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軒轅後宮裡鶯鶯燕燕大多都起了。
這個大清早,非常之早——丑時末也。
沒辦法,因爲新後傳下懿旨,寅時要起來做運,做完運後大抵要洗澡休息下,大抵休息的時辰就是慣常的辰時請安時辰,那可不,老人家睡覺比較重要,所以,娘娘們,你們就別睡了,反正以前沒皇后的日子,你們懶覺睡得也夠多了。
於是素來習慣太高照再起牀的各宮妃嬪,萬般痛苦的掙扎著,丑時就得起,梳妝還要一個時辰呢,等於一夜沒睡。
當然,正如在任何時代都不缺乏腦殘和叛逆一樣,軒轅後宮自然也有特立獨行拒絕俗的時代先鋒人。
該時代標兵人系在新後進宮之前最寵的賢妃是也。
賢妃高氏,軒轅開國重臣之後,異姓王西平郡王之,此王爺以深明大義,眼靈活著稱,爲原文懿太子親信,掌握文懿太子諸般要事務,一轉便賣給了軒轅晟,然後,還是親信。
攝政王對高氏家族自然恩寵有加,連帶高賢妃在宮中也然六宮之主,橫著走路,鼻子看人,邊宮人一茬茬割韭菜一樣換,換下來的那些,不是死了,就是打發進浣司之類的苦地方,以至於宮太監一聽說要進景春殿,就像被賜了鴆酒,趕和友好同伴執手相看淚眼,殷殷永別。
宮中上下賢妃欺負已久,新後宮,自然不了趁機吹吹風,指著這位據說子很烈的新後出手整治,新後似睡非睡聽了,淡淡答:“哦。”
衆人失——原來也是個擺設。
初次覲見皇后,按說是爬也要爬來,偏偏賢妃前一日派了個宮來,說手不適,改日來給皇后姐姐請安。
當時孟扶搖聽了,笑笑,道:“告訴你主子,有病就該治,去罷。”
宮回去原樣複述了,盛裝麗服的高賢妃,正閒閒立在窗前賞花——的宮中有專門的暖房,由國頂尖花匠專程每日進宮培育,那些錯開時令的鮮花常常開在銀紅蟬翼紗名貴窗紙前,和一室錦繡爭奇鬥豔,賢娘娘不用起,就可以在自己的寢殿聞見寒冬臘月不可能聞見的各花香。
不過今日心不太好——最喜歡的牡丹花,花匠卻沒法子令其開放,於是一怒之下,把花匠做了花,命令太監們再去找一個好花匠來。
宮轉述皇后懿旨時,翹起脣角,冷冷笑了下,出戴著藍寶石甲套的手指,輕輕掐下了一朵好不容易培育的綠。
慢慢將那珍貴的花在手中一辮辮的撕扯,直至扯禿禿的花桿,才淡淡道:“算識時務。”
然後去睡覺了,明早準備和平時一樣,辰時末再起。
丑時末,各宮嬪妃都已到了皇后寢宮崇興宮,貴嬪以上的,在外殿有個座位,嬪以下的,只能在庭院裡跪候,冬夜沉沉,天將雪,頂著寒風跪在穿堂裡,只把一羣養尊優的後宮人們跪了瑟瑟發抖的風中草。
外殿裡,雖然椒泥香暖炭火熊熊不了罪,可是孟扶搖纔不會讓們輕鬆,自有別的罪——地位高貴的人們僵僵的坐著,玉妃簡雪渾不自在的半低著頭——的位置被安排得很離奇,左一貴妃唐怡,右一德妃花芷容,左二是,右二淑妃司徒霜雲。
簡直……排。
按照貴淑賢德四妃順序,除了唐怡位置沒錯,其餘三人都錯了,而本應排在左三,現在卻生生坐上了賢妃的位置。
這要給高賢妃知道了,又是一場風波,簡雪在心中,誰說新後是個柿子簡單人?人還沒出現,只讓嬤嬤安排的這個座位,便已經將和花芷容推上衆人對立面,更將推到了高賢妃面前。
此刻籠罩在一殿嬪妃們奇異的眼裡,渾如長針刺坐立不安,眼見花芷容不以爲意,唐怡只顧吃袖子裡的零食,不由暗暗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隨即又想到當日送補品給宇文紫,事後自己卻莫名在選後時打噴嚏,錯過皇后和四妃之位,難道……那也不是巧合?
簡雪這樣想著,便忍不住打了個。
忽聽對面淑妃含笑道:“簡妹妹冷麼?這大寒天氣,仔細凍著。”
簡雪勉強擡頭笑道:“謝淑妃姐姐關心,姐姐也請保重玉。”
淑妃漫不經心的對著燈查看自己保養緻的指甲,淡淡道:“本宮是人,向來抗得耐得,不似玉妃妹妹,真真玉做的人兒,一風寒也冒不得,聽說選後之日,妹妹便著了涼?”
簡雪臉唰的一下變了,選後之日打噴嚏之事,是一生恥辱,這些人果然不肯放過!
