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臣思索——XX街XX巷好像有個農家菜館,不過坐得下這麼多人麼?
“……最想念我媽的鍋子……”
鍋子?什麼東西?
“上面蒸下面烤,上面是面下面是菜,菜鍋也就,蒸的部分喧騰,烤的部分焦脆,沾著菜香……啊啊絕世無雙!”
……一樣東西怎麼會又蒸又烤?還有,到底是菜是面?
“就這個。”孟扶搖拍手,上馬,突然回首一笑,“貴國堂堂大國,能人巧手號稱天下第一,不會連個普普通通的鍋都做不出吧?”
“啊不不,立刻就得,立刻就得!”
孟扶搖坐在馬上,看見隨伺的小吏在大佬們的眼下飛快奔開,大抵是滿城去找那“上面下面”的鍋去了,瞇起眼睛笑了笑,側長孫無極湊過來,輕輕問:“那是個什麼東西?“
“你也有不知道的啊。”孟扶搖笑,“下次我做給你吃。”
“一言爲定。”長孫無極笑道,“不過只怕今天這一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著了。”
“反正你我吃飽了出門的。”孟扶搖很沒良心的看著一票已經了半天的員笑,“今天第一面,讓他們對我難纏惡毒的品留下深刻印象,以後些湊上來獻殷勤沒事拉關係說好話的,大傢伙清靜。”
兩人知道今晚這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著,乾脆優哉遊哉的先去驛館,孟扶搖瞟了瞟那面沉如水提前告辭的十皇,搖頭:“難大。”
又看看一味求全一直陪著的二皇子,再次搖頭:“不宜爲君。”
又苦惱:“這王到底是哪個呢?影都不見,不會真的是咱們老相好吧?”
長孫無極笑笑道:“兵來將擋,王來了孟大王揍便是。”
孟扶搖哈哈一笑,忽擡頭看看天上月亮,道:“最近那個假冒僞劣怎麼不出現了?在彤城裡等著?”
側紀羽過來,孟扶搖問:“華彥,和我讓你們接的那個大廚,現在在哪?”
“屬下們進彤城後,一部分住客棧,一部分分散住城外,後來是宗先生的廣德堂找到我們,另給我們尋了集中的住。”紀羽對宗越用的還是習慣的老稱呼,“現在那兩人都在甜水巷一間宅子裡。”
“換地方。”孟扶搖道:“剛纔我問了,四月初六王繼位大典,初六是四月的第一個黃道吉日,選在這天說明該王繼位之心非常之急切,換言之肅清異己監視異等等活也會非常頻繁,我和太子是重點對象,行想必會被用盡一切辦法困死,就算我剛纔胡攪蠻纏搞得那些人不敢明來,暗中佈置一定不會,與其我到聯繫被跟蹤,不如盤踞一以不變應萬變,你們給我全部集中,把那兩個人裹在你們當中帶進來。”
紀羽低聲應是,孟扶搖道:“璇璣這座驛宮從現在起到王繼位時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你們給我守好它,就算是璇璣皇帝要進來,我沒開口允許,你也殺!”
“是!”
