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怕……”某人不知死活的拱向孟扶搖懷中。
長孫無極霍然回首,眉梢挑了挑,似乎手指了,不知怎的卻沒有。
“怕你個!”孟扶搖立即一掌將那傢伙煽了出去,正煽向狼羣的方向,還想再補上一腳,後元寶大人突然躥了上來,躥上書生的肩,在那傢伙的更加劇烈的慘聲中,將先前孟扶搖塞給它的野蔥生薑往那書生上一撒。
給你抱著野蔥生薑往狼羣裡一跳,現的蔥餅!
你怕長的!怕長的?!
蔥餅跌了出去,正摔在狼羣正中,一擡頭看見羣狼環伺,鼻息咻咻,“啊!”的一聲慘,雙手抱頭屁翹起,趴在狼羣正中不了。
孟扶搖走開幾步,有點不放心的回頭看看,這一看便看出了眼珠子——羣狼被蔥餅迥異常人的特異造型所迷,蠢蠢卻不敢大,只有一頭急了的狼試探的對著那高高撅起的屁試圖下,叼住那人拖拖拉拉的袍子甩頭一拽,於是清脆的“哧啦”一聲,白花花一片開了天窗……
“哇呀……區區的啊……”慘聲越發驚天地。
孟扶搖急忙掉頭,無奈的命令鐵:“給你,你解決!”
鐵黑著臉大步上前,拔刀,下劈,嗷嗷聲響狼四濺,那書生急忙爬起,奔到他後,看著鐵殺狼的勢頭,大讚:“好!兄臺這招力劈華山利落道勁,普通招式,用力卻是名家指點,乾淨!”
“這招樓臺月?啊不對,改過,啊啊改得妙,大家手筆!”
“好!這兩招居然能連在一起使用?好霸道的招數!啊啊兄臺的武功很了不得!三個不同流派的名家風範!唯欠功力,唯欠功力而已!”
孟扶搖停住了腳。
這傢伙好利的一雙眼。
鐵本基一般,卻在因爲忠心被許可爲的護衛後,長孫無極戰北野宗越三人的點撥,長孫無極武功行雲流水,宗越用力利落靈捷,戰北野招式雄渾霸氣,如今集於鐵一,鐵本也已經是一流高手,所欠確實只剩功力而已,這個書生模樣的傢伙,居然寥寥幾招之,一口便將他武功來源說了個清楚,別的不說,這份眼力便已是一流。
這個傢伙,看樣子並不想在他們面前掩飾自己會武功的事呢。
孟扶搖沒有回頭,嗅了嗅空氣中越來越重的狼味道,招呼鐵一聲,道:“殺得差不多就了,狼會越來越多,沒必要拼力氣,今晚這裡也不能睡了,連夜下山吧。”
鐵領命收刀,刀上粘滿狼,順手拿那書生被撕下的袍子乾淨,然後再還給他,那傢伙怔怔接著已經被狼和泥土糟蹋得不像樣子的布塊,苦兮兮的遮在屁上。
孟扶搖也不看他,直直向山下走,那人一手遮著屁一邊追:“哎呀等等我,別讓我落單——我聘請你們爲護衛,我出銀子,我出很多銀子!”
孟扶搖頭也不回:“不侍候!”
“我送你們華宅姬——只要能送我回彤城!”
“沒興趣!”
“我、我悉璇璣國,但凡道路民生人沒有我不悉不知道的!”
孟扶搖站住腳,抱回頭睨視他:“哦?那敢問閣下知不知道你們璇璣王是誰啊?”
問這句話原本只是爲了問倒他再趕走他,不想那漂亮書生竟然笑了,笑得有幾分狡黠,道:“我當然知道。”
“誰?”
“很複雜啊,一言難盡。”他裝模作樣搖頭,嘆氣,“等回彤城告訴你。”
孟扶搖瞅著他,半晌角漾開一道冷笑的弧紋,道:“想跟著?行啊,就是你說的,你的份——嚮導、小廝、護衛,沒路了你去找路,沒吃的你去化緣,沒地方住你去收拾可以睡的地方,回到彤城,再酬謝我白銀萬兩,華宅一棟,姬十對,那就。”
鐵角……豬纔會答應這麼無恥的要求。
“行啊。”那頭豬一口答應,樂顛顛奔過來,屁上呼啦呼啦散風,“哎,只要你們帶我一起就好,我最怕落單,可我爹非要趕我出來一個人歷練,天知道我多麼怕一個人,我怕黑怕風怕雨怕雷怕路上人也怕路上人多,最怕長的……啊!”
元寶大人森森的出現在他腳前……
“救命啊!”那傢伙騰的跳上鐵的背,粘在上面不肯下來,“啊啊啊啊——”
鐵一把將之摜下來,怒喝:“弱,別粘我上!”
“真是魯。”那傢伙搖頭,嘆息,“請呼在下大名鍾易,鐘鼓之鐘,容易之易。”
“好,鍾易鍾小廝。”孟扶搖測測盯著他——一定要留下來?行,管你是誰,敢留就得小心孟大王,最近更年期提前!
