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訴他,」秦書淮聽到腳步,知道是衛衍來了,他提高了聲音:「若衛家出的是連打仗都不敢的將領,那不如提劍來,我替他衛家先斬了他!」
衛衍出現在長廊盡頭,他看著站在遠的秦書淮,不知為何,忽然覺得自己彷彿是回到了當年衛家滿門戰死那一場戰。
他的父親,他的兄長,手中扛著南齊的旗幟,拼命揮舞。
高喊出那一聲——戰!戰!戰!
他忍不住了拳頭,一字一句出聲。
「陛下想戰,」他心中洶湧澎湃:「那臣領命,便戰!」
秦書淮沒說話。
柳書彥聽得那一聲「陛下」,心中陡驚。
或許是秦銘那堅決要戰的意志,或許是那份早已積多年的屈辱,又或許是這場宮變森森氣激起來的昂揚緒。
柳書彥明顯覺得,無論是秦書淮還是衛衍,似乎都對這個國家有了另外一種信念。
如果說過去的南齊是一個一直企圖盡善盡,以和為貴的君子。
那這一刻鐘,便是君子拔劍,怒指他方。
秦書淮看著衛衍堅定的眼,衛衍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跪在秦書淮前。秦書淮抬眼看向柳書彥,柳書彥抿了抿,也跪了下來。
秦書淮鬆了口氣。
「南齊給你們,」他平靜開口:「我走了。」
說完,秦書淮轉離開。
江春早已備好馬匹,秦書淮上車之後,江春跟上道:「趙一先去北燕找夏侯,王爺,若夏侯不反怎麼辦?」
「他不會不反。」
秦書淮平靜開口,放下簾子。
齊國以極其迅速的方式平定,柳書彥臨時授命為丞相,執掌政。衛衍迅速到了南方邊境,將秦銘到巫禮手中後,折轉到了北方戰線,而秦書淮對外讓替繼續當著他的攝政王,暗地裡追著秦芃往北燕前去。
只是這些私下的事一時半會兒傳不到趙鈺手裡,也只是宮平定一事傳到趙鈺手中,而這時他才到北燕邊境。
秦芃不好,一路幾乎都在昏睡。迷迷糊糊睜眼時,看見趙鈺握著紙條,皺著眉頭。
輕聲咳嗽,小聲道:「怎麼了?」
「你醒了,」趙鈺回過神來,趕忙上前來:「喝水嗎?」
秦芃沒說話,就這趙鈺的手抿了一口水。
趙鈺將的頭放在自己上靠著,秦芃沒有力氣掙扎,就平靜靠著。
秦芃沒有反抗這件事讓趙鈺幾乎激得哭出來,他心瞬間好了許多,手中的紙條也變的無關要來。他溫和道:「姐,齊國平定了,您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話,秦芃心裡舒了口氣。抬頭看向趙鈺:「阿鈺,你還會找齊國麻煩嗎?」
「姐姐在我邊,姐姐說什麼是什麼。」
趙鈺垂下眼眸,握住秦芃的手。
他覺得心特別安定,只要這個人在自己邊,他就覺得心裡是安靜的。
哪怕他心裡有那麼約的惶恐,在皺眉的時候,在抑著那些悲傷的時候,總會有個小小的自己,害怕又難過。
聽到趙鈺的話,秦芃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阿鈺……」想說什麼,卻始終沒說。趙鈺也不問,抬手替著太。如今睡得久,容易頭疼,趙鈺也是想方設法,想讓舒服一些。
馬車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外面傳來其他人談之聲,柏淮卷起簾子,恭敬道:「陛下,接駕的隊伍來了。」
「嗯。」
趙鈺點了點頭,低頭同秦芃道:「姐,到北燕了。」
秦芃應了聲,趙鈺看還沒有力氣,就將打橫抱起來,走出馬車。
一出馬車,秦芃就看見一條紅的長毯往前鋪去,長毯邊的樹上開滿了紅的鮮花。
秦芃看不出那些花是什麼品種,只見紅燦燦一片綿延開去,彷彿是火一般灼燒著人的眼球。
道路兩邊是一抬一抬蓋著紅布的箱子,順著道路一路鋪陳而去。
秦芃皺了皺眉頭,在趙鈺懷中抬眼,咳嗽著道:「這些……是什麼?」
「你的聘禮。」
趙鈺說著,將放到攆之中。旁邊人看見趙鈺將一個子放到自己攆上,都忍不住抬眼打量。
禮忍不住開口:「陛下,這於……」
「以後,這就是朕的皇后。」知道禮要說什麼,趙鈺微笑著回頭,那笑容又冷又涼,被那目注視著,禮頓時如墜冰庫。
這個帝王有著怎樣的鐵手腕,禮不是不知道,他這樣看著臣子的時候,如有半句不妥,那就是要人頭落地的。
禮趕忙跪下,手心全是冷汗,趙鈺看著對方,溫和道:「朕日後還打算同皇后一同坐在金座上,你說,合不合禮節呢?」
「禮由人定,陛下說合禮,那就是合禮!」
禮倉皇開口,趙鈺大笑起來,拍了拍對方的肩,上了攆。
秦芃旁觀著這一切,眼中全是冷意,等攆重新起來後,秦芃直接道:「那些聘禮是什麼?」
「今年的稅銀。」
「什麼意思?」
「姐,這世上所有的東西,我都想給你最好的。」
說著,他握住的手,眼裡全是溫:「我要為你鋪千里紅妝,我要給你舉行最盛大的婚禮,我要讓你與我平起平坐,把這北燕江山與你一同分。你看,」他捲起簾子,讓秦芃看到夾道那鮮豔的花朵,溫和道:「我特意讓他們準備的木芙蓉,嫁接到我們沿途的樹上,好看嗎?」
「你瘋了!」
聽到這話,秦芃驟然提聲。
他們這一路約有一千里的路程,如果真按照趙鈺所說,他讓沿路各州府把路上所有樹木都嫁接到木芙蓉上,可知那要廢多心?
