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那話又輕又溫,卻讓秦書淮心裡覺得有些酸。秦芃領著他回了家裡,詢問了他柳石軒的意思。聽了秦書淮重複柳石軒的話,秦芃忍不住笑出聲來:「對你還真是執著。」
「只是,」秦芃有些奇怪,皺起眉頭道:「柳詩韻不是和柳書彥同父同母的嫡出小姐嗎,柳石軒對不起和母親這話,又要從何說起?」
「並不是嫡出。」秦書淮給秦芃倒了茶,平靜道:「此事也算是一樁事,知道的人不多。當年柳大人其實有過一個喜歡的子,在宣京認識,春風一度後,珠胎暗結,他本打算迎娶那子當妾室,不曾想對方卻突然消失,若干年後再回來,便帶了柳詩韻。」
秦芃聽聞這話,頗為詫異,秦書淮抿了口茶,神中也有了些惋惜:「這子其實便是巫族的人,當年巫族禍,本是全族上下都要斬草除滅盡,柳大人卻拼死保住這子。然而為了保住,他先士卒上了去前線,這人聽聞全族滅得只剩下三十四人後,便在柳府自盡了。柳大人怕外界議論柳詩韻的份,便對外宣稱這是嫡,著自己夫人認下了這個孩子,說是因為命格衝撞,生下來後放在寺院養大的。」
「那你如何知曉此事?」
秦芃有些好奇,秦書淮眼中帶了懷念:「當年皇叔同我說的。」
「那時候我在找你,聽聞巫族有起死回生之能,便刨尋底的找著巫族的痕跡,皇叔知道後,同我聊起了此事。」
「你和秦文宣,」秦芃一時不知道,秦書淮到底知不知道當年的死和秦文宣有關,拈著手中佛珠,斟酌著用詞道:「關係倒還不錯。」
秦書淮沉了片刻,終於道:「他是個好皇帝。」
「你當年查我的死,除了姜家,還有誰?」
「後來我知,還有董家。」
秦書淮思索著,慢慢道:「你上有至三味毒藥混雜,毒最為猛烈的是姜家的醉夢,但其他兩味藥我卻不知。我順著當年所有痕跡追查,發現了當年來過的一個殺手隸屬於朝廷中有一個專司暗殺的組織,這個組織的人曾多次被董家調遣,娶了董婉怡後,我在董家找到了當年下達命令的文書。」
秦芃靜靜聽著,理順了當年的過程。
當年是有人將信給董丞相,由董丞相轉給秦文宣,使得秦文宣下令暗殺。而那個專門暗殺的組織,其實就是柳家所培養的暗部,董丞相作為秦文宣最得力的親信,便一手辦了此事。
而聽秦書淮談論秦文宣的口氣,秦芃幾乎可以確定,秦書淮並不知道這道信還與秦文宣有關。
然而無論有關無關,其實秦芃都無法怪罪這位帝王。
來南齊這些年,所聽所見,都不得不承認,秦文宣的確是一位好皇帝,哪怕殺,都有著一個帝王的理由。
這並無對錯,只是立場不同。
姜家殺趙芃,董家殺姜家,而董家的沒落,又很可能也是有柳詩韻的手筆在其中。
秦芃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好笑。
「秦書淮,」抬眼:「你可真是個香餑餑。」
秦書淮心裡其實是有些發慌的,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回道:「你眼好。」
秦芃覺得有些牙,突然意識到,自己三次死亡,似乎都和這個男人被其他人看上有千萬縷的關係。
抬手拍了拍額頭,「嘶」了一聲道:「你真是太吃香了,我好擔心再被敵搞死。再來一次,」秦芃瞧著他,認真道:「我可和你說好,我真再也不會看上你了,你,剋妻。」
「你放心,」秦書淮聽了的話,卻半分不覺得有玩笑的覺,他著袖子,認真道:「絕不會有第二次。」
再有,那就是第四次了……
秦芃心裡琢磨著,卻沒將這話告訴他。
夜裡兩人睡著,秦書淮和秦芃各自想著各自的事,秦芃思索著柳詩韻和巫族的關係,巫族在這件事中的關係,巫族和自己的死是否有關……
翻了個,意識到秦書淮沒睡,不由得道:「你怎麼還不睡?」
「你沒睡著,我睡不著。」
秦書淮翻瞧,秦芃抬手枕在自己腦袋下:「你怎麼就睡不著了?想什麼呢?」
「我在想,」秦書淮抿了抿:「什麼時候有小世子。」
秦芃:「……」
抬手將旁邊的枕頭砸在秦書淮臉上,秦書淮苦了臉:「好吧,那我想點別的。」
