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番外 ：思君迢迢隔青天（八）

他雖未明說，靜漪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舒睍蓴璩

冇有就此迴應，而是道：“阿部先生，您的來意我已知曉，我的態度您也瞭解。我還有重要約會，恕不奉陪。”

說著，抬手示意白薇替送客。

“二位請。”始終提著一顆心站在靜漪後一側聽著他們的對話的白薇，忙上前來。

阿部春馬盯了靜漪好一會兒，才起，似不死心地道：“陶太太，你會為今日的選擇付出代價。煨”

靜漪微笑，道：“阿部先生，中國還有句古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腳下是中國的領土。在這裡我所做的一切，即便是會令我付出任何代價，隻要值得，我都在所不惜。”

抬了抬手，再示意白薇。

白薇已經開了房門紙。

阿部春馬盯了靜漪，微笑道：“那麼我拭目以待——陶太太，不，程先生，勇氣可嘉。但如今之中國，遠不是憑一腔熱便可事的時候了。程先生今日同我說了不漢語中的古諺，逞一時口舌之快，可知道後患無窮也？意氣用事最要不得。程先生若改了主意，隨時聯絡我——我將常駐滬上。”

他言辭平淡，卻有一盛氣淩人。

靜漪紋不地坐在那裡，了他，輕聲道：“不送。”

阿部春馬離去前點頭行禮，禮節還是周到的。隨他而去的莫翻譯，卻走了兩步之後回過來無聲地深鞠一躬。

白薇等他們一走，忙看向靜漪。

靜漪這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凝重至極。

“院長，您……”白薇很擔心。

靜漪說：“你先出去吧，白書。”

“是。”白薇過來，將茶幾上的咖啡杯碟都收在盤中。儘量不弄出聲響，悄悄看看靜漪——低頭抱臂，極慢地踱著步子——白的高跟涼鞋纖塵不染，踩在黑褐的同樣纖塵不染的木地板上，一步能踩出一個極深的印子似的……想程院長此時必定怒火中燒。方纔就連在一旁聽著，都恨不得把那日本人給打出去呢，以程院長人品隻高潔，如此忍耐，實屬不易。

靜漪停下腳步來，見白薇端了盤子著自己出了神，“怎麼？”

“程院長，我會在醫院好好工作的。”白薇說著話，臉都紅了。

靜漪怔了下，才明白過來這個年輕的姑娘是什麼意思。微笑點頭。

白薇在含笑的目注視下，臉越來越紅，忙忙地跑了出去。迎麵險些撞上正要進去的梅豔春。

梅豔春輕聲道：“瞧你，慌什麼呢，慢著些的。”說著話探進來，看看靜漪。

“有什麼事就說吧。”靜漪坐回的辦公桌後。分明隻是一場短暫的會見，此時甚至覺得每節骨間都有細小的蟲子在咬齧般的疼痛……坐下來。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示意小梅接了。

小梅握著聽筒，隻餵了一聲，冇有開口，臉驟變。

並冇有將聽筒轉給靜漪，而是扣下聽筒，看了靜漪，說：“是家裡來的電·話。”

靜漪一點頭。

“家裡”是他們之間的代號。也隻有在事急的時候，“家裡人”纔會撥打辦公室的電·話。靜漪頓覺或許有重大事件發生了。果然看到了小梅那因抑製不住的興而緋紅的麵頰和閃亮的眸子。

小梅極力低聲音，可還是難以抑製激地說：“醒了！他醒了！”

靜漪手一撐辦公桌，險些就站起來。

也許是這驚喜來的有些突然，一時也冇有準備，竟愣在那裡了。

“是麼。”輕聲應道。心澎湃，然麵上卻波瀾不驚。隻是自己知道，此時心有多激，甚至聽得清自己的心跳聲……

小梅使勁兒點著頭。

“這真是好極了。”靜漪說。看了小梅，“總算是個好訊息。”

經過一場大手，敦煌能這麼快甦醒，足見他的求生意誌之強烈和堅定。往下的日子雖然艱難，他畢竟是打贏了這第一仗。自認對敦煌還是有點瞭解的。也許他醒來之後的這段恢複期，纔是最困難的……元秋那悲憤的聲音至今還在耳邊迴響。比起犧牲了的段家二哥他們，敦煌或許在旁人眼中稱得上幸運，隻不過這幸運是不是他想要的，恐怕不見得。

“哦，對了，院長。瞧我，把正經事兒忘了。”小梅這纔想起來自己剛剛進來，便是有要事想著來向靜漪建議——說的非常快，“像今天這樣的形，若不嚴加防範，日後或許還會發生。且照我瞧著，日本人隻會越來越猖狂。院長，依我看，不妨先加強些醫院的守衛，再快些向理事會提出議案，請院方同租界巡捕房聯絡，請他們加派人手保衛醫院吧……起碼不能讓日本人隨意出醫院大門。今日他們就這麼闖了上來，攆都攆不走，往後還不知要做出什麼事來呢……院長您的人安全……我們很為您擔心。”

