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區別麼?我面上高興,心裡不以爲然。
魏傕自然欣喜萬分,親自到牢獄去將趙雋迎出來,設宴款待。我是眷,而且給我的事已經做完,理所當然地被丟到了一邊。
魏郯一直留在大帳,據說陪著魏傕和趙雋細細談。
我百無聊賴,於是去找魏安,想就他送我做推車的事道一聲謝。不料,去到他的營帳,軍士說他和魏慈出去了。
“四公子說要試什麼投石機。”軍士道。
我不知道投石機是什麼,不過聽說有魏慈陪著,想來也不用擔心。我用推車走來走去不方便,只好回到營帳裡。
到了晚上,魏郯回來了。
“用膳了麼?”他問我。
“用過了。”我說。
魏郯頷首,讓軍士將燒好的水提來,給我浸腳。他伺候我的腳已經有半個月,我面對他的時候也絕無,常常會說說話。
不過今天,我沒有什麼閒聊的心,只看著他把我的腳從一隻桶換到另一隻桶。
“怎不說話?”魏郯打破沉默。
我看看他:“說什麼?”
魏郯將我的傷足著,淡淡道:“夫人連滅族這樣的事都過來了,別人說二婚就不了?”
這話沒有遮掩,我狐疑地看他:“夫君都聽到了?”
“牢房裡又無牆壁,我想不聽到也難。”魏郯說著,瞥我一眼,“你後悔嫁給我?”
我愣了一下。
魏郯雙眸深深,似毫不經意,卻一點也沒有玩笑的意思。這個人就是這樣狡詐,時不時拋個問題出來,總能讓人猝不及防。
我心裡腹誹之餘,卻不爲難。誠然,與魏郯婚以後,悲喜種種,比我過去五年遇到的都要多。不過後悔麼?我倒想不出有什麼好後悔的。
“不是。”我誠實地回答。
魏郯把我的傷足放下,與我對視,“那夫人不喜什麼?”
不喜什麼?趙雋說的什麼二婚什麼門風,是爲了把我激走,我早就不理睬了。我真正氣的,一爲這樣被人面刺我還是頭一回,二爲這氣是爲是爲了魏氏的,被人當笤帚使的覺,果然很是鬱悶。
我腹誹著,轉開臉去:“妾自經典之教,空有節義之志卻不能遵守訓誡,自當慚愧。”
“哦?”魏郯擡眉,似笑非笑,“這麼說,夫人從前讀書?”
“正是。”
“讀過什麼?”
“四書五經,”我對答,片刻,又補充,“哦,還有誡。”
“哦?”魏郯一邊用巾帕把腳乾一邊問,“誡開篇第一句是什麼?”
我:“……”
我瞪著他。
“過去太久,忘了。”我生地說。
魏郯笑笑,不加理會,只敷了藥,用布條把我的傷足纏起。
“我還要出去,你先歇息。”他起道。
“去何?”我口道,可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
魏郯低頭看我,脣邊彎起,意蘊不明。
“去沐浴,夫人來麼?”他低低道,手來擡我的下。
我撇開頭,將左腳抵著他的把他支開,微笑:“夫君慢行。”
我沒想到的是,魏郯這一去,直到深夜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也沒有見到他,可是到了午時,外面突然傳來喧鬧。
“夫人!”阿元驚惶地奔進來,對我說,“夫人,譚君襲了前營,那些軍士都說怕是要守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orothy大人的長評!
昨晚在路上沒睡好,今天補了覺還是昏昏沉沉的,碼字也不在狀態。大家先看,鵝繼續補覺去了~
我一驚,忙道:“帶我出去看!”
阿元過來推車,待到門前,我開帳門,只見外面軍士奔走,他們奔去的方向那邊,有喧雜之聲傳來。
遠,譚軍築的土山約可見。魏營依地勢而建,以拒馬柵欄等圍築而寨。雖結實,卻只能抵擋地面車馬徙卒,對空中落下的箭矢卻無可奈何。譚熙依著魏營築了幾十座土山,上面建有箭樓,軍士在樓上用箭矢俯魏營,威力甚猛,魏兵每每進攻,都被堵在營前,不能前行一步。
“夫人,”阿元聲音張,“大公子不在,要即刻走麼?我方纔看到同我們一路來的軍曹,可以讓他去尋車。”
我沉,道:“不忙,形勢未明,再看看。”
這時,一將騎馬奔過,我看去,卻見是魏慈。
我忙大聲道:“子賢!”
