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一叢花樹,那些聲音被擋了去。沒走幾步,一個影出現在面前,正是魏婕妤。
著溪流那邊,片刻,將目移向我,微微一笑。
“陛下甚小皇子。”聲道,似有些思索,“姊姊若誕下皇子,不知陛下也會如此麼。”
言行有些怪異,我不防備幾分。
我淡笑:“親生的孩子,豈能不,且婕妤與貴人皆重臣之。”
“重臣。”魏婕妤似在咀嚼這二字,脣角彎了彎,“夫人可信命?”
我一怔。
魏婕妤卻沒說下去,道:“郭夫人該久等了。”說罷,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在皇宮裡待了幾乎整日,回到府中的時候,我已經十分疲憊了。母正抱著阿謐在庭中看蝴蝶,我才進院子,的眼睛立刻從花草上面移開,著我,“啊啊”地喚。
不知爲何,見到,我神一振,那些七八糟的心思似乎煙消雲散。
“夫人總算回來了,小君才醒來就不停地尋夫人呢。”母笑盈盈地說。
我亦莞爾,抱起阿謐,親親的臉蛋。
回到室中,我纔在矮榻坐下,就瞥見魏郯的信還在案頭。我一手抱著阿謐,一手將信拿過來,反反覆覆又看了幾遍,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嗚……”阿謐眼睛著我,似乎不明白我爲何笑得開心。
“阿謐,”我將抱起來,親親的臉,“想父親了麼?想看他麼?”
阿謐著我,眨眨眼睛,咧開一個笑容。
我低頭蹭蹭的前額,索讓阿元取來紙墨,給魏郯回信。
我照著魏郯的樣子,也畫小人。當然,我這樣出高門大戶的人,有家藏萬卷的底氣,畫出來的小人也比魏郯的看起來更漂亮。
我畫一大一小兩個人,時而在榻上玩小鐃,時而在盆中嬉水,時而在庭中看蝴蝶……信紙最下面一角,我想了想,畫上一大一小兩人躺在榻上,像名畫上的臆想之景那樣,隔著一片雲彩,畫上一個穿著盔甲的大人。
畫完之後,我看了一遍,覺得還算滿意。
“好看麼?”我把墨吹乾,把信紙拿起來,給阿謐看。
阿謐瞪著紙上,片刻,出手,我連忙拿開。
“嗚……”阿謐嘟噥著,似乎不滿。
我把抱起來,心底的。
“阿謐,想父親麼?”我輕聲問,“父親要是早些回來就好了,可他總是走。”
阿謐笑了一下,清亮的口水淌在脣邊。
我淡笑,吻吻阿謐的臉,沒再說話。
信送走之後,生活又如平常。魏傕的病不見起,魏昭是右中郎將,常常朝。
我每日早起,餵過阿謐之後,帶著去向魏傕和郭夫人問安。有時周氏和氏也會來,婦人們在一起閒坐一個早晨,午膳之後,便是自己的世界。
不過,日子並非波瀾不驚。那日,從宮中回來,樑蕙便有些不高興。當夜,樑蕙曾與魏昭有些口角,魏昭一氣之下,去了許姬屋裡過夜。
第二日,樑蕙哭泣地去向郭夫人辭別,說要搬回皇宮去住。郭夫人當即將魏昭找來,訓斥了一番並讓他向樑蕙謝罪,而後,又當堂笞許姬二十。
“我聽說,郭夫人本是要將許姬逐走,經不住二公子哀求,這才改笞二十。”阿元悄悄告訴我說。
我聽了,只叮囑不要摻和家人議論。
魏氏雖權勢滔天,可樑蕙爲公主,也自有傲氣。其實平日相,我能看得出來郭夫人並不喜歡樑蕙。但是對於魏昭而言,與皇家結親有利拉攏朝臣,郭夫人對樑蕙這般護,亦是理之中。
對於這些事,我保持一貫的冷眼旁觀,實在要出面,我也不痛不地說些和事的話。這之後,院門一關,我和阿謐一起玩耍,萬事清靜。
魏郯的信,我拿出來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算著日子,已經比往日遲了好幾天,可是新的信還不見來。
“大公子該是太忙了。”阿元將母剛做好的小疊起來,道,“夫人勿著急,說不定明日就到。”
我抱著阿謐,想了想,正待說話,一名家人卻急急走來。
“夫人。”他臉有些慌張,向我一禮,“郭夫人請夫人立刻到堂上,說有急事。”
我訝然:“何事?”