孟扶搖沒有笑意的笑笑,轉進屋,繼續陪二皇子及陪侍的禮部員喝茶,不僅一杯杯的喝,還全喝濃茶,喝得一天沒吃的璇璣衆臣飢火中燒眼冒藍,一直到夜幕降臨,纔有持此事的小吏來極:“在西風樓席開四桌,請貴客席。”
璇璣衆臣歡欣鼓舞,滿面希冀齊齊敦請孟大王,孟大王慢吞吞曰:“我換服先。”
一件服換了半個時辰,一直換得昏了幾個,孟扶搖纔出來,前呼後擁的去了西風樓。
西風樓後有一座小樓,專供皇室王公使用,從亭亭垂柳之間一路穿梭過去,踏進陳設奢華的暖閣,扶風珍珠的珠簾顆顆圓潤,燈下閃亮如天河,珠簾之後四張明黃錦圍桌面,陳列黃金碟象牙箸,巧笑嫣然的小婢立在四角,端著白玉壺水晶杯隨時準備侍酒,好一派皇家富貴風流景緻。
只是……每張席上不是水陸珍饈,不是佳餚珍酷,居然都放著一口黑漆漆的大鍋。
鍋上著餅子,上面蒸下面烤,熱氣騰騰,香味樸實,只是放在這華貴場合,怎麼看怎麼煞風景,小婢想笑不敢笑,衆臣面面相覷臉尷尬,想要讓卻又實在不知道怎麼讓。
卻有一人含笑亭亭立起,姿態明朗手一引:“素饈薄酒,慢待貴客,太子請,孟王請。”
那子清秀苗條,穿一淺綠宮裝,系翠綠絛,翡翠寶珠,一雙眼晴明眸善睞,水晶燈下當真如清渠活水,流波粼粼。
看容,不算絕,和孟扶搖相差甚遠,難得的是神大方疏朗,眼神靈氣十足,孟扶搖看了看,覺得那氣質竟讓有幾分喜歡。
聽口氣,竟然也是璇璣皇室子?難得,雖然沒有傳到璇璣皇室子們的好容貌,倒讓這個對璇璣皇室厭惡頂的人,生了一點好。
“九妹你怎麼來了?”二皇子詫然問。
“聽聞十妹子不佳,提前告退。”那子從容一笑,“本宮想著孟王爲子,總該有位皇陪同,不然便是我璇璣皇室失禮,於是不請自來。”嫣然一笑,自己端杯向長孫無極和孟扶搖一照,坦然先飲:“冒昧之,請太子孟王見諒,丹凝自飲三杯以爲賠罪。”
當真連飲三杯,落落大方,放下酒杯時神如常,竟是個海量,再那般坦然一讓,衆人順勢團團席,先前的尷尬被素手拈杯輕描淡寫化去,自然、隨意、有分寸,不失璇璣臉面,也不失對長孫無極和孟扶搖的尊重。
孟扶搖這回倒真生出幾分欣賞了,在腦中仔細搜索了一下對方的資料,璇璣九皇丹凝,榮貴妃,知書識禮,有彤城第一才之稱。
才這東西,向來是清高自矜的代名詞,肚子裡有了幾分墨水鼻孔和眼角便向天長,整日除了傷春悲秋就是哀怨無人能在碧雲天黃葉地秋連波波上寒煙翠中伴詩詞相合鳴瑟鼓笙領略這自然高遠聖潔清雅緻之……孟扶搖對才向來不冒,用的話來說就是:書讀癡了!
所以對這位九皇的資料一掃而過未曾上心,不想居然是個通人,倒生了幾分興趣——不知道新王,有的份不?看人才,倒適合。
席上有這位九皇在,果然氣氛溫馨,這位皇既善詩詞典故,也通民間風俗,對答言辭極有分寸又不失活絡,一場酒席的步調和氣氛被有意無意控制在手中,不過火,也不冷落,生生將被孟扶搖得魂飛魄散的璇璣衆臣,從沒完沒了的噩夢中解救了出來。
酒過三巡,丹凝微笑出一份燙金單子,道:“太子和孟王遠道而來,敝國不敢怠慢,特命禮部擬定兩位在此期間的玩賞行程,務必要讓兩位不虛我璇璣此行。”
孟扶搖湊過去一看,明日遊彤城峰來山,後日遊彤城玉池湖,大後日遊彤城近郊太有觀,大大後日遊名聞天下的千年古剎萬仙寺……大半個月行程滿滿,都是玩,一直玩到四月初五。
再看看玩的地點,嘖嘖,貌似都是偏僻地方?
再看看陪同人員,嘖嘖,那哪是玩,圍起來正好宰個乾淨。
一份胡扯的安排,哪有他國高層出使,不覲見皇帝的?
