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接話的是從崖上奔下的雲痕,他臉蒼白,看見孟扶搖好好的坐在那裡才長吁了一口氣,道,“我在崖上和一個怪鳥搏鬥,聽見你驚一回頭已經來不及。”
“你不是去採那五花的麼?”孟扶搖道,“我就是看見你好像遇險,纔過來的。”
雲痕的回答讓瞠目結舌:“我本沒在崖上遇險,也沒看見過什麼五花。”
雷老頭子趁他們說話的功夫已經爬上崖去,將那五花和玉膏都挖了出來,眉開眼笑的揹著麻袋下來,道,“分贓分贓!”
“你就記得搶劫,”孟扶搖大怒,“我差點被人害死你也不管!”
“管什麼?”老頭子斜睨一眼,轟隆隆的道,“我告訴你,扶風這個地方和我們陸不同源,和武是兩回事,各有各的強勢之,端看使用的人實力如何,比如咱們,就算武驚天下,未必就能得住真正玄奇詭異的,同樣,法不夠強的人在咱們手下也只有哭的命,你與其現在蹲這裡研究誰使,還不如把這些好東西該分的分該用的用,最起碼下次說不定還能救你的命。”
“怎麼找不出來?”孟扶搖磨牙,“能做到這個程度的,必然是頂尖士,查查今日來迷蹤山谷的有哪些人,也就知道大概了。”
“剛纔這附近沒有人。”長孫無極突然道,“換句話說,有人以神通隔空作祟,而真正大神通者,我聽說能千里之外作法,所以扶搖,僅僅查山谷中人,未必準確。”
孟扶搖垂頭喪氣,蹲那半晌道:“有一次還有第二次,不急,總有抓住尾的時候,來來,分贓。”
興致出麻袋,和雷家老頭手撅著屁腦袋抵腦袋的開始討價還價。
半晌。
山谷中吼聲迭起,驚得羣鳥異倉皇逃奔。
“箭我打得比你多!憑啥要平分!”
“因爲都是我撞死的!”
“不!平分我不夠做踏花被!”
“不平分我不夠做鴛鴦毯!”
“你一把年紀做什麼鴛鴦毯!第二春啊?”
“放屁,那是給野兒的大婚禮!到頭來還是你睡!”
“呸!”
“砰!”
“……”
“騰蚳爲什麼你拿皮我只拿骨頭?”
“骨頭香!”
“呸!”
“砰!”
……
“他們打的都算我的!”
“那老夫打的都算老夫的!”
“不!”
“爲什麼?”
“見者有份!”
“那他們的怎麼我不能見者有份?”
“沒聽過雙重標準?”
“呸!”
“砰!”
……
“九尾貍我要丹!”
“那是我冒生命危險打來的,沒你的份!”
“我出錢買!”
“不賣!”
“那給我點。”
“不給!”
“你……”
“給你點指甲!”
……
半晌兩個人各抱個大麻袋,對一眼,各自扭頭。
“哼!”
“走吧。”一直含笑靜觀兩隻坐地分贓的長孫無極走過來,“咱們收穫已經頗,想要的基本都已經要到,再呆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還有別的事呢。”
孟扶搖“嗯”一聲,將拿來在地上做算分贓的“弒天”在草葉上乾淨,準備收起,突然“咦”了一聲道:“怎麼刀上突然有字了?”
“弒天”原本沾滿牢蛇鮮,現在被乾淨,黑的刀面上浮現奇形金文字,大小不一,麻麻。
孟扶搖愕然將刀翻來覆去看,這刀有是早就知道了,卻一直沒尋找到蹊蹺,試過火燒試過明礬泡試過一切古方的顯影劑,甚至還突發奇想是不是像《倚天屠龍記》一樣,找個寶劍來互砍一下,看是不是能掉出籍來,最終卻沒捨得,不想今日遇上那牢蛇鮮,竟然得見天日。
只是那字孟扶搖仔細看了半晌,卻一個也不認識。
拿給那幾人看,也都搖頭,孟扶搖怔怔道:“死老傢伙說刀上有,看來就是這字了,但是這鬼畫符誰能認識?”
“總有人認識的。”雷突然道,“機緣到了便。”
“什麼都要等機緣,等它顯影的機緣等了好多年,現在等它翻譯出來又不知道到猴年馬月。”孟扶搖哼一聲,將刀收起,當先出谷去。
雷跟在後,大聲道:“人家要收心,不要整天在外面轉,老夫想過了,等下老夫送你回大瀚,和野兒早點大婚去!”