家人神不定,片刻,道,“夫人去了便知。”
我覺得有些異樣,看看阿元,將阿謐給,起隨家人出去。
還未走到堂上,卻聽得一陣慟哭之聲傳來,似乎有許多人在嗚咽。我走進去,只見郭夫人坐在榻上,哭倒在一臉不知所措地樑蕙懷裡,旁邊,周氏和氏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長嫂……”周氏看到我,臉上涕淚縱橫,泣不聲,“他們……”
我看著們,又看看堂下,一個人伏跪在那裡,渾塵土之,袍帶著乾涸跡。仔細一看,我認出來,那是魏郯的後軍都督呂徵。
心中有一不祥的預。
“出了何事?”我問,聲音不住發虛。
“夫人……”呂徵擡頭著我,雙目盈淚,神又悲又愧,“大司馬……樑賊夜間來截水寨,大司馬與四公子在水上被樑賊伏擊,全軍覆沒!”
“阿嫤!”郭夫人一手將我拉住,哭得捶頓足,“孟靖啊……孟靖,阿安!還有我魏氏的侄兒……蒼天何其狠心!”
似乎霹靂從天而降,我怔怔地看著,未幾,只覺天旋地轉,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
“……趕輛馬車,你和我,帶上阿謐。到了海邊乘舟出海,覓座仙山,再生一堆孩子……”那人的聲音似遠似近,片刻,又遠去,消逝如風……
黑暗如同漫長的夜,沒有星和月亮,冷颼颼的。
我看不見前方,也看不到來路,卻一直不斷地向前走。
“……阿嫤……”似乎有人在喚我的名字。我舉目張,什麼也沒有。
“阿嫤……”那聲音很悉,低低的,如同某種糙的,心被撥了一下。
我驀地一驚,照刺目。鳥語聲聲,和風輕拂,我站在後園裡,小樓,花叢,還有前面的父親和母親。
“母親,父親……”我奔上前去,著他們,莫名地想哭,把頭埋在母親的懷裡。
“……勿哭……”母親拍著我的背。
“你們……”我哽咽地說,“你們去了何?去了那麼久……我哪裡都尋不到你們……”
“現在不是尋到了麼?”母親微笑。
“你們帶我一起走吧。”我哀求道,“我再不調皮生事,學紅,背誡……”
“阿嫤,你手中拿著什麼?”父親的聲音傳來。
我一怔。看向手中,卻見是一張紙,上面畫滿了小人,一個穿子的大人,一個小人,還有一個穿著盔甲的……
“阿嫤……”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我淚如泉涌。冥冥之中,我聽到誰在啼哭,而令人心碎。
父親的手掌寬厚,手輕輕著我的頭,“你該走另一條路……”
我想捉住他的手,卻捉不住,父親和母親的影漸漸遠行,在我的淚眼模糊中消失不見。
上,彷彿有一雙有力的臂膀擁著我,我回頭,魏郯笑著看我:“怎哭得像阿謐……”
心似乎瞬間放了下來,我握著他的手,“我等了你許久……”
魏郯仍是笑,片刻,那雙目中漸漸泛起,突然,那張臉在我面前破碎開去。
我又驚又懼,尖聲嘶……
照仍舊刺目,睜開眼的時候,我不住往一旁偏開。
“夫人……”阿元啜泣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我瞇著眼睛看去,面前是雙目通紅的臉。
眼睛的乾好一會才緩過來,阿元給我遞一碗水,我一口氣喝完,這才覺得嚨緩了下來。
阿元看著我,又流下淚水,不住眼睛:“夫人在堂上暈厥,被家人送了回來……夫人……”抓著我的手,掌間冰涼,泣不聲,“夫人還有……還有小君……萬不可……”
我沒說話。堂上的景涌上心頭,悲傷再度重重來,眼前倏而被涌起的淚水糊住。
阿嫤……夢中那個聲音如此真實。
心像是被鈍狠狠剜去一塊,我想放聲痛哭,卻只將手指攥著褥子。
“阿謐……阿謐呢……”我的掉臉上的淚水,問阿元。
“小君剛吃過,母怕擾了夫人,抱到廂房裡睡去了。”阿元道。
我著帳頂,中的氣息起伏著,伴著哽咽,清晰可聞。
“來府中報信的呂徵在何?”我輕輕問。
“呂徵?”阿元訝然。
我從榻上坐起來,心中仍有悶氣,帶來一陣輕微的眩暈。我將指甲掐著掌心,不讓自己被雜念擾:“去告訴管事,我要見呂徵。”
阿元淚水,應一聲,退了下去。
門被關上,室中只剩我一人。我定定坐在榻上,盯著的門出神。
是錯覺,還是自己本來冷?