「你最好什麼都別想了。」
秦芃拉上被子,閉上眼道:「睡覺!」
秦書淮沒說話,他接著月,靜靜看著秦芃。好久後,他躺下來,將秦芃抱進懷裡。
「你問我在想什麼,」秦書淮小聲說:「我方才說的都是假的。」
「剛才我想的是,芃芃,你終究還是喜歡我的。」
「多點點,總在越來越喜歡我,是不是?」
秦芃沒說話,睜著眼,看著床簾上的花紋,抬起手,握住了對方放在自己腰間的手。
而柳石軒回去,剛到門口,便看到了柳夫人在門口守著。
「你去做什麼了?」
提著燈籠走上來,焦急道:「你是不是去找淮安王了?」
「你管這些做什麼?」
柳石軒皺起眉頭,柳夫人駡出聲來:「書彥給我來信了,你在外面如何鬧我不管,可你絕不能為了那個孩子賠上柳家全家!」
「你胡說些什麼!」
柳石軒甩開柳夫人,怒道:「回屋去!」
「柳石軒!」柳夫人提高了聲音:「我告訴你,明個兒你給淮安王道歉去,不然我和你沒完!」
柳石軒頗為煩躁,柳夫人一路跟著他鬧起來,他心裡明瞭,必然是秦芃料到了柳詩韻可能說他去找秦書淮,提前給柳書彥去了信,讓柳書彥來清理此事。
柳夫人和柳石軒爭執了一會兒,也覺得累了,噙著眼淚,啞著聲道:「你以前如何荒唐,我都不管了。不過若你要為這個兒毀了這個家,我便把話放在這兒,明個兒,我就讓書彥回來。」
柳書彥如今在朝中基穩固,只是自己自請離京,若他願意回來,全面掌控柳家,也並不是難事。
柳石軒聽出柳夫人話語中的威脅之意,揚起手道:「你!」
「你打。」柳夫人抬起臉來,冷聲道:「你打下來。我知道你心裡憋著氣,可你自己捫心自問,我是哪一點對不起你?」
「你我結髮夫妻,你在外面有了那人,我說過半句沒有?我讓你迎回來做妾,是自己要走的,不是我的!回來,我是不是好吃好喝待著,可有過半分虧待?自盡,那也是因你殺了族人,與我無關!留下的兒,我也從來當親善待,甚至對書彥都不如對。柳石軒你著自己的良心,這一掌你有沒有臉打?!」
「夫人……」
柳石軒有些累了,他慢慢放下手去:「我欠們母子……太多了。」
「那你欠我們的不多嗎?!」柳夫人提高了聲音:「你以為我這大半生就活得很好嗎?!我不爭不搶,你就當我無怨無悔嗎?!柳石軒,若不是這世道如此,你以為我就甘心?!」
柳石軒聽著這年過半百的子驟然發,整個人都愣了。
柳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老爺,您自己想好吧,若您執意要得罪淮安王,明個兒,我便讓書彥回來。」
說完,柳夫人轉離開,柳石軒站在長廊上,片刻後,他聽到一聲平靜的呼喚:「父親。」
他慢慢抬頭,看見長廊上站著的子。
如今已經年近二十四歲,在齊國,這已經是個老姑娘了。
的眉目長得很像他記憶裡那個人,柳石軒一時有些恍惚,他張了張,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秦書淮如何說?」
柳詩韻問得很平靜:「答應嗎?」
「我……再想想辦法。」柳石軒沙啞開口,慢慢走過去:「你別擔心,詩韻,爹在這裡。」
柳詩韻沒說話,抬頭看著他。
那一眼,進他眼裡,柳石軒從袖子裡出了一隻珠花,出一個笑容:「我今天偶然看見,覺得很好看,你瞧瞧好不好?」
柳詩韻從柳石軒手中接過珠花。
這個父親其實很好,他總覺得自己虧欠,所以總是想要彌補。那是一隻蝴蝶形狀的珠花簪子,蝴蝶翅膀微微,彷彿的心。
垂下眼眸,慢慢道:「詔的事,您說了。」
「說了。」
「他心裡有了人,和以往不一樣了。」
「詩韻,你別難過,」柳石軒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無力,作為父親,他恨不得把秦書淮打死,可是瞧著自己兒的模樣,卻又覺得,只要柳詩韻喜歡,其他一概都不重要了。他慌忙道:「我會想辦法,詩韻,你一定要好好的。」
柳詩韻沒說話,腦子裡回著今日得到的消息。看著那珠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柳石軒:「父親。」忽然笑了:「您是真的母親,對嗎?」