孟扶搖霍然扭頭,罵:“老發昏!”
雷大怒,劈手就來拎,長孫無極袖一拂,雲痕長劍鏗然一閃,一個道:“前輩,強扭的瓜不甜。”一個道:“您若強迫,晚輩拼著這條命也得攔著。”
“什麼強迫!”老頭子跳腳,“我家野兒喜歡!”
“你家野兒還喜歡火!”孟扶搖扭頭鄙視他,“你去問問豬,願不願意被割了烤吃?”
“你不是豬!”
“看見你我寧可做豬!”
兩人一路吵到谷外,隨即聽見刀劍之聲大作,孟扶搖眉一豎,道:“又有人來找死!”風馳電掣的奔過去,果然看見一羣武者士正圍著谷外的護衛們廝殺,其中赫然有那個連袍子都被了的士。
這羣人被莫名其妙的打劫,在谷中再尋不著好東西,憤怒之下出谷來,看見等候孟扶搖他們的護衛羣,眼見他們衫鮮用潔,明顯是個羊,頓時覺得人劫我我也劫人,真是再公平不過的事。
於是乎就劫了。
於是乎就撞上鐵板了——孟扶搖和長孫無極的護衛,那可不是一般散兵遊勇那麼好對付的。
於是乎就再次倒黴了——打劫者被主子撞上,孟扶搖莫名其妙被法拽下崖心正不好,毫不客氣把所有人都痛揍一頓,原先還剩條子,現在連子都了,全部給我屁滾蛋。
滿地裡花花綠綠服,連同幾個王庭巫師的服也被留下,孟扶搖哈哈笑著,踩著服進帳篷,突然覺得腳底有異,踢了踢,發現那幾個王庭巫師的服下有幾個桃木牌子,還有一串串的骨頭串子。
雲痕過來看了看道:“這是燒當王庭的二流巫師的標記,雅公主以前曾和我說過。”隨即他又“咦”了一聲,道:“啊,還有發羌王庭巫師用來卜算的骨,刻了標記的,奇怪,他們怎麼會有這個?”
他話音方落,帳篷裡一聲大“啊!”
聽聲音竟是雅蘭珠的。
孟扶搖立即撲了進去,看見雅蘭珠在氈子上掙扎翻滾,滿頭大汗,眼皮劇烈翕,卻始終不能睜開。
孟扶搖喚:“珠珠!珠珠!”雅蘭珠卻像聽而不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噩夢中。
轟隆隆一座山移了過來,雷大嗓門都沒能把雅蘭珠震醒:“九尾貍呢?騰蚳呢?拿出來用啊!”
孟扶搖抓出九尾貍,那東西覺到死期將至,嚶嚶哭泣,不住在孟扶搖手中作揖求饒,孟扶搖盯著它那黑眼珠子,再瞟瞟站在地上含著爪子的元寶大人的黑眼珠子,突然覺得,要殺這麼一個茸茸的有一定智慧的看起來和元寶大人也差不多乖巧可的玩意,有點困難。
雷哼了一聲道:“留著它也許有用,但也許也是個麻煩,你想清楚了。”
孟扶搖不理他,割了騰坻一塊金角,燒灰衝上泉水給雅蘭珠喝下,過了半晌,看見雅蘭珠子一陣大震,隨即睜開眼來。
睜開眼那一霎,孟扶搖清清楚楚看見,那眼竟是紅的,約映出沖天火影和漂浮的人羣,但那景象剎那一閃便不見,轉眼恢復正常。
恢復正常的雅蘭珠怔怔坐著,一哥魂還沒回來的樣子,孟扶搖試探著輕呼:“珠珠……珠珠……”
“父王!”雅蘭珠突然蹦了起來,披著個毯子就往外奔,“母后!”
