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秦芃聽了這話,心裡咯噔一下。
「你……」咽了咽口水:「你什麼意思?」
「我可以為你付出是所有,秦芃。」
秦書淮苦笑:「如果在你十六歲,你會上我,對嗎?」
然而事實上,哪怕的十六歲,也沒上他。
不信他能為付出所有,一直期有這麼一個人,可這個人就在邊,卻始終沒有信過。
這一點秦書淮以前不信,然而如今卻不得不信。
當年嘶吼著「秦書淮我從沒過你」的時候,他以為是怕他下不去手,怕他心疼。
直到今天,哪怕為了權勢也無法放棄柳書彥時,秦書淮突然明白,當年可以為了權勢嫁給封崢放棄自己的趙芃,是真的不夠他。
秦芃心裡暗自舒了口氣,搖了搖頭。
「十六歲,」回過頭來想:「在我心裡,你大概也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吧。」
說完後,秦芃也不再耽擱,拉著陸祐就跳出了院子。
江春走上來,低頭道:「王爺,這匕首……」
「陸祐埋的肯定不是匕首。」
秦書淮將匕首放在袖子裡挲。
方才秦芃換東西的作他注意到,哪怕沒注意到,匕首上還帶著溫度,明顯是剛放進去的。
可是他沒揭穿。
秦芃有許多事瞞著他,他知道,可是他不想著去說,繩子拉太,他怕拉疼那個人。
「跟上吧。」
他抬頭看了趙一一眼,趙一應了聲,便追了上去。
趙一自學的匿功夫,陸祐和秦芃自然是發現不了的。
趙一遠遠跟在前面,江春跟在趙一後面,及時在趙一和秦書淮之間來回傳話,秦書淮則上了馬車,跟著秦芃就去了。
秦芃一路小心謹慎,讓陸祐時刻注意著,從馬車裡將銀票從懷裡掏出來,清點了一番,舒了一口氣。
銀票當年藏了二十萬銀。這個數目對於當年的董家來說也是一筆鉅款,這些錢是董婉怡的嫁妝,都被樑換柱全部賣了變了銀子,存了錢莊。
秦芃數了五張給陸祐,囑咐道:「等一會兒去了柳府,你和下人換裝後,帶著銀票出去。柳家的銀子我已經讓他們送到城門那邊,這五萬兩你沿路遇到大城逐步兌換,你要到柳州去,讓他們一下拿五萬現銀,我怕他們拿不出來。」
「明白。」
陸祐點點頭,卻還是有些懷疑:「主子,當年你就在王府後院住了不到半年,你埋了這麼多的銀子?」
「嗯。」秦芃點點頭,撒著謊道:「當年我怕自己出事,就特意埋了這麼多。」
「主子你是知道自己會借還魂嗎?」
還真知道。
死了三次都活過來,再傻的人也會做好再死再活的準備。
秦芃沒回答,這時候柳府已經到了,和陸祐跳了下來,讓陸祐去敲了門。
在柳府門口靜靜等候的時候,趙一將消息報給了江春,江春「啐」了一口,通知了秦書淮,帶著怒意道:「你說王妃是不是眼瞎啊?就柳書彥這種還一直堅持著不放?」
「向來是這樣的人。」秦書淮垂下眼眸,挲著袖子裡的匕首,倒也還算平靜。
秦芃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便被柳書彥請了進去。
這時候柳書彥已經卸了髮冠,他坐在屋,散髮接見了秦芃。
秦芃給了陸祐一個眼,陸祐退了下去,秦芃獨走進屋,侍關了門。
房間裡就剩下柳書彥和秦芃兩個人,柳書彥面有些疲憊,含著笑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拿了錢,讓陸祐從柳府換下人出去,免得被人盯上。」
聽到這話,柳書彥也不詫異,給秦芃倒了茶,慢慢道:「我讓人去衛府通知你無需做這些了,你沒收到消息嗎?」
「你和秦書淮怎麼說的?」
秦芃聲音有些冷,柳書彥手頓了頓,片刻後,他慢慢道:「你這麼問我,那不該都知道了嗎?」
秦芃沒說話,柳書彥將茶倒滿,推到秦芃面前,臉上還掛著笑,彷彿毫不在意道:「我會自請外調,你和秦書淮一日不親,我一日不回京。」
「你就這麼怕他?」
秦芃語調裡帶了嘲諷:「我還在這裡幫著你,你就連試都不試,你就這樣怕他?!」
「對。」
柳書彥再也掛不住笑容,他閉上眼,了拳頭:「秦芃,我可以為你拼命,可我不能不顧我的家人。他秦書淮孤家寡人一個早就想死了,我和他拼不起。」
「我知道。」
秦芃看著面前人俊秀的容貌,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來那天滿心疲憊從秦銘的寢殿走出來,他披霞站在盡頭等。
那時候覺得他能讓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時候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生命裡對的那個人。
可秦書淮為什麼要出現呢?