“玉妃真是緻人兒,難怪陛下疼憐,聽說一鼻涕打在陛下掌心,陛下都沒生氣呢。”底下一個貴嬪掩著口,笑意盈盈。
“那是玉妃德容言功,陛下憐,換你我這等柳之姿,別說鼻涕,便是說話稍了齒,也是不的。”
“……鼻涕皇妃,可不是人人當得……”
“……”
七八舌,言笑宴宴,後宮人向來是天下最無聊的生羣,除了研究如何讓自己更之外便是研究如何讓對手更糗,口舌溫刀言語傷心刺,刀刀刺刺,都只揀敵人最的那塊狠狠。
簡雪於圍攻中心,眼見譏嘲泉涌鋪天蓋地,只氣得渾發抖,又看看花芷容冷眼瞧好戲唐怡傻傻吃零食,心中一陣氣苦,三人同時墮新後陷阱,那兩人卻不知互助渾然不覺,只留一人孤軍戰,何苦來!
看看四周敵意如雪,同批宮那兩個蠢如牛馬,再想起皇后寶座上那位用一個座位便險境,至今還不見人影的皇后,簡雪心中一涼,瞬間想起進宮前,自己那知書達理深明睿的祖母說的話。
“別犯傻介宮爭,軒轅的宮爭比任何國家的宮爭都更險惡,因爲那已經不是人爭寵,而是牽連一國皇權,如今局勢暗洶涌,陛下並非如你想象般孤掌難鳴,每個宮妃後繫著的家族,榮損頃刻,翻覆無常,你別爭,如果被一定要爭,選最狠的那個跟著!”
選最狠的那個……
簡雪一瞬間,心中已經下了決定。
款款擡起頭,微笑道:“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妹妹那日傷風,實是故意爲之。”
“嗯?”
簡雪站起,肅然對寶座躬躬,道:“簡雪自從初選得見皇后,便覺得皇后雍容威儀,母儀天下,簡雪不敢和皇后爭位,所以自願退讓。”
說得肅然誠摯,衆妃卻齊齊出鄙棄不信之,啊呸,見過無恥拍馬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簡雪含笑坐下,神不——又不是說給你們聽的。
外殿暗洶涌脣槍舌劍,穿堂裡卻是另一番景緻,天太冷,沒力氣耍皮子,嬪妃們跪了好一陣子沒個靜,那些貴人充容修媛人們看著庭中無人,都開始蠢蠢,膽手小的,雙手撐著墊子換換挪挪,膽子大的,直接爬起來,扶著牆哎喲哎喲的活腳,穿堂裡跺腳聲響一片。
“這大冷天的,折騰人嘛!”
“好歹給個炭爐烘著呀。”
“你得了吧,人家有心要你跪,還炭爐呢!”
“聽說這位主子當初在長寧府不得寵的?八小時候跪多了,如今風水流轉,也來讓咱們嚐嚐滋味!”
“妹妹你說得太客氣了,姐姐我倒是擔心,這位主子識得炭爐不?莫不要至今宮中用還沒認全吧?嘻嘻……”
“嘻嘻……”
……
“呵呵。”
突如其來的聲音突然很興趣的加們的討論,問:“炭爐啊,北方聽說都不用炭爐的,燒熱炕。”
“那是,”最活躍的劉嬪,父親位雖然不高,卻是朝中實權派人,兵部武庫清吏司侍郎,掌軍庫事,算是攝政王信重的員,劉嬪自然也水漲船高,說話噹噹響,閉著眼靠牆著腰,漫不經心的道,“聽說北方的都是大抗,一間屋子到邊,男男睡一起,滿地滾。”
“啊……真的啊,還有這種睡法?”該人繼續興致的問。
“是啊,”劉嬪不屑的撇一撇脣,“不知道我們的皇后娘娘,睡的炕上都會有什麼人呢?哥哥?弟弟?爺叔?哈哈。”
笑得開心,沒注意到四周已經漸漸沉靜下來,剛纔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都已消亡,氣氛有種詭異的安靜。
“我覺得,和弟弟睡一起也沒什麼,爺叔就不太好了。”該人很誠懇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懂啥?”劉嬪撇撇薄脣,“爺叔,爺叔還是客氣的,公公還有鑽媳婦被子的呢!長寧府宇文家那位上一代的三爺,不就是因爲這事自盡的?家學淵源啊哈哈,”笑盈盈的放下按腰部的手,轉頭道:“你這個妹妹真是天真可……”
突然嗆了一下,慢慢睜大了眼。
後,滿院子嬪妃都已乖乖跪回原地,卻有一人,不施脂,長髮簡簡單單高束,穿一簡單古怪的短裝,滿頭蒸騰著熱氣,負手笑盈盈的看著。
見轉頭,該人微笑道:“說呀,繼續說呀,怎麼不說了?”
劉嬪抖著脣——從周圍的眼和眼前子腰間的配飾上看出了的份,而剛纔……剛纔……剛纔在皇后引逗下,到底說了什麼?
