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江春去周玉時,周玉正同國公吹噓說著自己以前審過的案子,江春捲了簾子,含著笑道:「諸位大人,到了,下車吧。」
「哦,行。」
周玉點點頭,他做事向來乾淨俐落,江春一說,便出了馬車。
下車之後,他瞧著秦書淮道:「王爺怎麼還不下車?」
「王爺說,讓您先去敲門。」
此刻宴席已經開了,府門自然是關上了。
周玉一聽,臉就僵了,看了看秦書淮的馬車,拉著江春往旁邊走了幾步:「江大人你同我說句實話,王爺和公主的關係到底如何?」
「這很重要嗎?」江春皺起眉頭,周玉拍了拍手,恨鐵不鋼般道:「重要啊!你想,要是王爺和公主關係好,我門報王爺名直接進去……」
「這不行。」
如果可以,還他幹嘛?
「我懂了。」周玉點了點頭,想了想,便走了過去。
這時候其他幾位大臣也陸續都走了下來,見周玉大步向前,著急敲開了大門。
很快門就開了,侍從看見周玉,見他著華袍,氣度不凡,周玉笑了笑:「我是刑部尚書周玉,丟了帖子,找了找,便誤了時辰,這是我的印。」
周玉說得客氣,守門人猶豫了一下,先恭敬行了個禮,隨後道:「那您稍等,我查一查賓客名單。」
周玉臉僵了,沒想到秦芃辦宴會居然這麼細,連客人帖子丟了都想到了!
真的……
好心哦。
周玉看著守門人找了一會兒,抬頭有些尷尬道:「那個……周大人,您是哪個周,哪個玉?好像……名單上沒有唉……」
周玉不說話了。
他沒接到帖子,名單上有沒有他不知道嗎?
這時候,他只能使出絕招。
「其實我也不瞞你了。」周玉面冷峻:「刑部辦案,不得上報,違者以紀論,讓開!」
一聽這話,守門的人便驚了,看著周玉拿著的令牌,趕讓開。
周玉站在門口,朝著眾人揚了揚下:「走吧。」
秦書淮一直待在馬車裡,心裡懸著,聽見江春道:「王爺,門開了,下馬吧。」
秦書淮應了一聲,心終於放了下來,下了馬車。
能無帖會,秦書淮還是很高興的,他面上不顯,帶著一行人走進去後,終於誇讚了周玉一聲:「做的不錯。」
「王爺平時教得好。」
周玉嬉笑道:「我還是很知道變通的。」
秦書淮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你如何說的?」
「很簡單,」周玉抓起自己的印,笑著道:「我和他說,刑部辦案……」
秦書淮猛地止住了步子,回過頭來,皺起眉頭,語調中帶了些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我……」周玉咽了咽口水,繼續道:「我說……刑部辦案。」
氣一瞬間凝固了,旁邊幾個人本來想誇誇周玉,但覺氛圍有些奇怪。秦書淮盯著周玉,想說些什麼,好半天後,終於道:「周玉,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猜一定是蠢死的。」
說完,秦書淮轉走了。
反正……事已至此了,好歹,混進來了……是吧?
周玉被秦書淮說得莫名其妙,抓了抓腦袋,有些不明白,轉頭詢問江春:「我做錯了?他們不是關係不太好嗎?」
「公主和王爺關係不好,不代表王爺和公主關係不好啊。」
江春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追著秦書淮走了上去。
也不管是怎麼進來的了,秦書淮們一行人七拐八拐,朝著人多的地方走去,總算是到了宴席上。
這時候大家正屬於互相認識的階段,每一桌都滿了。因為每一桌都用各種花草隔著,秦書淮幾人進來,倒也沒人發現。
幾個人從來是出現在哪裡,都必然是上桌的。到第一個地方沒有人理會,倒也是新奇驗。
裡面靠著舞臺的桌都被人坐了,一行人挑挑揀揀,就只能找一個最偏僻的桌坐下。
這個桌太偏僻了,偏僻得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到他們,仿若不存在一般。
好在桌上還是擺了酒菜瓜果,秦書淮坐下來後,其他幾個人也坐下來,江春給大家斟了酒,國公輕咳了一聲,終於將憋了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王爺今日到底是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
秦書淮坦然道:「就隨便來看看。」
眾人;「……」
他們總覺得秦書淮做事不會如此簡單。
可秦書淮這麼說,大家也就說不了什麼了。
一行人嗑著瓜子兒聊著天,沒多久,旁邊一桌突然坐了人。
那些人應該是出去喝朋友喝了些酒,折回自己的位置上來,一坐下就說著話。
「我說這個鎮國長公主有名無實吧。」
其中一個人道:「你看今天,最重要的賓客也就是衛家一家和柳家了,那些王公貴族,就沒幾個來的。手握實權的也不多。」
聽了這話,秦書淮邊的人都低下頭,嗑瓜子兒。
嗯,他們沒實權。
「有衛家和柳家就夠了,」另一個人道:「衛衍一個人就代表了整個南邊軍,柳書彥占著皇城大半軍隊,你敢說長公主沒實權?」
「嗤……」
一開始說話的人帶了嘲諷:「說起來,公主真是貌啊。你說衛煬都死了這麼多年了,公主一個小寡婦,到底有沒有……」
話沒說完,大家都小聲笑了起來,彷彿心照不宣說著什麼。
「唉你說,攝政王能放著當鎮國長公主,是不是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兒?」
「你該說和柳太傅,柳太傅這麼賣心賣力幫,知道嗎,今年春宴,帖子都是柳太傅幫發的。沒什麼關係,怎麼會幫著發帖子?」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衛衍與瓜田李下,兩人一人未娶一人未嫁……嘖嘖,說是青燈古佛十年,誰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小叔子滋潤了十年呢?」
旁邊人都是喝高了,因著知道自己旁邊無人,口無遮攔起來。
秦書淮靜靜聽著,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就覺得氣有點冷。
秦書淮喝了一口茶,淡道:「記下來。」
秦書淮開口,旁邊頓時安靜了。
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旁邊這一桌,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有了人!