魏慈回頭看到了我,立刻勒住馬,朝我奔過來。
“長嫂!”他笑笑,下馬一禮。
“子賢,前方出了何事?”我問。
“無甚大事,”魏慈上髒兮兮的,像是剛剛挖了泥,“譚熙老匹夫派人從側面的山林襲,打了起來。長嫂莫驚,都是些沒頭腦的兵將,丞相已經派人去收拾了。”
我看他神輕鬆,不也安心下來。
“小叔可知,大公子何在?”我又問。
“兄長?”魏慈一愣,搖搖頭,“不知。”
這時,不遠有軍士魏慈。魏慈應一聲,對我說:“弟先過去。”
我頷首,道:“小叔保重。”
魏慈說得沒錯,果不其然,前方沉寂下來。軍士傳來確切的消息,說白日譚軍襲之時,有細作混營中散佈謠言說守不住了,在後方的軍士中間引起了些許混。不過細作已經抓到,被魏傕死了。
外面的喧鬧聲已經散去,我和阿元面面相覷,原來虛驚一場。
魏郯仍然不見蹤影,到了晚上,我在榻上和躺下。
睡夢中,我好像回到了白天,到吵吵嚷嚷的,可沒多久,我就被推醒。
“夫人!”阿元驚惶不已,“快起來,譚軍真的來了!”
我的心一震,趕起來,披起外便起。我的傷足已經好了許多,但是走起來還有些疼。
“夫人,”阿元道,“還是坐推車吧。”
我向四周,外面的火進來,營帳被映得金黃。心中暗暗苦,這可是逃命,有誰見過坐著什麼推車逃命的!
正在這時,帳門忽然被掀開,魏慈走了進來。
“長嫂!”他向我行禮。
“子賢。”我忙問,“外面是怎麼回事?”
“長嫂勿驚。”魏慈齒一笑,“譚兵掘地道襲,前軍正在戰。軍士已經營帳團團護衛,長嫂留在此地可保無虞。”
我看著他,將信將疑。
“夫人……”阿元收拾了一半包袱,著我,有些無措。
“如此。”我對魏慈點點頭,讓阿元推我出去,帳門開,只見營中到點著火把,軍士奔走,卻有條不紊。
“丞相何在?”我問。
“丞相在大帳中坐鎮。”魏慈道,“前軍發現譚兵借地道襲,丞相將計就計,探得地道出口,便設下埋伏。”說著,他笑笑,“白日譚軍襲側翼,就是想聲東擊西,給夜裡做準備。”
我聽著他說話,仍不敢放心,只著遠。我的營帳旁有個土坡,視野被阻隔,我想了想,讓阿元把我推上去。視野寬闊許多,到是火把,照得亮堂。只見十幾丈外,拒馬穩穩圍住營帳,軍士嚴陣以待。而火更亮的地方,人影攢,能聽到傳來的嘶喊和兵刃之聲。
夜風迎面吹來,帶著煙火的味道,還有的腥之氣。
“夫人。”阿元在我耳邊道,微微發抖,“大公子在何?”
我著那邊,沒有回答。
方纔在帳中見到魏慈的時候,我幾乎口就問相同的問題。從昨晚到現在,他就像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話語,也沒有人提起。那一瞬,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把魏郯放在了可以依靠的位置,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只有自己纔是可以真正依靠的。
“你去準備馬車,”我用只有阿元聽得到的聲音說道,“若勢有變,即刻離開。”
阿元目一閃,應一聲,一名軍士來扶住推車,走開了。
魏慈待沒多久就被走了,譚兵也果然如他所言,從地道里出來的兵卒落包圍,一場混戰,魏兵眼看勝利在。
可就在這時,遠突然亮起一片。
我去,睜大眼睛。
只見火星星點點,在夜空中漂浮,卻不似螢,一一,帶著詭異之氣。
“是土山上的箭樓!”有軍士大喊,“譚軍要箭了!”