慢慢回思剛纔快說出的話,劉嬪宛如五雷轟頂,大大晃了一下,一便跪了下去,涕淚橫流:“娘狼……娘娘……奴婢無知……胡說話……奴婢……奴婢自己掌!”狠狠心,擡手就摑了自己一掌,皮相擊的聲響清脆,聽得跪地的妃嬪們都更深的俯下,劉嬪了,擡頭乞憐的看著孟扶搖。
孟扶搖負手,微微傾,笑盈盈的看著,不說話。
劉嬪無奈,只得又摑,孟扶搖始終不,微笑,不說話,一直等摑到臉皮青紫高高腫起,才慢悠悠道:“劉妹妹這麼惶恐做啥?本宮剛纔跑步一圈,氣息還沒調勻,還沒來得及說話你便摑上了……何必呢?”
“……”
劉嬪趴在地下,淚如泉涌,聽得那人沒心沒肺的道:“哎呀,瞧這細皮的,摑這樣多難看……”
劉嬪流淚的力氣都沒了,趴在地下,心裡怨恨,卻不敢面上表,聽得皇后步聲橐橐,似是要離開院子,不由心中一鬆,卻見皇后悠悠踱了一圈,又慢條斯理站下,道:“哎呀,正事沒辦。”
衆正不知其所以然,孟扶搖已在問側:“污言非議國母,什麼罪名?”
躬一躬:“回娘娘,賜自盡,母家降職。”
說得平靜,衆妃聽的森然,齊齊抖了抖,劉嬪霍然回首。
孟扶搖笑瞇瞇的迎上的目,溫和的道:“所以我說劉妹妹你太積極了嘛,你犯了什麼罪,自有宮法國法懲治你,何必急著打耳呢?你看,不是多打了嘛。”
自盡……
衆妃臉都白了,萬萬沒想到幾句話給自己招來殺之禍的劉嬪,不敢相信的擡起頭,驚恐的仰著孟扶搖,接到孟扶搖平靜森涼的眼,心卻瞬間沉到谷底,張著,渾慢慢抖起來,抖篩糠,抖如風中的旗,一一在孟扶搖腳下起伏。
孟扶搖只含笑看著——劉侍郎聽說很寵這個兒,當初不甚願意送進宮,如今,心中不知會是怎樣的想法呢?
“不——”劉嬪終於從那個巨大的打擊中反應過來,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淚流滿面的牽住孟扶搖角,砰砰砰連連磕頭:“娘娘,娘娘,奴婢知罪,娘娘饒命,饒命——”
“誰說要你死了?”孟扶搖一句輕描淡寫又把劉嬪打懵,三番五次忽鬆忽的早讓心魂俱喪失了力氣,怔怔跪坐在地下,聽皇后娘娘十分悲憫的道:“善了個哉的,上天有好生之德,雖說你說話大逆不道辱我家門,但爲幾句口舌便要人命,不好……不好……”
劉嬪茫然的仰頭看著,想歡喜又不敢——誰知道那張下面還會冒出什麼可怕的話來?
“不過你這張也真的不好,很不好,聽說以前還喜歡把宮裡事和外戚們當笑話說?”孟扶搖不看,眼掃向所有激靈靈一的妃子,“多多舌,禍從口出,遲早爲你帶來殺之禍,本宮不忍你將來自蹈死路,這樣吧,幫你……”
懶懶拂袖,道:“把了吧。”
滿堂靜寂,有膽小的妃子,嚇哭了起來,劉嬪慢慢擡起頭,了含笑下的孟扶搖,子一晃,直接暈過去了。
孟扶搖將一腳踢開,目一掃,招手喚過一個子:“楊充容,你來。
被喚到的子臉死灰,也不敢起,雙膝著地爬了過來,俯首低低道:“娘好……”
“劉嬪的,麻煩你給了。”孟扶搖說得如吃飯一般簡單,“你姐妹好,自然知道輕重,省得下人們手腳,傷了劉妹妹容。”
楊充容臉比劉嬪還要難看幾分,伏在地下,半晌才掙扎出細不可聞的一句:“……是。”
“去那邊屋子吧,不要嚇著衆位妹妹。”孟扶搖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太監將們帶過去,想了想,又道:“生脣片子不太好,可以烙烙再。”
一揮手,一個太監捧著燒紅的烙鐵進去,那鮮紅滾燙的東西在黑暗的院子中一閃一閃像是嗜的鬼眼,看得所有妃嬪都咬了脣,彷彿自己的脣皮子上也生生的被按上了那恐怖的東西,從脣上一直灼到心底,連心都燙爛了。
們屏息靜氣的看太監關上門,不一會兒,屋中便傳來變了音的淒厲慘聲。
那聲音聲聲泣,撕心裂肺,巨大的疼痛像是一個恐怖的黑,將人的心神生生攝顛倒不知所已,空氣中傳來尿臭氣,夾雜著淺淺的腥氣息
一片死寂,孟扶搖不說話,全崇興宮的人不說話,保持著絕對安靜,欣賞般的聆聽,將這一刻的腥、窒息、迫、沉重,全數留給了這些養尊優往日從無人予們一爲難的妃子。
衆妃們臉青白的跪著,噤若寒蟬,一些妃子直接暈過去了,還有一些妃子下,漸漸洇出曖昧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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