“今晚我們沒地方睡,所以接下來的事就是你的,我要求可以躺下來的地方。”
“……”
半個時辰後,在山腳下一破廟前,奉命提前尋找打尖地方的鐘易笑逐開的等在門口,道:“可以躺下來了!”
孟扶搖狐疑的進去,進門便見已經生了喧騰的火堆,地面掃得乾乾淨淨,鋪了乾淨的稻草,火上甚至架了個不知道從哪找來的破壺,刷洗得乾乾淨淨,咕嘟咕嘟水已將開。
這個鍾易,看起來又酸又腐又半瘋半傻,做起事來卻漂亮不含糊,遠非那個只喜歡打架卻不擅長細緻活兒的鐵可比。
孟扶搖滿意的“嗯”了一聲,看看鐘易在這春夜微涼天氣裡竟然忙出了一頭汗,挑挑眉吩咐鐵道:“柴火不夠,去再尋些來,順便記得餵馬。”
鐵應了出去了,鍾易笑瞇瞇的挪過來,從包袱裡找了杯子給孟扶搖倒水,十分殷勤的雙手遞上,道:“您喝茶。”
孟扶搖隨手接過,被人侍候慣了,什麼也沒多想,也沒注意到那邊長孫無極側了頭看過來,只是皺眉看看他道:“拜託你去包袱裡找一件鐵的服穿上,這個樣子很好看麼?”
鍾易很乖的“哦”了一聲,捂著個屁去找服了,孟扶搖捧著水慢慢喝,覺得味道清甜,仔細一看卻是加了糖,孟扶搖挑眉,笑了笑,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一些前世的事兒,又覺得那小子殷勤得可恥,笑到一半卻突然止住。
背上,一道目那般粘著粘得心底的難,那目也不探索也不爲難也不詢問也不追究,只是那般沉靜的看著,對著背影看著,然而孟扶搖便是背對著似乎也能想到那樣的眼神和神——看似什麼都沒有,其實什麼都在裡面。
孟扶搖有心不去理,堅持了一會卻覺得更難,低眉看著清澈的水面,盪的水波里映著那人靜坐的影,今日他極其沉默,連添了個這麼鬧騰的鐘易都始終一言不發,換以前他八會阻止,然而今日的安靜卻更讓心酸。
那般的滋味酸上來,卻又不知道人生裡有什麼樣的甜可以彌補。
在這裡,在風雲變幻紅塵作的五洲大陸,人生裡的每一份甜,其實都是奢侈的,誰知道下一個拐角,會出現什麼樣的變數?
他們是天子驕子驕,卻從來不曾活在糖裡,他們一呼百應卻又四面皆敵,一生裡謹言慎行步步爲營,放縱便是災難,鬆懈便是滅絕,隨心所意味權力失控,偶爾想讓心馳騁一下,還會不經意撞上敵意的山壁葳了腳。
孟扶搖垂下眼,起將糖水倒掉,在廟外溪水裡重新裝了水在火上煮,那邊鍾易樂顛顛的過來,套了件鐵的袍子,有點大,甩著個袖子去接的水壺,又想放糖,孟扶搖冷冷道:“不必了。”隨即又惡意的接道:“誰知道你那是糖還是毒藥。”
鍾易並不生氣,瞇起眼晴笑得像只貓,道:“在你們面前玩毒藥什麼的,不是傻麼?”
“在我們面前裝傻纔是傻。”孟扶搖不理他,自管添火,鍾易在邊坐下來,好奇的托腮看,半晌道:“你戴面的啊?下來看看?我覺得你一定長得很像我姐姐哎。”
孟扶搖轉頭,微笑看他:“我覺得你長得很像我家阿三哎。”
“阿三是誰?你弟弟麼?”鍾易十分歡喜。
“我家貓。”孟扶搖站起,端起火上的水,從包袱裡找出長孫無極專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示意元寶大人端過去。
元寶大人哀怨的看著那和它一樣高的杯子,覺得這實在是個很難完的任務,又十分慚愧好容易有個機會安下主子自己卻因爲高型限制無法完,再次悲催的去牆角畫圈圈了。
孟扶搖不說話,抿著個,將那杯子放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過了一會,出一指禪,將杯子悄悄往那個方向推了推,過一會,再推一推,再過一會,再推一推……
不看杯子不看長孫無極只看著前方火堆,兩眼直視目呆滯……
杯子無聲的,慢慢在火的暗影裡一點點移……
半米距離,十萬里長徵……
孟扶搖第六次推的時候,突然著了一隻溫熱的手指。
那手指扶著杯,似乎也是出來取杯的,卻在著手指的時候頓了頓,下意識的讓了讓,隨即又過來,連同的手和杯子,一起握住。
孟扶搖的手被他輕輕包裹,靠著暖暖的杯,像握著一團溫暖的火,熱力四面八方輻直心底。
沉默下來,盤坐在火堆之側不語,眼神清清亮亮,像一泊深水,所有的流都在水深,無聲潺潺。
長孫無極也沒有說話,只是不放手的握著,兩人的溫疊加在杯之上,水溫的變冷似乎也慢了許多,那過杯的溫度一點點涼下去,心卻一飽滿溼潤起來。
時此刻亦如水,娓娓而流。
直到鐵攜著一春夜微寒的涼氣進了門。
他的影被門開外面那一層月勾勒得有些模糊,上有青草和落花的氣息,顯見剛剛餵了馬,大步進來風聲虎虎,帶得火堆的火偏了一偏,向著孟扶搖和長孫無極的方向一卷,孟扶搖和長孫無極都鬆手去讓,孟扶搖笑罵:“你這莽漢子,路都不能好好走。”
鐵咧笑笑過來,手去掏包袱裡的乾糧,剛纔坐在角落裡默然不語的鐘易突然奔過來,歡天喜地的甩著袖子奔到鐵面前,道:“我穿這袍子好看不?“
鐵不耐煩的將他一推,道:“你穿什麼都難看!”