眼淚滾落下來。
人生似乎馬上就要走到最的那個時候了,只是想有一個人陪著,哪怕黑暗荊棘,那個人陪伴著,那就夠了。
「我知道路很難走,我知道這世間有很多苦難,可是柳書彥,」聲音裡帶了哭腔:「我還在走啊。這條路上荊棘我給你拔了,秦書淮他要怎樣,兵來將擋,我不會讓他你柳家的。」
「就像這一次,」秦芃急切從懷裡翻出白芷準備好的商契,著急道:「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別怕……」
聲音抖著:「你別怕啊!」
柳書彥沒說話,他看著那張商契,看著面前人眼淚在眼睛裡滾,他心揪心的疼。
秦書淮站在外面,靜靜聽著。
很哭的。
然而他如今聽到了的哭腔。
他知道柳書彥的答案,他怕秦芃聽著那答案,在下一秒,便哭出來。
於是他站在門外,閉上眼睛,開口出聲:「秦芃。」
秦芃和柳書彥豁然回頭,柳書彥皺起眉頭,秦芃將商契收懷中,秦書淮站在門口,溫和道:「回來吧,我送你回家。」
秦芃沒說話,整個人都在哆嗦。
他殺了三次。
十六歲,拋棄榮華富貴嫁給他,他歸國,殺了。
如果沒死,如果沒嫁給他,大概會是封崢的妻子,那是個不錯的男人,哪怕算可能不夠,可是會一聲順坦,趙鈺當上皇帝,就是如今北燕的鎮國長公主。
可他殺了,所有的努力了幻影,當姜漪那三年,日日如烈火灼燒,一心一意,只想殺他。
不曾有一日安穩睡。
不曾有一日得以平靜。
如徘徊於修羅地獄之外的厲鬼,心懷怨恨活在這世間。
最後想開了,當了董婉怡,本來可以有新的人生了,卻還是被迫嫁給了他。
然後在後院荒度餘生。
生命裡所有溫暖和都是柳書彥給的。
當董婉怡的時候,那日日書信。
當秦芃的時候,他在最艱難時候的守護。
從未有一刻這麼恨秦書淮。整個人都在哆嗦,了桌子,啞著聲音,用所有理智克服著自己,艱難道:「滾。」
聽到這句話,秦書淮低頭嘲諷笑開。
所有的堅持與固執都是給別人,從沒給過他。
他突然就有了那麼一些不甘心。
「秦芃,」他垂眸看著門上的雕花,慢慢道:「你喜歡他什麼呢?你看這個男人,他什麼都不願意為你付出,他有家族沒錯,可是人這一輩子,都有難走的路,你嫁給這個男人,以後你和他家人起衝突,他會告訴你,他有家人,要為家人負責;以後你和朝堂起衝突,他會告訴你,他不能給家人帶來麻煩,所以你只能獨一人扛著……」
「秦書淮,他不會這樣做。」秦芃的心抖著,握著柳書彥的手腕,握得死。彷彿是在汲取什麼能量,讓堅持著說下去。
「我這一輩子,最艱難的時候是他陪伴的。他不會這樣做。」
秦書淮仰頭呼出一口氣來:「最艱難的時候?」
他嘲諷出聲:「你最艱難時刻,是什麼時刻?」
當趙芃時,是他陪著。
當秦芃時,自打宮以來,也是他陪著,有什麼艱難時刻,是柳書彥陪著?