說時遲那時快,前軍陣中忽而慘聲疊起,藉著火,我約看到空中有黑點落下,如羣撲食。我幾乎以爲那些箭會過來,本能地想躲。
“夫人放心,”後的軍士道,“此地太遠,箭矢不到。”
“盾!盾!”我聽到有將催促軍士增援。
“夫人!”阿元急急地跑過來,從軍士手中接過推車,在我耳邊道,“馬車備好了,現在就走麼?”
我正要答話,突然聞得“咚”一聲響,接著,一片譁然。
轉頭去,只見火中,前軍營地有什麼飛起,砸向那些空中的火。
隔得太遠,我只約聽到“砰”的碎響,猶如大石落地。
軍士一陣歡呼。
“打中啦!”有人興的說,“是四公子的投石車!”
投石車?我再仔細去,又有幾塊大石騰空飛起,就像有什麼巨怪在玩彈弓,拋起落下,接著,好幾座箭樓的火倏而熄滅。
“大公子回來了!”有人歡喜地喊道。
我聞言一驚,朝那聲音的方向去。
一陣馬蹄聲先到,火下,幾騎人馬風塵僕僕地奔來,當先一人盔甲鋥亮,正是魏郯。
營火燒了整整一夜,晨曦出之時,仍有殘火。
天亮之後,我纔看清廝殺之的全貌。如山堆積,軍士就地挖坑掩埋,傷兵躺在草堆裡又哭又,隨軍的郎中忙得團團轉。
魏安的投石車破了譚熙的箭樓,而此戰之後,我才知道魏郯是去了百里外的譚熙碾屯糧之地河,一把火燒了譚熙的軍糧。
一個魏安,一個魏郯,二子立功,魏傕大。襲河的計策是趙雋獻上的,魏傕連帶著對我也讚賞有加。
我鬆口氣,至逃命是不必了。
“譚熙的軍糧?”魏郯回到營帳,我坐在推車上,接過他解下鐵甲,問,“不知有多?”
“不清楚,算下,該有上萬石。”魏郯答道。
上萬石……我想起從雍都出來時打聽到的糧價,一石一百五十錢,一萬石就是……說也有一百五十萬錢。
我的心裡暗自淌,深恨魏郯這人不知柴米貴,那些糧食留著分我一半也好……
“心疼?”魏郯忽而道。
我一愣,擡眼看他。
“你又在算數。”魏郯瞥著我的眼睛,片刻,又瞥向我的,“還咬脣。”
妖怪。心裡雖忿忿,但他這本事我早已領教,也不吃驚。
我掩飾地轉開眼,將鐵甲掛起:“妾不過覺得可惜,即便是雍都,吃不飽飯的人也多的是。夫君爲何要將糧草都燒了,帶回來不好麼?”
“嗯?”魏郯道,“夫人倒是悲憫。”
“夫君過獎。”我說。
“既如此,爲夫在外奔襲兩夜,夫人怎不問問我是否傷?”
我訝然,轉頭:“夫君……”話纔出口,突然看到魏郯的上,壯碩,線條結實。
魏郯把解下的裡掛到架子上,看我一眼:“嗯?”
我看看那髒服,又看看魏郯,仍覺得發窘:“夫君要沐浴?”
“稍後還要去父親帳中,沐浴來不及。”魏郯低頭,道,“不如夫人替爲夫?”