再看看單子底下的印,孟扶搖目一閃,璇璣圖騰爲,玉璽上應該有刻,這卻是一副山水閒章,篆字“明庭主人”,很明顯,是私章。
“陛下的私章倒特別。”孟扶搖指著那章笑,“明庭主人,是貴國陛下的號嗎?”
丹凝目一閃,那一刻神頗奇異,隨即道:“非也。”
孟扶搖挑眉,丹凝笑道:“是廷傳出的旨意,這章我們沒見過,但是底下有陛下親筆。”
湊過來,狀似要給孟扶搖指出那單子上的“陛下親筆”,那如玉手指在灑金箋上一一移過,卻並沒有落在單子下端,在“峰來山”、“玉池湖”、“太有觀”、“萬仙山”四個地名的中間那個字上,落了落。
孟扶搖瞇了瞇眼,長孫無極偏了偏頭,隨即兩人都笑道:“哦,原來如此。“
丹凝莞爾,退開。
繼續吃飯啃鍋,你來我往其樂融融,衆臣漸漸都覺得鍋有真味,配酒更神奇,越發吃得談笑風聲。
孟扶搖閒閒喝酒,微笑一瞥那單子。
“來、池、有、仙。”
“來此有險”。
丹凝居然想得到用這種方式暗示。
又不是豬,來此有險如何不知?丹凝自然也明白他們心裡有數,所以說示警是假的,不過是九皇變相示好罷了。
看來璇璣皇室,各分流派呢。
孟扶搖笑笑,手指敲敲桌面,問:“二殿下,飯要吃,名勝要玩,正事也要談,未知貴國對太子和在下在北境遇刺一事,有何代?兇手是誰?有幾人?捉住沒有?打算怎生理?”
幾個問題炸彈似的砸下來,衆臣齊齊停筷,室一片靜默,二皇子僵了僵,目投向好容易支撐了來參加鍋宴的宰相,他知道孟扶搖來之前宰相曾經就此事請旨,卻不知道旨意容。
宰相大人手指攥著筷子,心中一瞬間千思萬量,陛下那旨意是萬萬不能當面對著孟扶搖那個無恥的說明的,但是現在毫無表示也實在說不過去,半晌斟酌著道:“……正在查辦,正在查辦,我璇璣上下,一定會給太子和孟王一個代。”
孟扶搖咬著筷子,笑:“辦得好快,辦得好快。”
璇璣衆臣齊齊天聾地啞,作茫然狀。
“其實也不用辦什麼,茫茫人海,大海撈針的找那個幾個兇手,著實難爲你們。”孟扶搖話鋒一轉,衆人驚喜擡頭,便聽道:“俗話說殺人償命,打人賠銀,如今算是太子和我被你璇璣打了,咱們既然份不同,也不用賠那俗氣的銀子,就割幾座城吧。”
說得輕描淡寫,衆臣聽得齊齊要昏,半晌宰相聲道:“……割……割城?”
“不用多,”孟扶搖咔嚓咔嚓啃鍋,出一個掌,“就這數便可以了,太子拿大頭,我拿小頭。”
“五……五座城……”
“是啊。”孟扶搖微笑,“前段日子我大瀚不是正和你們談著在你璇璣地圖上抹去幾個城的嗎?應該談好了吧?沒談好的話,我大瀚駐紮在長縣的三十萬軍,和無極駐在錦州的三十萬軍,正好……”出手指,做剪刀狀,一剪,測測笑。
“你彤城正好在長縣和錦州夾角,這麼一剪……咔嚓!”