正讓著撲面火的孟扶搖霍然擡頭。
鐵沒認出那是自己的袍子?
鐵?鐵!
“呼”一聲紫影一閃火一烈,側長孫無極已經躍起。
他一向靜若子若兔,今日這一掠更將人力所能達到的速度發揮到了頂峰,就連孟扶搖頂級的目力都未能完全捕捉到他飛起的軌跡,只覺得心中一震火剎那一亮他已經到了“鐵”面前,擡手袖間出一個緻的玉如意,手指一捺如意已經到了對方眉間!
而此時孟扶搖也到了,“弒天”拔刀的作都沒有一道黑弧已經當頭如黑一般罩向對方天靈,孟扶搖閉著眼不看對方那和鐵一模一樣的臉,以免自己到干擾心,出手就是直劈裂對方天靈,連腦漿都挖出來的殺招!
孟扶搖放過千千萬萬,絕不放過此人!
侮辱了也侮辱了長孫無極的渣滓!
如意白如雪,“弒天”黑弧似,白和黑涇渭分明而又織,陀螺般纏滾在一起,化爲一道巨大的雙之網,怒濤洶涌而又細雨無聲的罩向對方全。
孟扶搖和長孫無極聯手,迥異的武功風格卻又優勢互補渾然天,的剛猛失之於氣場不穩,正好被他綿細緻無所不包容的真力所彌補覆蓋。
那人卻依舊笑了笑,還是細之聲,三分驚異七分得意。
然後他退。
他退得著實奇怪,蠶蛹蛻皮一般,一邊退一邊就退出了鐵的袍,那袍飛出居然還會自己,“擡袖”便是一袖子迎上兩人攻擊,渾然若真實人,隨即那人又退出零零碎碎的荷包啊腰帶啊假髮啊林林總總,漫天花裡胡哨的飛,他自己只著的人影,在那些東西里詭異的一扭一晃,已經不見了。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剎那間,天下頂級高手的對戰,本就不會如普通高手一般嗨喲嗨喲拼上幾百招,等到風聲止歇,紫黛袍揚起又落下,地下只剩了一堆七八糟的。
孟扶搖袂一卷狂追而出,目一掠,午夜霧氣微生,月朦朧,四面曠野空空落落,哪裡還有剛纔的人影?
怔怔看著那人消失的地方,心中怒火剎那狂涌,“嘿”的一聲,一掌劈裂了破廟的大門。
突然想起鐵,趕四尋找,在溪水邊找到只穿的鐵,他被點了道隨隨便便扔在溪邊,扔的時候大概對方十分漫不經心,竟然是臉朝下栽進溪邊淤泥裡的,孟扶搖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窒息而死,長孫無極親自給他渡氣才救回一條命。
孟扶搖這下更加氣得面鐵青,恨聲道:“從今天開始,誰也不要單獨離對方的視線,以免爲敵所趁……”說到這裡時心中突然一驚,頓時明白了那個混蛋的用意,他這樣無孔不專門撿親近信任的人下手,存心要得他們互相提防互相不信任甚至最終決裂分道揚鑣,要把孤家寡人。
這般一想心中便生了森然的涼意,一生不畏艱險不懼強敵,卻最怕疏離冷漠和不信任,這樣一個心思毒卻又無比強大的敵人窺伺前路,會造什麼樣的後果實在難以想象。
有直覺,對方的目標是,既然屢屢襲擊邊的人以圖孤立,爲什麼還要連累別人呢?
“我們分開來走吧。”半晌孟扶搖疲倦的道:“鐵你回長瀚或姚城,長孫無極你去哪就去哪,只要不和我在一起。”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長孫無極立刻平靜的答,“和你在一起,纔是我要去的地方。”
兩人這是水上那夜之後第一次對話,彼此都很平靜,卻再次意見分歧,孟扶搖垂下眼,想著以後很可能便要時刻提防,連最親近的人都要步步懷疑,突然覺得心灰意冷,低低道:“那麼前路,還要經歷多日夜防備,互相監視呢?那……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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