更不要提那沿路上一臺臺作為「嫁妝」的稅銀,怕是要掏空這些州府。
「那些稅銀,最後收到哪裡去?」
秦芃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趙鈺微微一笑:「自然是你的私庫。」
「你瘋了……」
這一次,秦芃是真的覺得趙鈺瘋了。
任何一個國家的君主,只要有理智,怎麼能做出把整個國家一年的稅收給一個敵國嫁過來的公主這種事?
不需要任何試探,秦芃便知道,此刻北燕必然是民怨四起。
焦急握住趙鈺的袖子,慌忙道:「阿鈺,我不需要這些。這些稅銀我不要,你讓他們收回去。你這樣會害死你的啊!」
趙鈺面平靜,他看著秦芃焦急的表,好久後,苦笑開:「我許久沒見你這樣關心我了。」
秦芃愣了愣,沒想過,趙鈺竟是說了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彷彿是一種無聲的指責,然而在說完後,趙鈺也察覺這話的不妥,忙道:「我不是說你不關心我……」
說到這裡,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秦芃看著他的神,想起以前來。
嫁給秦書淮後,對秦書淮的指責不是不在意,多多,總是疏遠了趙鈺。
趙鈺期初還會想著法子鬧,可是他越長大,就鬧得越。
秦書淮指責趙鈺心機作梗是真,可疏遠他,也是真。
秦芃也說不出對錯,尤其在趙鈺不是親弟弟的前提下,更不知道對錯。
兩人沉默了片刻,秦芃主出手,拉住他:「阿鈺,稅銀你得還回去。」
趙鈺看著秦芃拉著他的手,垂下眼眸,應了聲:「好……」
稅銀是還回去了,然而那一路的木芙蓉卻是已經裝好,於是秦芃一路視線所過,都是豔麗的紅。
千里紅妝,的確如此。
行了約莫半月的路程,秦芃終於到了燕都。
燕都同七年前來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城門緩緩打開時,秦芃看見故土的一點一點印眼中。
當著姜漪時,當著董婉怡,甚至於當秦芃最開始的時候,無數次設想過,自己有一日回來。
那時候會是什麼樣呢?大家會歡呼嗎,會歡喜嗎,將以什麼份歸來呢?
不知道。
可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大約是那時候,他的弟弟會依舊如當年一樣,撲進的懷中,含淚一聲姐姐。
那時候可以說,阿鈺,姐姐回來了,你過得好嗎?
可如今站在城池前,發現自己連這點最肯定的事,都沒猜測準。
捂住口,輕輕咳嗽。
已經病了一路,趙鈺急得不行,可面上卻不聲,他抬手握住秦芃的手,溫和道:「芃芃,慢著些。」
如今已經到了燕都地界,趙鈺不可能當著眾人姐姐。那聲芃芃出來,秦芃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而趙鈺的心也是抖的。
他想這樣呼喚,已經想了很多年。
兩人沉默著到了秦芃住的地方,秦芃已經是力乏,擺了擺手,同趙鈺道:「我累了。」
趙鈺有些心慌,秦芃如今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風寒遲遲不好,怎麼看都不是要好的樣子。
趙鈺強笑道:「姐姐先睡吧,太醫很快就來了。」
兩人說話間,一行人提著藥箱走了進來,他們流上來給秦芃看診,秦芃就躺在床上,昏昏睡。
等看完了之後,太醫去了另一個房間會診。趙鈺看著秦芃睡著後,去了側殿,等著太醫最後的結果。等了許久後,一個青年走了進來,他是趙鈺從鄉野裡帶來的大夫,張青,因醫超群,極得趙鈺賞識。
張青行了個禮,趙鈺擺擺手道:「直接說怎麼回事兒吧。」
「風寒久了,邪氣。」張青言簡意賅:「不過臣以為,風寒其次,心病為重。」
「心病?」趙鈺抬頭,皺起眉頭:「心病不治,會怎樣?」
「心病不治,久不能醫,怕是……」
剩下的話張青沒有說下去,趙鈺卻也明白。
他心裡泛苦,秦芃雖然答應了來北燕,可他又怎不知牽掛誰記掛誰?