靜漪說：“我們是醫院，來來往往都是病人，出醫院嚴設關卡，引起諸多不便，倒不好了。再者巡捕房的巡警一來，能多事且不說，病人還冇有診治，先已覺恐怖氣氛，更是不好……不要單單為了我引起這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梅豔春見靜漪即刻便否決了的提議，有心再勸一勸，再一想以他們的院長大人之，哪裡是說勸得就勸得的呢？頗有些莫可奈何地看著靜漪，說：“程院長，這哪裡是不必要的麻煩。您要出一星半點兒差錯，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兒呢……”

靜漪正打開自己的私人記事本，聽到這裡，心裡一，抬眼看了小梅。

小梅繼續道：“這日本人的來路不明不白的，明裡是醫藥公司經理，可同我們說話，明明就是威脅……”

“威脅便威脅，我又何懼之有？”靜漪淡然地道。無論如何也不想在此時令小梅或是旁人再到剛剛事件的波及的。隻不過上再不肯說，也得承認，今天纔是剛剛開始……忽然明白為什麼晴子必須登門拜訪。的境，遠比想的要危險的多。

小梅不語，又惦記著手頭上的事，隻說自己晚些時候再同院長您談一談，還是不肯放棄勸說。

出去，靜漪停了筆。

自來水筆在信箋紙上一頓，藍的墨水洇了米粒大的一點。

將筆帽擰上，看了筆上鐫刻的字跡……外頭風吹進來，攜著淡淡的黴味，的很。

聽到外頭有人說話，約約辨得出是杜夫人的聲音，於是先起，收拾了下桌麵上的檔案，繞過書桌後特地去照了照鏡子，稍稍整理下妝容，便聽到敲門聲。

“請進。”話音一落，門已然打開。

小梅說了聲院長，杜夫人到。

靜漪就看到杜夫人一行出現在門口——走在最前頭的是杜夫人，陪同前來的竟是杜文達的二姨太和九姨太。一進門，杜夫人便熱地過來，執了靜漪的手，左右看了又看，說：“我們說來就來，打擾你辦公了吧？就是打擾你也多擔待些吧，我們可是輕易也不來的。”

靜漪笑著說：“哪裡稱得上打擾，您快請坐……”也對進門後便站在杜夫人後不聲不響隻對微笑的二姨太和九姨太點點頭，請們坐下來。杜夫人仍拉著的手，“來便來，電·話裡也不告訴我所為何事，讓我好著急。難不嫂夫人是來湊一桌麻將的？”

“你這個丫頭，好歹也是一院之長，設若不是在你的辦公室、當著你的下屬，我可要說出好話來了。”杜夫人微笑道。

小梅趁機問要喝什麼。

“我們不喝茶。來呢就是看看你，再者也確實有事的。”杜夫人說。

靜漪看了小梅，點點頭讓出去。

小梅將門關好，靜漪問道：“嫂夫人來，究竟是為何事？就是有要事相商，我過去一趟也就是了，何苦來這麼辛苦親自跑一趟。”

杜文達對們一家多有照顧，平日裡，杜夫人也時常問候，就是有什麼東西也都想著的。從年紀上看，杜夫人較年長許多，對的疼是很顯而易見的。平時杜夫人深居簡出，這樣悶熱的天氣，親自來了……靜漪想著，看看沙發上坐著的另外兩位。二姨太沉默，九姨太對微微一笑，也冇有說什麼，還是杜夫人鬆開的手，從手袋裡拿了一個厚厚的信封出來，到靜漪手上來。

“我們

小九兒，學人家組織了個婦救國會，是拉了我們會做什麼理事。我看讓我們都去任理事是假，要我們出錢是真的——偏偏杜先生讚的很，說這回還做了點正經事，正要大大提倡——若我說，不管救國會也好，理事什麼的都好，我們好歹也能出點力。且這出力，頭一個要出在有用的地方。”杜夫人說著，點了點這隻信封，“這是我們的小團一點點心意，想你替我們把這筆捐款用到合適的地方去。”

靜漪打開信封，取出一疊子規格不一、數額不等的支票來。一看，除了杜家眷，都是滬上有名有姓人家的眷屬，足可見這位九姨太做事，也是頗有些能力的，難怪杜文達夫婦平日倚重良多……靜漪將支票放回信封，鄭重道：“我馬上讓人來將這些款子做個賬，向理事會備案，存慈濟戶頭。夫人，二太太，九太太，多謝你們。”

杜夫人微笑道：“謝什麼呢，不過是儘份綿薄之力罷了……得嘞，正經事還有一樁。”

靜漪看雖微笑著，眼中卻有難過之，心裡一沉，料到此來或許和逄敦煌傷有關，果不其然杜夫人便說今天來，也是杜文達首肯，“聽杜先生說了今天早間的事，我們就擔心的很，知道你忙，電·話裡怕又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藉著替二太太複診，來你這裡看一看……”

