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子剛落,半空裡一個翻已經抱住了暗魅,輕輕巧巧落地,擡頭一看四周,似乎是個冷宮,空落落的沒人,雖然有人打掃,一應用卻是陋,院子裡和房屋堆積著一些舊恭桶掃帚雜,看出來好久沒用,是個清靜地兒。
皇宮向來是個浪費資源最厲害的地方,隨便一都可以找到空房子,孟扶搖看看懷中燒傷不輕的暗魅,又聽得院牆外呼哨聲追擊聲不斷,想著現在帶暗魅再想衝出皇宮已經不太可能,不如先在這裡休息一下,等他醒來再想辦法。
拖著暗魅往宮室去,經過一花圃時暗魅突然醒過來,偏頭看了看花圃,一把推開孟扶搖,掙扎著過去,走進花圃時一,直直滾了進去,將花圃裡的花倒了一大片,他手在花叢中摘了點什麼,收進袖子中,孟扶搖跟過來道:“你要什麼我採啊,幹嘛要自己去。”
“虎杖和雪草要整拔起,你未必採得好。”暗魅就地伏倒花圃中息,孟扶搖看著他下被得一片悽慘的花圃,若有所思的道:“我有個朋友,最花草,冬天會給紫草穿棉襖,他的花圃誰要了一指頭都會被追殺,他要看見你這德,一定會想整死你。”
“你說的是宗越吧?”暗魅突然低低一笑,“他有這本事整死我麼?”
孟扶搖瞅著他,慢吞吞道:“難說。”又去扶他,“別呆在這裡,我們進去。”
將暗魅扶進室,就是這半刻功夫,暗魅手掌上的泡全部裂開,潰爛,現出鮮紅,目驚心,他背上服零落燒粘在上,想必傷得也重,孟扶搖轉頭去看他背,這個時候居然還想著那麼漂亮的這下可惜了的,突然想起那箭明明是穿過暗魅背心的,這樣的傷是致命的,爲什麼暗魅外傷雖重,卻不像快死的樣子?
探過去想要看個清楚,暗魅卻用手一擋,道:“剛纔那箭只是穿過了我的服,我知道他有這手,自然有防備。”
話雖如此,那火還是真實的在他背上燒起來了吧,無論如何灼傷免不了,箭上攜帶的力想必也有損傷吧?孟扶搖很婆的想查看暗魅傷勢,暗魅又一讓,道:“我自己來。”
孟扶搖豎起眉,道:“我有好藥!”
暗魅理也不理,從自己懷裡掏藥。
孟扶搖氣得笑起來,道,“好,好,你不差藥,我多事。”
乾脆搬過幾個空恭桶來,往他面前一擋,道:“擋著你,不用擔心我窺。”氣鼓鼓轉過去,想殺手就是怪癖多,切,遮遮掩掩個啊,老孃早就把你全都看了。
元寶大人扁扁的從懷裡慢吞吞爬出來,蹲在肩上向後看,看著看著,突然拍了拍孟扶搖。
孟扶搖回頭,便看見那個倔強的見鬼的傢伙又暈了過去,手中一瓶藥膏落在地下,孟扶搖嘆口氣,嘟嚷:“早點投降不好?死孩子,和你孟大王犟什麼呢?“
拈起那個裝藥膏的玉瓶,放倒暗魅,毫不客氣的撕開他背心服,背上遍佈水泡,通紅,但是萬幸的是沒有手上嚴重,還沒出現潰爛,孟扶搖試了試藥膏,清涼潤,一看就知道確實是極品好藥,看來人的背保養得好點,還是能維持舊日風貌的,孟扶搖小心的給他上藥,一邊卻皺起了眉——記得明明是背上先燃著火,爲什麼傷勢還不如掌上嚴重?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孟狼連人家呈的背都沒空欣賞——聽見宮牆外有口令和雜沓的腳步聲,有人向這個方向來了。
孟扶搖轉目四顧,看見暗間裡堆了半間屋子的恭桶,立即毫不猶豫的拖著暗魅往裡鑽,其間暗魅似乎清醒了一次,低低道:“躲哪……”孟扶搖答:“茅坑”。暗魅似乎震了震,孟扶搖等他掙扎卻沒靜,回頭一看又睡了。
“真乖……”孟扶搖嘆,“比宗越那丫乖多了,這要換他在,一定先一掌拍死我再自殺。”
拖著暗魅躲進恭桶之後,小心的疊加起恭桶,不讓那東西迫到暗魅背上的傷,剛剛遮掩好形,便聽得門被撞開聲響,一隊人涌了進來,當先一人大喝道:“搜,挨宮搜,刺客八還沒逃出去!”