「還有一件事……」
張青有些擔憂,趙鈺抬頭,看見張青遲疑的神,心裡有些不安:「怎麼了?」
「公主似乎……已有孕。」
張青打量著趙鈺的神,將這話說出來。
趙鈺面驟變,張青當即跪了下去,一言不發。
未婚公主懷著孩子,而這個公主還即將為北燕的皇后,這樣大的辛,張青覺得,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然而趙鈺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孩子,而是秦芃孕後,就再沒了轉生的機會。
的命就只剩下這一次了,而此時心中積鬱,久不能醫。
趙鈺不敢想深,他心裡有什麼惶恐著,讓他端杯子的手都忍不住抖。
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緒,才抬起頭來道:「之前的大夫都沒同我說過這事兒。」
「公主孕不久,脈象不顯,只是臣於此道,方才診出。」
聽了這個解釋,趙鈺點點頭:「那此事不必聲張。」
「臣明白。」
張青恭敬開口。趙鈺揮了揮手,讓張青退了下去。
而後他又回到秦芃邊去,秦芃閉著眼睛,似乎陷在噩夢裡。
夢見年時大雪,特別冷。和趙鈺靠在床板上,用一床被子蓋著他們,趙鈺和在一起,兩個孩子瑟瑟發抖。趙鈺抬頭問:「姐,母妃呢?」
「……不知道。」
其實秦芃知道。
他們的母親,此刻早已忘記了他們,去了湖邊上,等著那個不會見面的君王。因為知道君王一定會在下雪的日子看湖,所以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去苦等君王。
那個晚上特別冷,秦芃忍不住想,如果母妃回來就好了。
有著從自己宮裡帶來的冬裝,那件棉好看又暖和。只有在想見皇帝的時候,才會在冬天拿出來。
特別想母親回來,把棉拿出來,他們三個人蓋在一起,就沒那麼冷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秦芃從床上跳下去,打開了窗戶,就看見秦書淮站在門口。
因喪期未過,他頭上綁著素白的抹額,穿著一素,看上去彷彿是冰雪雕刻的年一般。
他手裡拿著白狐大氅,因寒冷染讓面帶了些青。他將白狐大氅遞給,聲音打著道:「你拿著。」
秦芃愣了愣,不解道:「你都冷這樣了,拿這個給我做什麼?」
秦書淮抿了抿,遞給道:「我沒事,你拿著。」
秦芃忍不住笑了,將人往屋子裡一拉,關上大門就往床上拖道:「你這大氅這麼大,咱們三個人一,夠用的。」
「誰和你……」
秦書淮忍不住開口,然而兩人握的雙手所帶來的溫暖,又讓他不忍離開。
他半推半就被秦芃拉上床,和秦芃在一起。秦芃趙鈺抱在懷裡,和秦書淮靠著牆披著大氅在一起。
秦書淮僵著子,目不斜視,秦芃奇怪看他一眼:「你張什麼?」
「母親說,男七歲不可同席……」
「那那些同床的怎麼回事?」
秦芃翻了個白眼,秦書淮紅著臉道:「那怎麼一樣?他們是夫妻。」
「哦,」秦芃點點頭道:「那你別擔心了,以後我嫁你好了。」
說著,拍了拍秦書淮的肩道:「我靠靠你行嗎?」
秦書淮想說不行,秦芃已經靠過來了。
靠在那人肩膀上,著那人帶來所有的溫度,然而秦芃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格外酸楚,只能是反反復復著那個人的名字。
秦書淮,秦書淮。
發了一夜的高燒,趙鈺就坐在旁邊,聽喊了一夜。
他沒說什麼,安靜給秦芃用酒給著手掌、手臂散熱。
聽喊得嘶啞了,還會給餵點水,潤潤嗓子。
等秦芃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趙鈺通紅的眼。
他熬了一夜,馬上就要上朝,他也有些累了。
可他沒表半分,反而在秦芃醒來的第一時間上前問:「好些了嗎?要吃什麼?」
秦芃靜靜看著趙鈺,好半天後,終於道:「其實你不必對我這麼好。」
說著,苦笑起來:「我已經來北燕了,不是嗎?」
聽到這話,正準備給秦芃喂水的趙鈺頓住了作,他慢慢抬頭,看向秦芃。
「你以為,」他彎了角,眼裡彷彿是要哭出來一般:「我做這麼多事是為什麼?」
「如果只是要你回來,」他艱難出聲:「我又對你這樣好,你以為,我圖什麼?」
「趙芃,」他放下水杯,垂下眼眸:「我求你一件事。」
「你可不可以,」他抬眼看,聲音裡幾乎帶了哀求:「過得好一點。」
秦芃沒說話,抬眼看著床頂,目有些渙散。
「阿鈺……」輕聲歎息:「又誰不想過得好一點呢?我只是,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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