杜夫人說著話，聲音漸漸低。

轉達了杜文達的問候之後，便問及逄敦煌傷。聽靜漪說逄敦煌剛剛甦醒，麵有驚喜之。隨後就向靜漪提出，若需要杜家幫什麼忙，就儘管說——慈濟這般能夠提供地點為救助和轉移傷員固然好，一旦被髮現且被迫需要新地點，杜家也已經預備好了兩地點，隨時可以貢獻出來……“就是省，他的況好轉些，就讓他到舍下養傷吧。杜先生待他如親兄弟般，此番他重傷，杜先生非常難過。礙於份不便立即前來探而已。”

靜漪點頭，表示理解。

杜文達同逄敦煌稱得上是生死之，到此時必定牽掛非常。細細將逄敦煌的況再介紹些，請杜夫人先行轉達。

杜夫人聽的也仔細，等靜漪說完，歎口氣道：“此時不便去探……靜漪，你辛苦。也多加小心，保重。”

“我分事呢。”靜漪說。

杜夫人看了，麵並不甚好，也知還要應對各種雜事，定是勞累。看了看這間辦公室，再歎道：“難為你一個弱質子，撐著這麼大一個攤子……牧之在前線，你在後方，你們伉儷真可謂鞠躬儘瘁了……不是我說要佩服你，就是杜先生他們都說你難得。過兩日，杜先生和我在家中設宴，你一定要來。我們下帖子請你的。”

靜漪見說的認真，明白不是普通飲宴，也就答應下來。

九太太小聲提醒杜夫人時候不早了，程先生還要辦公呢。杜夫人也就再同靜漪說幾句己話，帶著兩位姨太太告辭離開。

靜漪親自送們出去——杜家太太們出行，仆從眾多，當然不是一般的排場，引得許多人駐足觀起來……梅豔春在靜漪旁，輕聲說：“杜夫人都來咱們醫院診治，且又同您是閨中友，恐怕這一陣子，能清靜清靜了吧？”

靜漪心想小梅這話或有道理。

在租界在滬上，中央政府的政令或許不見得能暢行無阻，杜氏的影響力，卻是不容小覷的……也忍不住在心裡歎一句難得。

杜夫人有些話，令聽到耳中，心五味雜陳。

在世人眼中，不過弱質流，雖艱難可也一日日撐了過來……隻是自己也明白，從來不是一己之力做到的。

有太多的人在幫助了。為了他們的期，也要儘力撐下去……

這日靜漪下班時又已經很晚。

提前搖過電·話回家告訴陶夫人不能回家用晚飯。們在電·話中的言語素來簡潔。放下電·話後，靜漪便出了辦公室。

頗繞了幾個彎確認冇有引起人的注意了纔去了地下病房探逄敦煌。

逄敦煌自那日短暫甦醒之後，又昏迷了數日，況甚為兇險。好容易從前日起況才正式穩定下來

著實讓孟醫生和專門被派來照顧他的高醫生提心吊膽了一番。靜漪雖深信逄敦煌定能闖過這個鬼門關，但真正見到他以清醒的眼神著自己，還是忍不住激。

此時站到他的病床邊，就看到他住自己的眼眨了一眨，仍然有種想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的衝——然而不過是輕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他能醒過來真的覺得是上天的恩賜。

每天來探他時，都會忍不住要重複下這句話……

逄敦煌臉上腫的厲害，大眼睛被的隻剩下一條隙。就是這窄窄的隙裡，流出來的神，每每看的靜漪想落淚。

敦煌是個笑談飲匈奴式的漢子。從未在他眼中看到悲傷和憤懣，更未見過絕。但如今自從他醒來，都看到了……這讓心如刀割一般。

靜靜的，坐在了病床邊的方凳上，就這麼陪伴著他；元秋和護士都在，也靜靜地各自做著該做的事，一切作都要放到最輕，生怕弄出靜來，打擾了逄敦煌休養——他從醒來之後，脾氣便有些古怪和暴躁。但靜漪來時，他就會平靜很多。

元秋是這麼對靜漪說的……

靜漪臨走前，輕聲細語地對逄敦煌說了些話。

說敦煌，你還記得從前你請我跳舞，總是不小心踩我的腳？等你好了，我們再跳一支舞，你可不準再那樣了……還有，彆忘了，我們有一盤棋，中盤住手，這麼多年，都未曾下完。這些年時常惦記著，不知你棋藝如何進。我雖荒疏日久，也還是想著和你一較高下。咱們總要分出個勝負來的……還是從前也說好了的，等我們白髮蒼蒼，我烹茶煮酒，聽你講故事，可好？

著敦煌。

從他的目中看得出他緒的波，於是輕聲說你好好養傷，我每天都會來看你。

很希敦煌此時就能同說兩句話。他不能說話，也說不下去了……走出病房時也冇有再出聲。元秋和護士更加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