侍衛們轟然應是,接著腳步聲散了開來,分隊在各個屋子裡搜查,火把的亮快速的在地面遊移,從那些掃帚簸箕雜上一遍遍照過。
有人道;“東屋裡看看。”三四人快步搶進屋來,其餘人立在階下等候,那些人很謹慎,手中長槍之尖不住在恭桶隙裡刺,憑手確認有沒有人,孟扶搖皺眉看著,知道今日定難善了,一隻手悄悄拔出了弒天,另一隻手則牽住了暗魅。
他們躲在屋子的最裡角,那裡恭桶最多,一直堆到屋角,滿滿的沒有站的空隙,那些持槍的侍衛一一查過沒有收穫,便要向裡來,其中一人突然笑道:“裡面哪裡站得下人?去一個也就夠了。”
其餘人也便站住,笑道:“那便你去,多聞聞味兒。”
那人笑罵:“死猴崽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接著便聽步聲踢踏,那人走了過來。
孟扶搖手中匕首,無聲豎起。
那人挨個刺恭桶隙,頭頂上恭桶微微晃搖搖墜,孟扶搖皺眉仰起頭,有點害怕架空的恭桶掉下來砸了暗魅的傷口,悄悄手過去,擋在他頭頂上方。
一柄槍,卻突然了進來!
直直向暗魅前心!
槍尖鋒刃雪亮,寒芒閃爍,遠火把微黃的照過來,亮至人。
孟扶搖弒天剎那起!
暗魅突然睜開眼!
他一睜眼目比那槍尖還亮,黑暗中熠熠灼灼如叢林狩獵的貂,一手便死死卡住了孟扶搖刀勢出的手。
然後他一擡頭,突然豎起了一手指。
黑暗中,恭桶隙裡,重傷乍醒的暗魅,對著即將刺他前心的長槍,豎起手指。
槍尖剎那一停。
雪錚亮的鋒銳離暗魅只有毫釐之遙,生生停住,半弓腰刺的那侍衛背對著衆人目變換,然後,搶。
他邊邊回頭,對等待他的同伴們笑道:“娘地!什麼都沒有!”
衆人都嘆了口氣,外邊侍衛道:“攝政王殿下就在宮坐鎮未睡呢,好歹兄弟們都盡心些,既然這裡沒有,去隔壁含英軒吧。”
那侍衛拖著槍往回走,一邊罵罵咧咧道:“這裡面味道真大,白費我功夫。”突然子一傾,斜了斜站起來,罵:“見鬼的老鼠!”
衆人此時都已出去,他腳尖在地上蹭了蹭,也匆匆奔出,火把的芒從青石地面上漂過去,漸漸合攏消失在宮門外,“吱呀”一聲響,宮門合攏,黑暗降臨。
孟扶搖沉在黑暗裡,無聲的舒一口氣。
自己不怕在這宮中闖進闖出,雖然那驚神箭實在有點恐怖,但是想逃應該還是能的,但是如今暗魅重傷,要想在攝政王眼皮底下帶著傷者闖宮就幾乎不可能了,唉唉,這個連累人的傢伙。
沒良心的在那裡推卸責任,其實還沒想到,真正被連累的可不是……
人聲漸漸遠去,宮殿闊大,短期應該不會再回來,孟扶搖靜下心來收好匕首,覺到暗魅抓著自己的手腕的手又溼溼的了,趕輕輕拉開他的手,道:“你放鬆些,沒事了。”
又問:“你在宮中有應?”