隔壁人都頓時冷汗涔涔,在公主的宴席上說公主的壞話,他們有腦袋也不夠砍的!
這裡的位置都是給一些下面的吏專門設置的位置,這幾個人震驚下來,不等江春上去,其中一個就先繞了過來。
他本想著,坐在這個位置,應該也就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一些吏,大家都過得不容易,曉之以之以理,或許還有些挽回的機會。
但他一過去,就看見一行雍容華貴的人站在那兒。
他就算是瞎也認識是誰啊!
這批人隨便一個挑出來,只要是在宣京當的就沒有不認識的啊!
他當場跪了,支吾了半天都發不出聲,整個人瑟瑟發抖,就是跪著拼命磕頭。
秦書淮瞧了他一眼,冷道:「滾。」
「小人告辭!告辭!」
那人迅速逃了出去,隨後扯上同伴就跑了。
遠舞臺上正是舞姬歌舞之中,這邊的靜倒也沒驚擾任何人。江春方才已經記下了剛才幾個人,回頭恭敬道:「王爺,這些人如何理?」
「降職留用,以待後效。」
秦書淮在這邊理小人時,秦芃正在上方和衛老太君聊天。
衛老太君和秦芃隔著簾子瞧柳書彥,柳書彥人緣極好,邊到是人,他四敬酒活躍著氣氛,讓整個宴席一派其樂融融。
衛老太君小聲瞧著柳書彥道:「就是他呀?可真俊!都趕得上我們阿衍了。」
聽著衛老太君的話,吃著蘋果的衛衍趕抬頭:「別扯我啊,要他知道您拿著我和他比,怕是要氣死。」
衛老太君笑著推了一把衛衍的頭,眼裡有些慨,點頭道:「好的,老很滿意。若你有意,讓他選個日子,上門來把親提了就是。」
「母親滿意就好,」秦芃笑了笑:「提親一事,再看看吧。萬一不合適呢?」
「你啊。」衛老太君搖搖頭:「就是想得多。」
說話間,柳詩韻走了進來。
秦芃抬頭看,換了一藍白相間的子,面上妝容微改。說不出改了哪裡,但就是整個人一下子漂亮了許多。
秦芃不由得慨:「詩韻化妝化得真好啊!」
一聽這話,柳詩韻的笑僵在了臉上。
任何一個試圖將化妝畫的看不出來的人,都十分討厭聽到這句——你化妝畫得真好看。
不過柳詩韻很快調整了自己的表,笑著走上來道:「殿下,歌舞已盡,是時候大家過來,流觴曲水,擊鼓傳花了。」
秦芃點點頭,吩咐了旁人:「去人吧。」
就是這個時候,白芷走到了秦芃邊來,小聲道:「方才門衛來說,刑部侍郎周玉帶著一些人混了進來,說是來辦案。」
「不必理會。」秦芃淡道:「盯著就好。」
白芷應了聲,便下去吩咐了人。
秦芃笑著看著周邊,不一會兒,大家大多都做到了舞臺旁的椅子上。
多是些年輕人,大家方才一番熱鬧,便已經是來了興頭,此刻酒上了頭,個個都沒了拘束,到是熱鬧得很。
秦芃讓人將簾子卷了起來,柳書彥坐到旁邊來,放了一面鼓在前,瞧向大家道:「此番柳某就不作陪了,給大家做個陪襯吧!」
眾人大笑起來,其中有個子的聲音格外獨特:「柳哥哥年年魁首,今年再來,其他公子怕是沒有去了。
每年春宴末尾,每個未婚男就會得到一株花,若喜歡誰,就將花放在誰的桌前。
往年柳書彥常年都是得到獻花最多的,若他也參加這個環節,怕是會更多。
方才應聲的大多是男子,唯一這個子,便有些引人注目。秦芃含笑抬眼看去,便是孔夢雲的位置。
訂了婚還不安分,秦芃抬手將頭髮挽到耳後,覺得自己挑選人的眼實在太好。
以前秦書淮邊就有許多不長眼的姑娘,如今柳書彥這樣的,怕更是狂蜂浪蝶無數了。
不過不介意,一向不在意自己看中的人被別人欣賞。
「是啊,」接著聲道:「書彥加,便欺負人了,開始吧。」
說話間,從侍盤中取下一個酒杯,推水中。
柳書彥擊鼓,鼓聲鏗鏘有力,聽得人心澎湃,所有人張了心弦,就看那酒杯落在誰家。
孔夢雲盯著酒杯,一心指著落在秦芃的面前。
秦芃出不大好,也一直沒有過什麼名作,就指著秦芃出醜。