每一次魏郯出征,我多都會爲他擔驚怕。
但或許他太強,即便遇到騏陵那樣的險境也終是無虞。
次數多了,我就總以爲他會永遠平安,以至於真正傳來噩耗的時候,我竟能夠思前想後……
管事沒有讓我等太久,不多時,呂徵就被引了來。
“拜見夫人。”他向我下拜道。
我坐在榻上,微微頷首:“呂將軍請起。”
呂徵起來。我看著他,只見他上還穿著那沾的服,頭臉顯然洗過,臉上的兩道鋒刃留下的痕目。
他似乎疚頗深,毫不敢擡眼看我。
我讓家人賜席,說:“方纔在堂上,妾失態於前,不曾聽得將軍細說夫君之事,故而還煩將軍再述。”
呂徵恭敬地說:“末將遵命。”說罷,將新安之事一一道來。
魏郯到了新安,雖名爲巡視,卻調去了大批軍士。築水寨,造大小船隻,一切有條不紊。與此同時,對岸的樑玟亦不閒著。南方軍士擅長水戰,常常襲擾水寨,魏郯一邊還擊一邊加修築,一時平安無事。
可就在差不多十日前,也就是我估著魏郯收到信的時候,樑玟突然夜襲水寨。彼時,魏郯、魏安及魏綱、魏慈等一衆子侄都在江上領軍夜練,樑玟的水軍從兩側夾擊,用澆滿了油的火船撞來,他們乘坐的樓船龐大而躲閃不便,一下就著了火。
呂徵泣道:“我等在水寨之中,眼見著失火,正要去救,可是樑軍已經殺來,如騏陵之勢。軍士失了主心,一下全都了陣腳,四散逃逸……”
阿元聽著,不住泣。
我看著呂徵,上陣陣發寒。
“首呢……”我的聲音發,“可有首?”
呂徵伏跪在地:“末將深愧!彼時押後軍撤退,並不及到江上尋找。”
“……等我回來。”那日他離開這院子時,曾對我微笑道。
我咬著脣,淚水已經將眼前的一切都遮蓋不見。
魏郯在新安遇襲失利的消息,幾日前已經飛報雍都。朝中震,但沒有張揚。如今呂徵從新安帶回殘部五千餘人回到,消息一下就傳開了,魏昭匆匆從朝中趕了回來,沒多久,管事來請我去堂上,說郭夫人有事要說。
我應下,讓阿元取一套素淨的服給我換上。
“夫人,”看著我,擔憂道,“夫人莫悲傷過度,要。”
我知道是指我兩天前暈倒在堂上的事,拍拍的手背,走出門去。
堂上坐著許多人,氣氛凝滯。一眼去,魏昭、魏氏的親族都在,還有文箴、高穎等人。我去到的時候,許多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過來。
“夫人來了。”郭夫人頭上纏著額巾,穿著素袍,不著脂,顯得形容有幾分憔悴,卻仍有神。倚著憑幾,神慈祥地朝我招招手,“過來坐在此。”
我依言過去,向行禮,又與魏昭及幾位族中長輩見過禮,在郭夫人的右邊下首坐下。
魏昭亦一布,似乎勞太過,眼眶有些深陷,一雙眼睛顯得更是深沉。
郭夫人看著我,嘆口氣,神悲慼:“可憐我這兒婦賢淑知禮,又正當年輕,竟遭此噩耗……”說著,掩袖拭淚。
一旁的張氏忙連聲勸。
我低頭道:“姑氏節哀。”
郭夫人嘆一口氣,拉過我的手,了,又轉向堂上衆人,神懇切:“諸位公臺、魏氏叔伯尊長,妾今日請諸位過府,乃有要事相商。大公子、四公子之事,想必諸位已有所耳聞。自主公臥病,家門屢遭變故,如今已是非常之時。天子將仲明封爲丞相司直,而府中喪事,亦當商議。”
我聽著這話,心中瞭然。
呂徵帶五千殘部逃回雍都,朝野人心惶惶。魏郯去新安前後,將五十萬兵力部署在新安、汝南一帶的十數郡縣,而如今逢此突變,又有大敵當前,朝中最要的是換上新的統帥,穩固軍心。朝廷的軍隊,是魏氏一手帶出來的,魏郯等人既然被認定已死,魏氏如今就只剩下魏昭一人。
樑玟破了水寨之後,一路北上,如無人之境。就在魏郯死訊傳來的當日,天子下詔將魏昭封爲丞相司直,加封大將軍,統領三軍。魏昭命之後,即刻下令集結剩餘軍士,並徵丁充軍,對付樑玟。
丞相司直,在本朝不常置,有史以來此任者不過四人,都是在非常之時代替丞相行事。魏昭擔任此職,其意也是明瞭。