喊聲悽絕,披著個花花綠綠毯子落蝶似的向前飛,那速度竟然快得超越本武功,那般令人措手不及的奔出去。
那淒厲的喊聲在寂靜的山林傳開,傳青煙瀰漫的山谷,山谷某,一個負手而立仰星辰的人突然震了震,隨即轉頭,從鼻腔裡“嗯?”了一聲。
然後那人低低說了一句:“原來在這裡……”
隨即那人閒閒挽袖,半空中指尖輕輕一劃。
雅蘭珠狂奔出去。
越奔越快,步子在山道上輕捷如電,那般輕功何止超越自己?甚至超越了長孫無極孟扶搖,超越了人力可以達到的速度,魂似的一點重量都沒有的在飄,那步態也十分奇怪,起落之間肩膀不頭不搖,像是一個木偶被無形的手拎著快速的飛。
所有人都追出來,但是都因爲出奇的輕功大進,因爲慢了一步而始終差了點距離,眼見雅蘭珠並沒有往山下跑,竟然是往山麓之上瘋狂奔去,而那裡,一斷崖深深斜出,崖下是煙霧瀰漫不見底的深谷。
孟扶搖看見這形眼前一黑,趕一擡手將懷裡的元寶大人擲出去:“耗手,給我攔著!”
指雅蘭珠看見自己十分喜歡的元寶大人,能夠稍稍清醒一刻。
元寶大人半空中一躥,白一閃終於夠上了雅蘭珠的肩,它拼命的拽雅蘭珠耳朵,在耳邊吱吱大喊,又試圖打耳,然而雅蘭珠從頭到尾眼珠子都沒斜一斜,對元寶大人的所有作毫無應,只是勇猛的一往無前的向那個見鬼的目標奔去。
眼看著不僅救不了雅蘭珠,連元寶大人都要齊墮深谷,孟扶搖眼球都紅了,忽聽後風聲一掠,呼一聲袂一飄,長孫無極已經從側越過,劈手就去抓雅蘭珠後心。
此時離斷崖只有十丈左右距離,長孫無極出的手已經堪堪抓到雅蘭珠肩膀。
孟扶搖剛自一喜,雅蘭珠突然躥了躥,躥出半米,那一抓便落了空,孟扶搖“啊”的一聲十分懊惱,雅蘭珠又已掠出好遠。
孟扶搖咬牙,劈手就去撕服想要拖住雅蘭珠,後突然飛出一條長長黑繩索,極其巧妙的撞上和雅蘭珠只差不遠的長孫無極,生生將他推出一截。
是雲痕,他一邊奔一邊了外,擰繩飛出去推長孫無極。
這一推便將長孫無極推到雅蘭珠後,長孫無極再次擡手去抓。
“哧——”
雅蘭珠肩頭服撕裂,一片碎布連同元寶大人一起落在長孫無極掌中,出的肩部如凝脂,如玉。
長孫無極手按下去,只能按在赤果的上。
長孫無極下意識手一讓。
雅蘭珠立刻再次飄了出去。
孟扶搖差點咬碎銀牙——多好的機會!廢了!
三次努力三次失敗,雅蘭珠已經奔到崖端,二話不說彷彿朝向某個呼喚一般,毫不減速的衝過去。
孟扶搖拼盡全力的衝,一邊衝一邊閉上眼睛——迴天乏力,現在的珠珠已經不是珠珠,是縷本不控制的魂。
不敢想象雅蘭珠橫崖底的慘狀,眼前卻不由自主掠過那些鮮啊塊啊等等,越想越是害怕,比自己先前從崖上被拽下來還要害怕幾分。
“砰。”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那聲悶響聽在孟扶搖耳中震得心都了。
是珠珠掉下崖的聲音嗎?
慄著,不敢睜眼,害怕看見自己唯一的朋友,當真橫崖下,再無生機。
卻聽後雷老頭子哈哈一聲大笑,道:“好!”
孟扶搖心中一喜,睜開眼,便見前方斷崖上,珠珠正以一頭撞上之姿紮在一個男子懷中,那男子手按著,一黑錦袍紅火焰,眉目深刻俊朗如刀刻,看人時目堅剛凌厲,像是一道呼嘯的狂風,撞上漫天星子,砰然一聲蒼穹撞碎,滿世界金剛石一般的熠熠神。
戰北野。
孟扶搖怔怔看著他,一口氣梗在間,半晌才舒了出來,喜極之下渾然忘形,奔過去就是一拳捶上去:“哈哈戰北野,你咋來了你咋來了?啊啊多虧你多虧你——”
戰北野一擡手點了雅蘭珠道,放下來,擡眼看著孟扶搖,這一刻他眼中渾忘一切,只用芒厲烈的眸子盯著孟扶搖,半晌道:“你怎麼這麼狼狽?哪來的?”