暗魅看一眼,那眼神裡大有:“你好白癡沒應沒安排我闖什麼宮”的譏諷之意,看得孟扶搖悻悻,嘀咕:“俺不就是沒應便進來了?”換得暗魅又是一眼“那是你運氣好。”的反擊。
孟扶搖懶得和一個傷者鬥眼神,何況兩人重重疊疊的恭桶之中,實在不是個聊天的好所在,再加上側暗魅衫不整——他背上衫都沒了,勉強用前遮著,出的線條優的肩線,暗中完好的澤閃爍,骨好如藝品,和這樣的半男在狹小的黑暗中,有心沒膽的孟扶搖一萬個不自在,推開恭桶爬起來,道:“我看看你那個應留下了什麼好東西。”
站起來時,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下意識回頭看暗魅,暗魅卻掩恭桶後,看不出什麼異常,孟扶搖拼命的想剛纔自己的靈一閃究竟閃出什麼了,偏偏那麼一閃就完全不見,想了半天沒奈何放棄,去那侍衛先前腳尖蹭過的角落找了找,在一個恭桶的隙裡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布囊,拿回去給暗魅,打開來一看,有一枚腰牌,一張皇宮大略佈局圖,一張巡邏路線換崗時間和口令指示圖,還有一張紙條,上面的花樣看不懂,大抵是聯繫的暗號。
孟扶搖嘆氣:“唉……怎麼不留點吃的啊,盡留這些沒用的。”
一邊扁扁的元寶大人著肚皮,表示深切的贊同。
暗魅將布囊收起,閉目調息了陣,道:“可以把這些恭桶挪開了吧?”
孟扶搖腳尖踢踢元寶大人:“喂,耗子,我記得你有次滾凳子給你主子坐,滾得又快又好,凳子和恭桶其實也差不多,勞煩你滾滾?”
元寶大人爪尖踢踢暗魅:“吱吱吱吱吱吱……”
暗魅看看這一對無良主寵,乾脆不說話了,倚著一個恭桶席地半躺下去,孟扶搖眉開眼笑大讚:“好,隨和的娃!比某些人真是好太多了!”湊近了問他:“你認識宗越,也是來救他的?”
暗魅半閉著眼,半晌才道:“我勸你不要多事的好,救宗越不是那麼容易的。”
孟扶搖垂淚,幽幽道:“其實我哪裡想救那個蒙古大夫呢?那人又壞又毒又刁還潔癖,全世界人人污髒就他潔淨如雪,整天清淡乾淨得恨不得連空氣都要洗上三遍,誰呆他邊都會覺得自己是泥坑裡滾過的豬,我又沒有自狂,要拖這麼個人在邊找。”
暗魅擡眼瞟一眼,琉璃般的眼神在面上一轉,道:“但是你的行爲好像就是在找。”
孟扶搖氣結,半晌磨牙道:“你什麼都和他南轅北轍,唯獨他最惡毒的那項像個十分,天生舌頭長刺,牙齒帶毒。“
暗魅不說話了,半晌轉移話題,道:“不僅救宗越難,在軒轅晟眼皮底下,做什麼都難。”
孟扶搖默然,心知軒轅晟大抵要比戰南那個天賦不算上佳疑心病又特別重的要難對付得多,也比同樣是從龍重臣賜姓家族的德王要厲害,德王上面還有個長孫無極,腹黑深沉天下第一,始終死死制住了他,軒轅晟上面那個軒轅旻,可從沒聽說有什麼功偉績。
軒轅晟當年政變,一手主導皇位更替,生生將皇位繼承人文懿太子奪位賜死,先立了文懿的弟八皇子爲帝,大概還是嫌八皇子年齡大不好駕馭,沒兩年八皇子便暴斃,他又在宗室中選了個遠支的病弱孩子,過繼給八皇子爲太子,扶上帝位,自此攝政王皇圖永固,千秋萬代,就是一實際的皇帝。
如果說這還是政客的慣常手腕,那麼就說宗越,宗越的世,以及他這許多年憑藉醫聖威勢苦心經營的地下勢力,說明他從未有一日放棄過奪回皇位,然而至今還未功,甚至自己也被擄——孟扶搖是知道宗越本事的,絕不是好相與的,那麼換個角度來說,軒轅晟這個角,確實是個角。
今晚他一出手,就險些要了自己命,雖說自己大意,但這個儒雅王爺行事狠辣,可見一斑。
“不管多難!”孟扶搖天生就是個喜歡迎難而上的子,發狠,“他敢宗越一指頭,老子都要宰了他!”