柳石軒愣了愣,片刻後,他緩緩點頭。
柳詩韻溫笑開:「那就行了。走到今日,我私心裡,還是希您過得好的。」
說著,抬起手,將珠花拿到手中:「您有您的生活,我也該有我的新生,您別心了,好好過日子就行。」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柳石軒心裡有些慌,忙道:「詩韻,你別做傻事,萬事有爹在。」
「爹,」看著他,目中帶著深意:「我從不做傻事,您放心。」
說完,將珠花到頭上,轉道:「爹,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好了。」
夜裡下了小雨。
隔日,或許是夜裡太過興,秦書淮沒睡好,第二天便賴著沒能起床,秦芃都醒了,他還在床上躺著。
秦書淮一貫是夜裡來,早上走,沒留半點痕跡,這樣賴床的樣子,倒也見。
秦芃瞧著秦書淮將自己埋在被窩裡的模樣便笑了,自己起穿了服,推了推他道:「攝政王,您還不起啊?」
秦書淮從被子裡探出頭來,著迷蒙的雙眼,發出一聲鼻音:「嗯。」
秦芃噗嗤笑出聲來,秦書淮也沒理會,迷迷糊糊起來,開手讓趙一過來給他穿服。他一直瞇著眼,秦芃便讓人絞了冷水帕子,直接一帕子上他的臉,像地板一樣抹了上去。
秦書淮被冷水激得瞬間清醒了,忙道:「輕些!」
「醒了?」秦芃笑瞇瞇問,秦書淮趕忙點頭:「醒了!」
說完,他抬手了把臉,便道:「我這就翻牆出去,你別擔心。」
聽了這話,秦芃不住笑意,笑出聲來。秦書淮有些奇怪瞧過去,秦芃拉住他的手,溫和了聲音:「罷了,一起上朝吧。」
秦書淮低頭應了聲,心裡有點小雀躍,覺得自己似乎離秦芃又進了一步。
兩人洗漱後用了早餐,衛老太君帶著五個孫子歡歡喜喜來吃早餐,才到大門口,看見秦書淮就被嚇得退了兩步,秦芃正想說些什麼,衛老太君便道:「走!換個地方吃,別打擾人家!」
說完就風風火火走了,秦芃連一句解釋都沒來得及說。
秦芃有些無奈,轉頭同秦書淮道:「老太君便是這樣,不著調的。」
「好。」秦書淮點點頭,眼中帶了暖意:「這樣好,我心裡放心。」
有這樣的婆婆,秦芃必然過得還算不錯。秦芃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心裡不由得有了暖意。
兩人一起上了馬車上朝,秦書淮和秦芃一起出現時,所有人都不由得側目,柳石軒冷著臉,看了兩人一眼,又將目轉了過去。
張瑛皺起眉頭,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了下去。
等到下朝時,秦芃正準備出去,便被張瑛追了上來。
他著怒意道:「公主留步!」
秦芃頓住步子,回了頭,秦書淮也停了腳步,抬眼看了過去。
「無妨。」
秦芃拍了拍秦書淮的手,秦書淮知道自己留下也不大好,便道:「我先出去,有事我。」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秦芃似笑非笑看向張瑛,溫和道:「張大人,何事?」
「公主,」張瑛上前來,行了個禮,著聲音道:「借一步說話?」
秦芃看了一下四周,見人來人往,便點了點頭,同張瑛一起走了出去。
「公主,您知道自己的份吧。」張瑛不是個藏得住事的老頭,張口便道:「您和攝政王之事,過去都是捕風捉影,老臣便不多說什麼。如今您竟這樣堂而皇之與他一併出現,您就不怕悠悠眾口嗎!」
秦芃轉頭,滿臉疑:「張大人什麼意思?我與攝政王宮外偶遇,一同進宮,這又如何了?」
「老臣什麼意思您心裡清楚。」
「不清楚。」秦芃果斷開口,出憐憫的神來:「張大人,您冷靜些,您看您這氣得,我都要太醫了。」
「你……你……」張瑛氣得臉發紅,他也不敢說太重的話,你你我我半天,秦芃歎了口氣:「您年紀也大了,別這麼衝。我婆婆衛老太君比您還要大上一,卻十分康健,您知道是為什麼嗎?」