又來耍我。
我著他,沒心沒肺地一笑:“只怕要教夫君失,妾足傷未愈,不堪伺候呢。”
若說武陟一戰是折了譚熙銳氣,那麼軍糧被燒之事則是重重一擊。
魏傕派細作混譚熙營中散佈此事,譚熙瞞也瞞不住,軍心惶惶。而魏軍士氣大作,幾番劫營,將譚軍殺得大敗。
其後,魏傕又用了王據之計,放言要分兵兩路,一取譚熙的大營韋郡,一取譚熙的後路州。
譚熙被擾得心神不定,果然中計,即刻分兵往二地去救。
魏傕瞅準時機,集結大隊軍馬,直衝譚營。譚軍已無鬥志,潰敗四散,譚熙半夜倉惶逃出,只帶著千餘人馬往北逃去。
武陟局勢已定,魏傕馬不停蹄,揮師往北繼續追擊。
我是個婦人,說降趙雋之後本就已經沒了用,自然不可能繼續跟著大軍再走。
“夫人且與四弟回,等到征戰完畢我再過去,帶爾等回雍都。”魏郯說。
我點頭。這些日子見多了打打殺殺,我不得走開。
不過,臉面上的功夫還是必須的。我擡頭看魏郯,聲問:“這仗還要打多久?”
“父親一心要將譚氏全滅,或許要三四個月。”魏郯道。
我的心一提。李尚去江南一直沒有消息,我一直打算著儘快回雍都,免得他傳信找不到人。
“那麼久?”我的笑容有些僵。
“不會很久。”魏郯道,“後方還須有人坐鎮,父親下月就會讓我回雍都。”
此言一出,我心大:“如此。”
魏郯卻盯著我,目微:“夫人很歡喜?”
我揚揚眉梢,神清氣定:“能儘快與夫君再見,自然歡喜。”
魏郯瞇瞇眼,片刻,忽而手一刮我的鼻子。
“收拾什,午後上路。”他說罷,朝營帳外走去。
留下我呆坐在推車上,著鼻子,瞪著他的背影。
“夫人,你的鼻子怎麼紅紅的?被蟄了麼?”車上,阿元盯著我的鼻子,好奇地問。
“沒怎麼。”我鼻子,覺得上面已經被我得有些發熱,“被颳了一下。”
阿元失笑:“夫人不會還想著那個鼻子被颳了就會變豬的話?那是二公子訛你的!”
那是小時候二兄的惡作劇,他喜歡刮我的鼻子,並且還得意洋洋地說刮多下就會變豬。我害怕極了,有一次被他按著颳了二十下,我大哭一場,嚷嚷地跑去母親那裡說我不想變豬。二兄自然給母親教訓了一頓,但我心裡也落下了病,有外人刮我的鼻子,我就會覺得鼻子上總是發,然後不停用手去……
魏郯那混蛋。我暗自咬牙。
阿元給我用涼水將手帕浸溼,敷了好一會,那種不適才慢慢退去。
走了一段路,忽然,阿元指著窗外:“夫人,那不是趙公?”
我去,果然,趙雋一布坐在馬上,後面,跟著從人和牛車。
我讓馭者停下。
“趙公。”我起車幃,向趙雋道。
“夫人。”趙雋見到我,下馬行禮。
我在車上還禮,看看他後的車駕,問,“趙公要走?”
“正是。”趙雋道。
我有些訝異。趙雋立了大功,我本以爲他會留下給魏傕做謀士。
“趙公何往?”我問。
“往雍都。”趙雋道,說著,苦笑,“魏公已將我家老小接去雍都,雋已向魏公告辭,往雍都與家人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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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頷首,道:“妾以爲趙公會多留些時日。”
趙雋搖頭:“魏公已勝券在握,雋離去亦是無礙。”說著,他嘆口氣,“若非夫人提醒,雋幾乎忘記已經兩年未見老母妻兒,甚是慚愧。”
我看著他,心中有些說不清的覺。
“雋告辭,夫人保重。”趙雋不多言語,向我深深一禮。
“趙公保重。”我亦還禮,看著他上馬,領著車駕往另一條路上去了。
心底不是不慨。
趙雋此去,說不定魏郯那裡的功名利祿就會全斷了,可他有老母妻兒。而我這個用老母妻兒來勸降的人,後卻是空空如也。
所以,我也只能一直往前衝。
“夫人,走了麼?”這時,阿元問我。
我凝片刻,頷首道:“走吧。”
馭者清喝一聲,揚鞭策馬,在大路上留下飛揚的泥塵,載我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誡開篇第一句的事大家就別糾結了,那是魏郯腹黑,揭主不讀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