「至,」秦芃咬著牙:「我被我母親掌捆,我一個人無依無靠從寢殿走出來時,是他……」
「是我!」
秦書淮再也抑制不住,怒吼出聲:「是我等著你,是我擔心你,是我怕那一刻你一個人走不下去,用了他的臉在門口等著你!」
說著,秦書淮猛地推開門,狂風捲葉而,秦芃猛然睜眼,看著秦書淮站在門口,面冷峻。
「秦芃,」秦書淮冷然開口:「我裝柳書彥陪在你邊的時候,你當真一點知覺都沒有嗎?」
秦芃說不出話來,呆呆看著秦書淮,又轉頭回去看柳書彥。
柳書彥低頭淺笑,臉上全是苦。
秦芃回想著過去。
是了,一直很奇怪。
為什麼一開始明明很喜歡柳書彥,明明柳書彥舉手投足都讓覺得心跳加速,到後來卻只變了「合適」「」。
察覺到的,只是不願意去深想。
呆呆看著柳書彥,柳書彥瞧著呆愣的神,溫和道:「我說過的,殿下,等你真的喜歡我的時候,我們再談喜歡。」
「你……你騙我……」
秦芃抖著開口,慢慢放開著柳書彥的手腕。
柳書彥依舊微笑,眼裡帶了憐惜。
「是。」
他果斷承認:「我騙了你。」
「當年董婉怡死後,為了再見一面董婉怡,我答應秦書淮,日後為他做一件事。那時候我還沒喜歡上你,他告訴我,想借我的臉一用。」
說著,柳書彥閉上眼睛:「他將我支開派到北燕,等我回來時,你已經在追求他。」
「你什麼時候……」秦芃抖著,不敢置信詢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告訴秦書淮如何招魂那一晚,我回來。」
秦芃看著面前人,腦子有些疼。
是秦書淮偽裝的柳書彥,秦書淮問的招魂。
也就是當初,秦書淮假扮柳書彥的目的,就是為了知道如何招魂。
那些好都是假的,溫暖也是假的。
沒有人對真的好。
以為的溫暖,都是以為,而已。
那天從大殿裡走出來,實際上,果然只有一個人,孑然一。
抖著子站起來,甚至有些支撐不住自己,柳書彥看著強撐著站起的模樣,一把抓住。
秦芃轉過頭去,看見柳書彥含著眼淚,盯著。
「可是公主,」他沙啞著開口:「我對你的是真的。」
他是真的喜歡,有多喜歡,都是真的。
所以他拒絕了最初的追求,因為他知道那份不屬於自己。
他以為有時間培養他們的,卻忘記了一旦欺騙開始,就很難讓人相信是真的。
秦芃沒說話,柳書彥頹然而笑:「當然,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你不用太難過,」他抬起手,開秦芃臉上的眼淚,神溫:「你沒喜歡過我,所以我懦弱無能,你不用太難過。」
「不是的……」
秦芃看著面前人被燭染暖的容,沙啞開口:「和你寫信的時候……我是真的,特別開心。」
柳書彥微微一愣,聽秦芃慢慢道:「你說你去過瓊州、去過華州、去過江州,你走過很多地方。你告訴我你看過北方大雪,瓊州花開,江南柳月,華山雲海。」
柳書彥聽著,慢慢睜大了眼,秦芃沙啞著聲,突然想告訴他,一腦告訴他。
「你說那些地方都特別漂亮,以後你有機會,你帶我去看。」
「你說你買了一個宅子,裡面養了隻大貓,那貓特別黏人,但不喜歡讓人。」
「你說如果我願意,我們兩脾氣這麼合適,你不管我是誰,你都會娶我。」
這些都是當年當董婉怡時,他寫的話。
那些年他走過許多地方,寫了許多詩,語氣中意氣風發,帶著年狂傲。
秦芃都記得。
握著他的手,眼淚掉下來:「我都記得的,你還記得嗎?」
「你……」柳書彥睜著眼,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
「我不是姜漪。」秦芃睜著眼,靜靜瞧著他,一字一句:「我不是姜漪。」
不是姜漪。
是借還魂,知道他和董婉怡通信的每一個細節,可是說,不是姜漪。
柳書彥還有什麼不明了?
是董婉怡!
是那個,被秦書淮娶回家中,最終被人毒殺的董婉怡!
他曾悔恨終,曾悲傷嗟歎,曾以一個諾言,許見一面。
如今站在他面前,未娶未嫁。
柳書彥微微抖,秦芃笑了笑,放開了他,溫和道:「我知道了。」
「你好好歇息。」
沙啞著聲音,慢慢走出去:「我走了。」
柳書彥不說話,他呆呆看著燭火。
秦芃走出門外,與秦書淮肩而過。
秦書淮一直沒有出聲,走了,他就跟在後。
月很亮,走出去,背對著他,走在青石板道上,一言不發。
他一直不遠不近跟著,看肩膀微微抖,不停用手背抹著臉,他心鑽心一樣的疼。
走到一半,秦芃停下來,沙啞道:「王爺,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秦芃轉過頭來,盯著秦書淮。
這麼多年了,兜兜轉轉,始終在他邊。
覺得有些嘲諷,忍不住勾起角:「王爺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什麼?」秦書淮垂下眼眸,挲著袖子裡的匕首。
「我一直拒絕王爺,到頭來喜歡上那個人,卻還是王爺,王爺不該覺得得意嗎?」
「就像貓捉老鼠,將老鼠放開,讓它隨意奔跑,然後再抓回來。反反復復……」
秦芃拳頭,眼中全是冷意:「王爺覺得,很有意思吧?」
「我娶你。」
「我不嫁!」 秦芃提高了聲音,指著秦書淮,怒吼出聲:「我就算嫁阿貓阿狗終守寡,我也不會嫁給你秦書淮!」
秦書淮沒說話,他聽著的話,覺得彷彿是利刃割在心上。
「為什麼?」
他沙啞出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秦書淮,你錯在不該為我做選擇。」
秦芃抬頭看他,冷淡道:「是,柳書彥是不如你好。他什麼都不如你,可是選擇一個人,不是看這些好不好的。是看這裡。」
秦芃手指著自己的心,抬眼看著他:「我這裡怕你。」
「為什麼……」
秦書淮不明白:「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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