「呀,」秦芃拖長了聲音:「不管閒事兒。」
「你放肆!」
張瑛猛地怒吼出聲:「秦芃,你貴為公主,簡直是不知廉恥!」
秦芃聽著張瑛的話,冷了神:「張大人,你逾越了。」
說話間,秦芃靠近張瑛,張瑛驚得往後退了一步,秦芃正打算說話,卻聞見張瑛上有一悉的味道。
一時想不出來是什麼味道,皺了皺眉,便道:「你上是什麼味道?」
「秦芃你如此放,就不知道恥二字怎麼寫嗎?!」
張瑛嚇得靠在牆上,漲紅了臉道:「你等著……我要讓史臺參你!你且等著!」
秦芃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
「好,」笑得花枝:「張大人,我等著。」
張瑛與再說不下去,轉就走,秦芃卻是記掛著他上的味道。
那味道總覺得有些惦記。
琢磨著往長廊外走去,剛走到頭,就撞上了一堵人牆。
對方順手就將摟進懷裡,秦芃驚恐抬頭:「你什麼時候站這兒的?」
「我不是說一直等你嗎?」
秦書淮摟著,沒想放手,秦芃拍著他的手道:「放手,這麼多人瞧著!」
秦書淮聽話放手,有些委屈「哦」了一聲。
如今旁邊都只剩些宮侍衛,宮們都低著頭,目不斜視,秦芃輕咳了一聲道:「那個,你先去做正事兒吧,我先回去了。」
「我讓江春將摺子搬過去……」
「不必了。」秦芃趕抬手,秦書淮瞧著,明明應該算的上平靜的眼神,秦芃居然看出了幾分委屈的味道。
秦芃不由得了語調,小聲道:「晚上來,嗯?」
秦書淮笑起來,點了點頭:「好。」
說完,秦書淮便很有行力,帶著江春就往自己辦公的地方去了。
秦芃舒了口氣,往宮外走去,上了馬車往衛府回去的路上,陸祐突然掀開了車窗的簾子,低了聲道:「公主,柳詩韻邊的探子說,有人給柳詩韻帶了信,約今日去煙雨茶樓。而且,」陸祐皺起眉頭:「來的人似乎是北燕人。」
聞言,秦芃猛地抬頭。
柳詩韻的母親是巫族人,而又和北燕有聯繫,當年同董家好,讓秦書淮聯合董家滅姜家也有的手筆在其中。
秦芃突然意識到,柳詩韻這個人絕不僅僅是個大家閨秀,也絕不僅是所以為嫁給秦書淮爭風吃醋那麼簡單。
這裡對北燕人的悉程度,秦芃必然是最高的,想了想,立刻道:「去煙雨茶樓。」
陸祐點了點頭,馬車轉了向,往煙雨茶樓趕去。
這不是個好天氣,約下了小雨,茶樓裡人不多,三三兩兩坐著。
秦芃帶了紗帽,遮住了面容,讓陸祐定了雅間。
那雅間的位置是能看見門口的,小二招呼著秦芃上去,一個大漢匆匆忙忙下來,猛地撞上秦芃。
按著秦芃的手,本不該撞上,然而那大漢手不錯,走得又慌又急,猛地撞了上來,秦芃便摔了下去,大漢手去拉一把扯翻了秦芃的紗帽。
秦芃的面容了出來,茶樓寂靜了片刻,陸祐扶住秦芃,將紗帽重新遞上,而這時候,那大漢已經跑遠了。
「找人跟著。」
秦芃瞧了那大漢一眼,便上了茶樓。
等了沒有多久,柳詩韻便出現在了秦芃的視野裡,今日特意打扮過,穿得格外豔麗。和小二打了招呼,上了雅間,之後便沒再出來,秦芃等待著,準備看下一個上來的人。
然而等了不到一刻鐘,秦芃便聞到了松油的味道,轉頭看陸祐,皺眉道:「你覺不覺得哪裡不對勁?」
陸祐聞了聞,便是這一刻,有人猛地喊了出來:「走水了!走水了!」
秦芃立刻起,在陸祐和侍衛保護下往外衝。
打開門秦芃便發現,茶樓中已經是一片火海,濃煙滾滾,到都是火,這火勢明顯是人為,蓄謀已久,因此不過是片刻就引了一場大火。
火海裡有著尖銳的聲,所有人一片,然而這聲中秦芃還是聽出柳詩韻的聲音,聲音又高又急:「秦芃!!秦芃你做什麼!!秦芃!!啊!」
秦芃被陸祐推攮著衝出火海,還來不及反應柳詩韻的話,便被推出大門去。
火苗灼燒著的衫,就地一滾,便將火苗住。
門外的冷風吹得清醒起來,瞬間變了臉,大喊道:「救人!柳詩韻還在裡面,趕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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