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想起來了，羅剎島！”孟扶搖眼睛一亮，忽一下跳起來，大喊，“陳京——陳京——給我準備，我要去羅剎島——”

喊了半天沒人回答，倒是姚迅突然奔進來，問：“主子你要去羅剎島？哎呀呀這個季節不，天熱了，海底涌流迅急，漩渦多，風暴多，九死一生啊，而且運氣不好的話會遇見蛟，運氣特別不好的會遇見蛟王，那就不是九死一生是嗚呼哀哉……”

“你真羅嗦！”孟扶搖瞇眼看他，“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就是羅剎島人啊。”姚迅睜大眼看著孟扶搖，“啊啊主子你連這個都忘記了？”

“我爲什麼要記得？”孟扶搖撇，一回頭看見桌子上那團球眼晴亮亮的看著，大黑眼球子裡明顯寫著“你記得我你一定記得我”字樣，那眼神忒期盼忒純潔，終於良心發現的道：“啊……元寶嘛……”

元寶大人立即作歡欣鼓舞狀。

“我記得你朋友金剛嘛……”

元寶大人搐。

九尾諂的奔過來，孟扶搖對這隻散發著淡淡狐味放屁卻很香的東西很有些冒，總覺得不可靠啊不可靠，一手撥開之，道：“你是非煙的寵吧？離我遠點！”

九尾栽倒……

一對遭挫折的男從桌子上悽慘的爬起，互相對視一眼，終於第二次達認識上的一致——抱頭痛哭……

雲痕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和孟扶搖說起長孫無極，從他的心思來說，自然是不願提起，再說扶搖如今反正記憶不甚清楚，說不定提起後反而會讓傷心失落，只是看著那坦然神，突然又覺得在扶搖這樣的人面前玩著自私的小心思是件卑陋的事。

“長孫無極回國繼位了。”半晌他終於道，“無極皇帝駕崩了……所以他沒能來找你。”

“啊？”孟扶搖跳起來，“他爹死了？他爹死了？”

雲痕愕然看那激模樣，提起自己的事輕描淡寫，長孫無極父皇去世這麼震做什麼？

孟扶搖接到他目，自己也皺起眉頭，仰首向天，有點想不通的喃喃道：“啊……我也不知道我激什麼，我就是聽見這個消息，突然覺得有點悲傷，我記憶中，好像那是他很重要的人，他一定很傷心的……”擺擺手，順了順氣，似乎想將心中突然涌起的怪異覺下去，笑了笑道：“你去歇著吧，我回房繼續想。”

蹬蹬蹬往回走，忽然覺到背後雲痕一直盯著，回頭笑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事？”

“你……”雲痕斟酌了一下用詞才問，“你不失落不生氣麼？”

“生氣？”孟扶搖指自己鼻子，“我？”

雲痕默然不語。

隨即笑起來，道：“你的意思是說長孫無極吧？他沒來找我，我應該生氣？可你剛纔不是幫他解釋了麼？他父皇駕崩，一國不可一日無主，他當然應該回國繼位，難道丟下國家去千里迢迢找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朋友？那才荒唐呢。”

“還有你，你們。”孟扶搖抱著手臂，平靜而安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我不希我爲任何人的拖累和責任，能來，我高興，不能來，我也無權怨怪，因爲每個人一生都需要和寂寞孤獨做抗爭，每個人一生最重要的任務，是對自己負責。”

雲痕看著，只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孟扶搖張開雙臂，大大的畫了一個圈，道：“相信我，我會過得很好，你看，即使這樣，我還是海上霸王……”仰頭，微笑，“我是——孟！霸！王！”

步子輕快的走了出去，以一種擁抱海天的姿態。

雲痕久久沉默在船艙的暗影甲，月瀲灩如這海波盪漾，映上他眼眸晶明滅。

良久他輕輕道：

“你真幸運……你真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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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的海浪輕輕潑打船，黑綢一般滾滾鋪開去，對面海島上燈火明滅，休整的海寇們在整理資，船頭上有人對著大海喝酒，自己一口，大海一口。

雲痕步伐輕輕的過去，在那人後站定。

那人不回頭，只沉默了一瞬，將手中酒壺遞過來，道：“船上沒好酒，馬尿似的，將就了。”

