕一點，料慢慢化開來，像是一顆心的樣子。

沈默仍舊握著季明軒的手，抬起頭來直視他。

「季先生，我的心在這裏。」他可能一輩子也只有一次機會說這句話，因而一字一字道，「從七年前開始，一直都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