衆臣眼睫頓時一陣閃,都似被那一剪刀給剪著了。
“此事事關重大,事關重大,”宰相抹汗,“我等無權置喙,無權置喙……”
“此事是我等前來第一要事。”孟扶搖肅然道:“沒解決之前,我等無心遊玩。”
“那個……那個……”宰相爲難著不知如何開口,他自然也知道那份遊玩安排荒謬,但是這段時間什麼事不荒謬?朝政混,衆臣惶然,說要立新主卻連新主是誰都不知道,陛下避在後宮不見人,旨意一份份遞出去,有時竟然是自相矛盾的,這種形,他雖努力持,卻也不過是堵東牆壞西牆,早已左支右絀,如今對方來勢洶洶,他一個區區人臣,拿什麼來應付?腦袋?
看陛下那行程安排,明擺著不願太子和孟王留在彤城介皇權之爭,但是既然這麼不願意,爲什麼當初又要邀請?弄得如今騎虎難下?
心裡一團麻絞著,實在想不明白如今勢詭的璇璣皇宮,宰相腦門上沁出汗,努力想岔開話題,孟扶搖卻沒那個耐心,從邊取出一個盒子,笑道:“我大瀚陛下有禮命我親獻貴國陛下本人,嗯……本人!但是諸位安排的行程,看來是來不及覲見陛下了,這個……”
微笑向二皇子一遞:“您收下?”
二皇手忙不迭站起退後:“不敢不敢。”
又遞向九皇:“您?”
九皇立起,拜一拜:“臣不敢僭越。”
孟扶搖還沒來得及遞向宰相,老傢伙已經放下筷子退出好遠。
“那就沒辦法了。”孟扶搖放下盒子站起,抓過那單午,要討紙筆,揮手一塗:“明日行程取消,太子和我進宮覲見貴國帝后,就貴國盜匪打劫事做國事商談,就這樣。”
行到門邊,回,一笑,“趕通知你家陛下好好準備,不要我進了宮,他老人家還沒來得及穿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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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西風樓明亮水晶燈下,一場接風宴吃得暗洶涌,璇璣皇宮中,皇帝寢殿永昌殿卻燈火黯淡,那一點微黃的掩在重重簾幕後,在朦朧夜中緩慢無聲的躍,似待掙束縛的瓶中螢火,越不過無形的藩籬。
大殿深,幾無人影,自從皇帝病重後,說煩躁怕聽人聲,將近侍都趕出去了,現在很多事都是皇后親自在側伺候。
簾幕深有碗匙擊之聲,影影綽綽映出相對的人影,從廓看,似是一人躺臥於牀,另一人坐著,端著一個瓷碗正在喂牀上那人。
殿很安靜,只聽見病人濁重的呼吸之聲。
半晌,那坐著的人將碗重重往幾上一擱,道:“你又不肯吃!枉我吩咐小廚房好生給你熬了三天!”
這聲音是子聲氣,聽來不甚年輕,卻也不甚老。
簾幕中那人似乎說了什麼,那子默然聽著,回答的語氣卻是不耐煩的,“你果然爲那事煩心!我說了,不見!”
一陣低語聲,過了一會依舊道:“不見!那兩人不是東西!一個無緣無故推了淨梵婚事,一個當著天下人的面給沒臉,他們敢來璇璣?他來得去不得!”
牀上那人咳了一陣,似有些生氣,猛然提高了聲音,怒道:“你又犯那病!你拿什麼他來得去不得?”說完又是一陣大咳。
子靜默了一會,半晌道:“你病這樣,還管這些做什麼?又爲什麼一定要等到四月?早些傳了給……“
“我璇璣皇位繼承從來都在四月,違背祖宗慣例要天譴,你懂什麼!”
那子似是不服氣,還想反脣相譏,不知怎的,偏頭看了看殿深,卻又不說話了,半晌冷冷道:“好威風好煞氣,竟然拿所謂的遇襲做把柄,擅自更改本朝儀程!想見,我們就必得要見!”
森然站起,一拂袖,將那碗筷都嘩啦啦拂到地下,跌落金磚地豁啷啷跌個碎。
的聲音,比這細瓷跌碎之聲更尖更厲更冷幾分。
“好,來!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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