雲痕怔了怔，似乎沒想到印象中溫文爾雅的那個人居然也會說出這麼魯率直的話來。

“我在海上認出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燕驚塵迴轉頭來，臉蒼白，眼神中卻出笑意，“你聽出這句話是的口氣了吧？就是這樣，在任何時候都是那個樣子，永不改變。”

雲痕沉默，對燕驚塵一開口便和自己談孟扶搖有些抗拒，最終卻淡淡道：“不，在變，越變越寬廣，心卻越發堅剛。”

燕驚塵笑笑，又灌一口酒，雲痕看著他的姿勢，竟然也在不知不覺的學著孟扶搖的痛快，想起燕驚塵往日時時記著王侯之家的尊貴優雅，如今竟也變了。

“也許你們是對的吧。”燕驚塵良久低低道，“你們永遠比我更理解，所以你們才配站在邊，而我……我早已……”

雲痕慢慢喝一口酒，想著燕驚塵也是深種，只可惜，不過是命運的無緣人。

“爹爹和你說過認祖歸宗的事了嗎？”燕驚塵突然轉了話題，“我走之前和他說起這個，想來你應該知道了？”

提到這個雲痕頓時怒火涌起，冷笑一聲道：“你有什麼資格提起這個？你們燕家有什麼資格要我認祖歸宗？燕赤自己在外面招惹我娘，生下我不敢認也罷了，你家老太爺發現了，怕玷污你家高貴統要活埋我母子，他居然一聲不吭就此不管——他是人？你家老太爺是人？他配做我爹？他也就配做你爹！”

燕驚塵震一震，臉上五瞬間都扭曲，沉重的了一口氣才道：“是爺爺和爹爹對不起你們母子，如今爺爺已經過世，爹爹時常想著你，他以爲你死了，常常嘆息，我看不過去才……”

“你家老爺子死了，現在想到可以讓我認祖歸宗了？我說燕赤之前那麼多年一聲不吭，突然跑到雲家要人，原來他爹死了，他兒子也跑了，他邊沒人繼承他高貴的家業了？他邊沒人你就看不過去，當初我母子被活埋怎麼沒人看不過去？”

雲痕臉比燕驚塵還白，這個一向不喜多話的男子今日了真怒，言辭再無往日平靜，激烈而尖刻，然而他做不到不尖刻，燕家有臉要他歸宗？燕家有臉在多年後到雲家要人？當他從泥坑裡被娘推出來的那刻，當他跪在雲馳腳下求他葬了他孃的那刻，燕家就是他仇人！

燕驚塵沉默著，在雲痕劈頭蓋臉的責問下無言以對，半晌才擡起淚閃閃的臉，哽咽道：“兄弟……好兄弟，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這個大哥，我知道燕家對不起你，但是大哥求求你……假如有一日你回去，不要爲難爹爹……”

“是你們燕家別來爲難我！”雲痕“啪”的將酒壺砸碎，大步走開。

“兄弟——”後噗通一聲，有人跪下了。

雲痕僵住。

“哥哥這輩子，也許就不能回去了……”燕驚塵聲道，“將來……將來……燕家的宗祧，終究要有人來繼承……”

海風猛烈，溼潤的甲扳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在朦朧的月裡氤氳，跪著的人仰首希冀的看著站著的人的背影，站著的人仰首向天，一言不發。

雲痕始終沒有回頭，半晌，他快步走開。

留下燕驚塵，久久的跪在甲板上，慢慢將子蜷一圈，將臉，在溼涼的地板上。

靜夜無聲，落下的淚水和甲板之上的海水混在一起，迤邐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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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京海寇的船，漸漸向羅剎島移，雖然現在的季節不適宜下水，但是據姚迅所說，真正要想有所收穫，還真得在初夏，那時節海水涌劇烈，能夠將當初沉沒在羅剎島海域的古國的寶貝帶上來，否則深海之下，本下不去。

孟扶搖對什麼寶貝沒什麼想法，卻在看見姚迅帶來的當初留下的包袱之中的路線圖時，想起自己另一個重要任務，尋找大風的。

當年大風在扶風海域鬥海，在羅剎島海域沉落了上一件東西，這東西孟扶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的功法最後一層遇上關隘，明明即將突破卻怎麼也無法越那薄薄一層阻礙，這個狀態已經停滯很久，讓心急如焚，直覺告訴，大風的也許有幫助。