暗魅擡眼瞅一眼,還沒來得及表達出什麼,又聽那無恥的道:“宗越死了,我到哪裡再去尋不要錢的名貴藥吃?宗越死了,我的假牙萬一掉了誰還能替我補?”
……
一邊蹲著的元寶大人扶額……可憐的蒙古大夫,敢就是個藥箱和牙醫的地位……
暗魅默然,半晌翻個,背對著這個無恥的睡覺,孟扶搖離他遠遠的躺下來,也想休息一下,半晌卻聽得黑暗中暗魅呼吸重,深深淺淺的傳過來,忍不住爬起來他額頭,想著燒傷最易染,又去看他的傷,那些藥膏卻著實是好,一塗上就在表面結了一層白的細沫,看起來問題不大,只是暗魅臉微微赤紅,氣息不穩,好像還是發燒了。
燒傷的人,熱毒攻氣兩虛,口發熱煩躁不寧神昏澹語都是可能的,孟扶搖爲難的瞅著溼的青石地面,心想這初冬天氣,這宮室僻一角位置常年不見,地下寒之氣很重,讓一個傷者病人席地而睡實在要不得,萬一染更糟糕,想了想,爬起來開始拆恭桶,嘿咻嘿咻的將那些恭桶的箍去掉,拆開木板,選擇平的木塊,在井邊悄悄打水仔細刷洗,再一一拼起,拉直鐵箍連接起來,用力將鐵穿那些木板,串在一起,足足忙乎了個把時辰,一張“恭桶牀”初見雛形,孟扶搖又下夾袍,在牀上鋪了,小心的把暗魅移上牀。
剛一他子,暗魅便醒了,手一已經抓住了的手腕,低低道:“……在忙什麼?”
孟扶搖一把汗,笑道:“搞張牀給你睡。”
暗魅盯著忙得紅撲撲的臉,眼神一閃,目微微和了些,手上一用力拖過孟扶搖,道:“……你也歇歇。”
恭桶牀……我不要睡!孟扶搖哀怨,卻又不敢掙神智不太清楚的暗魅——他手上燒傷本就潰爛,要是被自己掙掉一塊皮……孟扶搖打了個抖,只好乖乖的道:“好。”僵的爬上牀,在他邊僵的睡下。
暗魅卻又將往邊拉了拉,道:“你掉一件袍子……不冷麼?”
孟扶搖抱著肩膀堅強的道:“俺是強壯的人。”
話音未落上多了件服,仔細看是半件——暗魅趴著睡,將護住前心的剩下的半件服搭在肩上,孟扶搖怔怔的抓著那半件裳,說實在的真的起不了什麼保暖作用,然而不知怎的,抓著那半件質地韌的黑,掌間而沉厚的便似瞬間傳心底,綢緞是涼的,如游魚,似乎不經意便會遊走,而心是溫的,平平靜靜跳著,有種泰山崩前亙古不變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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