然而酒杯一次次轉過秦芃面前,都沒停下,陸續許多人做事,許多人喝酒,秦芃就瞧著。
喝高了,有人上去,獻歌獻舞,場面便熱鬧起來。
秦芃好,不知不覺飲酒多喝了幾杯。
回過頭去,旁邊是柳書彥低頭擊鼓,察覺的視線,柳書彥抬頭,溫一笑。
這是人間獨有的氛圍,周遭人不瞎,都瞧得出來。
周玉嗑著瓜子兒,瞧著上方道:「我怎麼覺得柳書彥和長公主氣氛不對啊?你們說他是不是打算尚公主了?」
「我覺得是。」
國公點點頭:「這次春宴,柳書彥如此賣力,必有原因。王爺,」國公轉過頭:「您覺得呢?」
秦書淮沒說話,他將酒一口悶下,冷道:「不會。」
「什麼不會?」周玉有些好奇:「您是說柳書彥不會尚公主嗎?」
「嗯。」
秦書淮應了聲,周玉更好奇了:「您是不是有什麼部消息?」
秦書淮斜瞟了周玉一眼,十分肯定道:「我說不會就不會。」
周玉還想問,被江春扯了一下,周玉就覺得,這個氛圍有些微妙了。
大家玩樂了一陣子,氣氛便熱鬧起來,大家起哄讓柳書彥上臺表演吹笛,柳書彥大笑著跳上舞臺,同眾人道:「行行行,我就為大家吹上一曲!」
「我為柳哥哥伴奏!」
孔夢雲的聲音又出現了,旁邊人拉了孔夢雲一下,小聲道:「你都定親了,別做得這麼明顯。」
「我就是做給他看的。」
孔夢雲冷哼出聲,同好友道:「我還不得他退婚。」
說著,孔夢雲就從旁邊接過琴來,起道:「以往一貫是我為柳哥哥伴音,今日也是如此吧。」
說話的時候,孔夢雲看著柳書彥的目裡滿是期盼。
這是最後一次給他伴奏了吧。
雖然張牙舞爪囂著自己要退婚,可誰都知道,這門婚事,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殷切瞧著柳書彥,柳書彥一時有些尷尬。
他上來本是想表現給秦芃看的,卻沒想到孔夢雲訂了親,還是如此不省心。
以往每年都要上趕著來為他伴奏,當眾拒絕太損面子,柳家和孔家好,柳書彥也對一個子做不出這事兒,於是只能是好幾年都不上臺。
如今想著定了親,該收斂些,卻沒想到還是如此。
柳書彥頗為尷尬,正想說話時,就聽秦芃道:「大家要聽的是笛聲,不是琴笛合奏,就讓柳太傅獨奏一曲,我陪姑娘合奏吧。」
聽了這話,孔夢雲臉變了變,抬頭看向秦芃,秦芃笑意盈盈,但目中維護之意,卻不讓分毫。
孔夢雲對上那樣的目,瞬間有了鬥志。
「好,」孔夢雲冷笑出聲來:「倒希公主能不辜負了我的琴音才是。」
「好說好說,」秦芃用手撐著腦袋,含著笑道:「孔小姐不會失。」
兩個人的較量,旁人都看得出來。
周玉們一行人看得津津有味,覺得自婚以來不怎麼來春宴,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而秦書淮一直沒說話,只是一杯酒往肚子裡裝。
沒事的。
他告訴自己。
不過是重頭再來。沒事的。他反反復復告誡。
趙芃了他一次,一定能第二次。
一定是因為重生時候太孤單,太害怕,所以才會把衛煬當做生命裡的燭火。
是他沒照看好。
他沒有好好保護,沒有在重生後及時找到,都是他的錯。
他一杯就一杯酒喝著。
耳邊傳來了笛聲。
是《相思》
這是一首很溫的歌,年時候,秦芃給他吹過。
那時候坐在樹梢,穿著紅的子,吹得溫又歡喜。
秦書淮腦海裡全是秦芃當年的模樣,總覺得自己彷彿還是年時,一仰頭,就能看見那個姑娘坐在樹上,笑著給他吹笛。一曲吹完了,會他:「秦書淮,你上來啊,上來我給你抱。」
年時候他聽到這種話總是覺得心裡又又惱,就要大聲呵斥:「你一個子,怎能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