雲痕已經打發邊帶出來的一批人回去報信，無論如何，找孟扶搖的人太多了，既然找到，自然要讓那些日夜不能安眠的人好歹放下心來。

維京的船隊，遠遠停留在羅剎島範圍邊緣，羅剎島以險流急涌，暗礁漩渦多而著名，島四周海域之下，暗礁如犬牙錯，稍微大點的船都不敢過去。

幾艘小船放下水，孟扶搖雲痕姚迅一艘，燕驚塵帶著馬老爹和幾個最通水的海寇一艘。

孟扶搖當初沒有放馬老爹回去，需要這樣常年在海上跑的老漁民，馬老爹看著報酬厚，也便應了。

日融融的灑下來，海面波如金，萬里瀲灩，孟扶搖站在船上，按照大風的路線圖比對了半晌，劃了個區域，“就在這裡了。”

“海水流不休，幾十年前的東西，如何能確定還在原地？”姚迅探過頭來。

“大風既然畫路線圖，必然有其原因，你看圖上這個點，”孟扶搖道，“很明顯當初東西落下去他做了補救措施的，也許用什麼東西住了，總之老傢伙臨死之前頭腦清醒，不會有假。”

穿好水靠的姚迅展肢，掛上皮囊繫好繩索，陶醉的呼吸一口溼潤的海風，笑：“啊，好久沒下水，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他一縱，一尾銀魚般無聲無息穿水中，先還能看見碧藍海水之中淡淡灰影，漸漸不見。

孟扶搖放著繩子，據落繩的長度推斷著海底深度，判斷如果自己下去能支持多久，姚迅屬於羅剎島匿鮫一族，閉氣潛水之法自練習，他比尋常海客更能維持在海底的時間，唔……按自己的武功，下到那樣的深度，大概可以堅持小半個時辰。

姚迅不住拉繩索，直到繩子快要放，才停了下來，孟扶搖心焦如焚的等，半晌覺到姚迅開始上浮，又過一刻，嘩啦一聲姚迅破水而出，氣吁吁道：“好深……底下東西好多……不過平靜的，沒發現什麼危險東西，我看見一個口有個鐵盒子似乎像是大風圖上指示的那個，但是被一柄長劍直穿而過，牢牢釘在礁石中，我拔不。”

孟扶搖“嗯”了一聲，道：“我去。”

側雲痕立即道：“我去。”

孟扶搖笑起來道：“你水又不，我都在這海上練了很久了，告訴你，陸上武功和水底是兩回事，陸上十分武功，水底能保留兩就不錯了，何況水不佳的人？放心，我下去拔個劍拿了東西就上來，什麼事也不會有。

不待雲痕回答，無聲無息躍水中，濺起水花閃亮如熔金，雲痕看輕捷水的影，沒來由的心緩緩拎起，燕驚塵的船也靠近來，兄弟倆對一眼，又各自轉開。

孟扶搖潛海底。

深海無聲，如另一個沉靜的異世界，起初還能看見日從稀薄的水波中，漸漸只見四面深藍碧綠華織，彩變幻，越往裡越黑暗，如夢魘般沉厚迫，卻又有白的亮傳來，孟扶搖知道那便是海底，海底有。

周羣魚遊曳，銀紅緋綠彩斑嫺，有些魚落在臉上，微微的，灰黑的暗礁之上生著玉白深紅的珊瑚，如鹿角如柳條紛招搖，在一片神離合之中輝照耀。

這是靜謐而神幻麗的海底，孟扶搖卻無心欣賞，也欣賞不著，的視野只有深深淺淺的紅廓。

的目很快落在了一滿是青荇的不大的口，那裡著一柄掛滿海藻的長劍，劍下果然有個盒子。

孟扶搖大喜，立即游過去拔劍，向那個口遊的時候，不知爲何心中有些怪異的覺，總覺得那口看起來有些古怪，腦海中約約掠過另外一個口，那口似乎長著五的花，想了半天沒想出這兩者有什麼關聯，卻下意識的避開了那個口，擡手去拔長劍。