孟扶搖怔了一怔,這才發現自己上是有,是先前殺牢蛇沾上的,但是牢蛇的是黑的,在黑上也不甚明顯,這傢伙竟然第一眼就發現了。
“沒事,別人的。”孟扶搖咧笑,此刻看戰北野怎麼看怎麼順眼,他便要捧著他臭腳親上幾口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
“那就好。”戰北野這才舒開眉頭,朗然一笑道,“我聽說你和家師……結伴而行,”他瞪一眼雷老頭子,才又道,“我怕你們都是火子鬧出誤會,正好我巡視北境,便順道拐了個彎,剛纔我在找迷蹤谷,想從高看看能不能找著,就爬上這斷崖,結果正遇上撞上來的雅蘭珠。”
這話前面後面都對,中間就是胡扯,巡視大瀚北境能巡到扶風?擺明了大瀚皇帝又溜號了,孟扶搖此刻心好,不打算拆穿他,笑瞇瞇的道:“好,好,來得好,麻煩你把你家那隻老頭子領回去吧。”
“好,好,野兒你來得好。”接話的是氣咻咻的雷,他對徒弟不領的那一瞪十分不滿,回之以牛眼一瞪,“老夫給你把人逮著了,你正好把領回去房。”
戰北野皺眉瞪他:“您莫多事!”
“多事?”雷暴怒,把背上麻袋往地下一摜,嘩啦啦兜底往地下一倒,“老夫多什麼事?老夫盼徒孫已經盼了很多年了!你看看!你看看!”他胡撥拉那些淋淋的七八糟的東西,“箭的皮正好可以做你們的冬暖夏涼的鴛鴦被,火蛙皮護心安神,將來給你們的兒子做個小荷包掛著,蟄鳥的羽可以防毒……老夫費盡心思給你準備禮,你就這個態度?啊?啊?”
戰北野哼一聲,怒道:“多事!”
雷蹦起,“小子你混賬!”
“多事!”
“混賬!”
“砰!”
“轟!”
孟扶搖抱著雅蘭珠飛快的逃開戰場,嘖嘖讚歎:“善了個哉的,火星撞地球啊,比我們還猛!”
半晌後戰北野烏漆抹黑的過來,將那地上獵用腳撥撥,看著孟扶搖,孟扶搖尷尬的呵呵笑,道:“陛下啊陛下,你家老爺子有妄想癥,麻煩你帶他去治治,需要什麼藥,俺可以免費提供。”
戰北野深深凝視半晌,一直看到不自在的轉開眼,才道:“真的是妄想麼?”不待回答又道,“沒到最後結果之前,誰也不能確定那就是妄想。”
“那是。”長孫無極突然款款過來,一挽孟扶搖,十分和煦的對戰北野微笑,“在下十分希有朝一日,大瀚帝君能夠爲我倆親自見證那最後結果。”
孟扶搖搐……多麼有外辭令技巧地攻擊啊啊啊……
“在下怎麼覺得,太子那儀態雍容,辭令完,更適合做個司儀?”戰北野也笑,“介意做我和扶搖的司儀嗎?家師主婚,您司儀,大瀚榮無限。”
“這榮在下更希由無極親領。”長孫無極笑得和藹,“家父盼已久。”
“家師親臨提親,想必更有誠意。”戰北野笑,烏黑的目杵似的一分不讓。
……
雷很湊熱鬧的過來,一把拎起孟扶搖。
“吵什麼!都什麼份的人了!跟鄉村野夫一樣搶人!”
孟扶搖剛覺得老傢伙這句話很有份,便聽見他下一句。
“你抓時間房算完!老夫給你做主!”
孟扶搖一個踉蹌,趕哀怨的掐雅蘭珠,掐啊掐,掐啊掐……珠珠你醒過來吧,求求你快醒過來吧,最起碼幫我岔開話題,對付掉一個瘋子吧……
雅蘭珠確實被掐醒了。
一睜開眼晴,茫然的眼神如水暈般一散又收,再緩緩一凝,針尖般大小,那眼神中滿是驚恐,彷彿看見了世上最可怕的事。
隨即渾一,霍然一個撲,撲到孟扶搖腳下,抱住的腳放聲大哭。
“扶搖,扶搖!求你——求你——救救我父王母后,救救我發羌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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