這些事做得十分迅速,短短兩日,無論朝中還是魏府,如同當下的夏秋替,氣候正在驟雨之後悄然改變。
現在,郭夫人說起喪事,意思也就是昭告族人,魏郯和魏安亡故,魏昭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嗣子。
我的心口像被堵著什麼。
朝廷爲了安人心,讓魏昭掌權是理之中。可呂徵並未真的見到魏郯他們被殺,連個首也沒有,如何辦得喪事?而讓我到憤怒難耐的,乃是大敵當前,郭夫人心裡想著的卻是立嗣。就算魏郯死了,魏昭掌了大權,立嗣不立嗣有何區別?如此吃相,卻教人寒心。
堂上衆人都不言語。
郭夫人看向我,道,“不知夫人意思如何?”
我垂頭,舉袖拭拭臉頰,蹙眉低聲道:“兒婦全憑姑氏及諸位尊長意願。可憐夫君征戰一生,如今竟骸未見……”我說不下去,啜泣起來。
堂上一陣議論紛紛。
郭夫人不語。
有人道:“大敵當前,此時發喪,只怕民心浮,於我不利。”
有人接道:“待退敵之後,尋回大公子等人骸,再發喪不遲。”
郭夫人重重嘆口氣,聲音泣:“我兒爲國捐軀,莫非連個喪事也做不得?”
“夫人節哀,諸公節哀。”一個聲音傳來,我瞥去,是文箴。他向郭夫人一禮,道,“在下愚見,如今雖非常之時,然,禮不可廢。府上可設靈堂,而喪禮繁縟則可免去,待得收復新安,則可將公子首尋回,葬完禮。”
此言出來,再也無人議論。
郭夫人頷首,道:“文公所言極是。”說罷,即刻吩咐管事準備一應之,在府中設立靈堂。
族人紛紛應和,郭夫人又代幾句,讓衆人散了。
我不想再多待一刻,維持著悲不自勝地神,行禮之後,由阿元攙著離開。
才走到堂後,卻聽得魏昭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長嫂留步。”
我停住,行禮:“二叔。”
魏昭道:“人死不可復生,長嫂保重。”
“多謝二叔。”我低聲道
魏昭道:“弟事不周,長嫂若有所需,但說便是。”
這話說出來,儼然像個主人。我嘆道:“二叔好意。妾並無所需,只是夫君骸不知下落,妾實心焦。”說罷,再度掩袖。
魏昭道:“長嫂放心,弟就算將新安掘地三尺,也定將兄長尋回。”停了停,他又道,“弟卻有一事,有求於長嫂。”
我訝然:“何事?”
魏昭道:“弟明日巡細柳營,請長嫂與侄同往。”
我怔了一下,心中很快明白過來。
雍都不大,這裡的駐軍,除了保衛皇宮的羽林,最重要的就是雍都郊外的細柳營。細柳營本是長安的兵營,天下大之後毀去。天子定都雍州,魏傕爲了鼓舞軍民之心,沿用舊稱重建細柳營,而其中事無鉅細,都是魏郯一手帶起。
如今,魏昭接朝中事務,朝堂上的羣臣好辦,軍營裡的兵將卻恐怕一時難服。所以,他想到了我和阿謐,想用我們拉攏些人心。
沒想到我還有些用。
“二叔所請,妾自當從命。”我對魏昭和氣地說。
魏昭雙目掠過微,向我一揖:“多謝長嫂。”
沉穩大師兄為何全身發紅?瘋批二師兄為何深夜慘叫?優雅三師兄為何血流不止?清冷四師兄為何熱情如火?陽光五師兄為何夜不能寐?傲嬌六師兄為何疲軟無力?妖艷賤貨七師姐,又為何頻頻臉紅心跳?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鹿悠悠吹了一下額前碎發:“都是姐干的,怎麼?有意見?”某人:“悠悠,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人,你有什麼想法沖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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