劍得很深，可以想象出多年之前大風擲劍水時的無窮威力，但是他爲什麼沒有繼續游下來把這個盒子取走，就是孟扶搖不明白的了。

拔這劍對自然不問題，孟扶搖手一拔，覺得劍下有異，卻也看不出端倪，拂去上面海藻，手去取那盒子。

下的地面突然起來。

只一便是地山搖！

海水熱鍋一般滾起來，四面礁石珊瑚水草齊齊大震，泡沫般翻騰，飛魚們慌的四逃竄，很多魚不辨方向，驚惶的猛力撞上孟扶搖，與此同時孟扶搖覺得後一亮，彷彿兩道探照燈突然亮烈的過來，霍然回首，便見剛纔掛滿水草海藻的黑黝黝的“口”，突然出斗大的碧綠的。

那兩團巨大無倫，孟扶搖第一眼看見時還以爲是什麼海底寶貝，再一看腦中一暈，那明明就是一雙眼睛！

而下，方圓幾十米的地方都在，隨著抖那些附生紛紛落下，漸漸出灰青的背脊，一小塊背脊就像一艘大船的龍脊——這是個巨大的海！

孟扶搖心道不好，這東西這般龐大，剎那之間自己遊不出它的範圍，看起來皮厚的自己那短刀也發揮不了作用，趕扯繩子讓上面拉自己上去，不想那東西雖然龐大作卻閃電般敏捷，頭一甩，孟扶搖都沒看見它作，那繩子便已經斷了。

孟扶搖立即將盒子往懷裡一塞，全力上浮，然而遊得再快也不抵那東西天生型超長，輕輕一便夠蹬上半天，剛游出數米，便聽一聲大吼，吼聲如雷，震得滿地珊瑚四散碎落，隨即後一陣水流大，平生出飛旋的吸力強勁的漩渦，唰一下將向後吸過去。

狂流湍急，人卷落如草，翻騰渾濁的海水捲起白沙，倒映後快速接近的龐大的黑影，碧綠的眼珠之下，是一張正在等待噬食獵的利齒森森的盆大口。

孟扶搖突然豎劍！

“鏗！”

長劍頂在了巨的上下門齒之間！

巨怒吼，大力合，試圖將長劍折斷，長劍在巨力之下漸漸彎折，卻始終不斷，孟扶搖灌注了全部真力的東西，誰也別想輕易弄斷。

孟扶搖抓住長劍，不讓自己的隨著那些被巨造的漩渦進它的肚腹，單薄的子在巨口中飛揚舞，像一面黑的旗，四面水流滾滾令人無法睜眼，孟扶搖閉著眼，冷靜的出“弒天”，要在這裡解決掉這個東西。

後卻突然推移出一樣東西，鐵板一般橫推出來，試圖將孟扶搖推出去，孟扶搖子一讓，手中“弒天”一閃，卻只割下一塊蒼黑的塊，而那東西，看起來本來就已殘缺不全。

孟扶搖一剎間恍然大悟，突然想起多年前號稱被大風宰殺的作海，看樣子並沒有死，只是被弄殘了，大風的長劍在它上，盒子落在它鼻孔的位置，當時大風大概也疲力盡，不能再下去追殺只好離開，可恨大風，竟沒將這麼關鍵的事告訴！

當年大風將這傢伙上淺水都沒能殺得了它，如今在水下，已經摺騰得過了很久，水下劇烈運也十分消耗真力，再待下去不說是否被這傢伙當了午餐，是窒息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不能再停留在這裡！

擡手，“弒天”不管不顧狠狠，到哪裡是哪裡，到什麼是什麼，碧藍的海水白的水沫之下不斷翻騰出暗紅的霧，一團團污濁得人什麼都看不清，裹在這樣的狂濤之中，面不改，只是砍、砍！砍！

那海狂吼著，滾滾翻騰，霍然頭一甩，孟扶搖如一片落葉般被拋出來，高高拋上數丈之遠，被那衝力拋得頭暈目眩，卻立即藉著這力量，騰飛竄！

只要能竄出水面，便能逃得一命！

然而的頭突然痛起來。

很久沒有痛的頭再次大痛，那猛烈的一甩似乎及了的舊創，將好不容易平靜了一陣子的大腦再次翻攪，那些凌厲的刀子生冷的挖著腦中，劇痛骨。

子不由自主的一，眼前一黑，濁綠的海水倒下來，四面都是穿梭縱橫的劍般的黑影。

落下，落向海之口。

落下的瞬間，看見上方海面和下方海底，都有黑的影子，同時飛快的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