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冬天真的很冷。
明湛在被窩裡放上五六個湯婆子,三床被子上,幾乎要斷氣,才覺得暖了。
那種傳說中的地龍,整個皇帝只有三個地方有,慈寧宮,皇帝寢宮,皇後坤寧宮。其他人都是按例分炭,在屋裡升起火籠,燒好暖炕。
明湛從未在北地過過冬,一場大雪落下,他就派人去學裡請了假,不肯再去念書凍,天天在屋子裡貓冬。
景乾幾天沒見到明湛的課業,難免打聽一二,得知明湛請了假,便問馮誠,“石榴院宣過太醫嗎?”
馮誠道,“這倒沒有。”他對石榴院的事兒向來留心。
有些日子沒見著明湛,景乾還有些想念,下午無甚政事要理,便道,“朕瞧瞧他去,不要命人提前通傳了。”皇帝也是有惡趣味的,他就想的去,瞧一瞧明湛在做什麼?
外面積雪未化,天仍有些。
景乾披著黑狐裘,坐上步輦,一路上朱瓦紅牆皆被白雪覆蓋,天地聖潔。
石榴院裡門扉輕合。
馮誠上前推開,院裡空無一人,只掃出一條彎彎小徑,自院門通幽而去。景乾扶著馮誠的手,徑自往裡走。到了正院兒,石榴樹下堆了兩個半人高的雪人,圓圓腦袋圓圓子,兩塊兒焦炭做眼睛,胡蘿蔔做鼻子。景乾覺得稀奇可,笑道,“倒是似主人。”
推開正房門,腳步聲驚了裡面的侍,碧月出來一看,嚇去半條命,急忙跪下行禮,“皇上萬歲,奴婢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你們主子呢?”
馮誠挑起紅氈簾子,景乾信步進去,清風亦俯行了禮,明湛從炕上探出半個頭,他,他在被子裡呢。
景乾過去坐在炕沿兒,關切的問,“這是怎麼了,可是不舒坦?”說著去明湛的額頭,不燙啊。
明湛搖搖頭,他看天氣不好,本沒穿服起床,一天都在被窩兒裡過的。見景乾竟然來了,還有些害的搖了搖頭。
景乾細瞧,明湛臉上撲撲兒的,眼神靈,不像生病的,遂放下心來。解了狐裘遞給馮誠,說道,“聽說你好幾天不去學裡念書,朕以為你病了,過來瞧瞧你。”
明湛想,皇上如此關心他,總得謝恩哪。出胳膊就要寫字,他有個病,睡覺向來著,此只一只胖胳膊出去,頓覺冷風灌進被窩兒,明湛一脖子,馬上“嗖”的、胳膊回了被窩兒。
那白白的小胳膊,景乾以為自己眼花了呢,驚道,“你這是還沒起呢?還是睡的早?”
明湛從被子側邊兒上出一只手招了招,景乾把手過去,明湛出一胖胖的手指寫道,“太冷了,出去會被凍僵的。”
景乾自出生來到人世,尚沒見過這等懶貨,指著明湛,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怒道,“青天白日的,就因著天冷,連書也不念了,天窩在炕上,瞧你這點兒出息!起來!冷怕什麼,你們再去升幾個炭盆過來!”
清風碧月忙下去了,明湛直往被窩兒裡藏,越發連頭都不肯了,死不肯起。
景乾手進明湛的被窩兒,隨後一,到了一把又又膩的兒,心想這小子倒是滋養的不賴,面兒上冷聲道,“我可要掀被子了!數三聲,再不起,你就到外頭去著,看把子孫兒凍下來!”
算你狠!
明湛咬了咬牙,鑽出窩兒腦袋,撅著指了指烤在暖籠上的服。
景乾狠狠哼了一聲,起給明湛抱過去。明湛先找出大頭,還聞了聞,怪香的。
把景乾惡心的夠嗆。
明湛在被窩裡穿了,才鑽了出來,把裡面的小棉小棉襖都套上,坐炕上穿子。他的腳又小又胖,乎乎的,指甲是淺,亮亮的似水晶薄片,讓人見了就想咬一口。
景乾沒忍住,多瞄了幾眼,冷聲教訓道,“朕今日才知開了眼界,世上竟有你這種懶貨。怕冷就不去念書,索連被窩兒也不出了!當年你父王習武,每日都是五更即起,嚴冬酷暑,無一日停歇。再往遠裡說,□□皇帝打江山時,缺糧,冬天不過兩層麻布裹,照樣打下帝都城。要都似你一般,哪有如今我們大朝的萬世基業!”
明湛在小襖外面加一件略大的湖藍鍛褂子,再套一件狐裘背心兒,外頭又加一件貂絨大褂兒,披一襲猞猁皮的鶴氅。景乾十分擔心明湛能不能走的路,吩咐馮誠道,“給石榴院的份例上多加五百斤銀霜炭。”
明湛搖搖擺擺的作揖道謝。
景乾歎道,“罷了,看你這副裝扮,哪裡還騎得了馬得了箭,以後你的武課先暫停,不過書還是要繼續念,再朕知道大白天的鑽窩兒,你就了出去站著,了你皇兄皇弟們來看西洋景兒,看你知不知道丟人!”
明湛撅了撅,回從被窩裡刨出個手爐塞給景乾。
景乾覺著好笑,遞還給明湛,“朕不冷,你使吧。”
明湛又刨出了一個,自個兒抱著,拉著景乾坐在熏籠邊兒上的榻上,這裡暖和。
清風碧月又升了兩個炭盆,沏了滾滾的熱茶,擺上果子。
景乾覺得明湛懶的可有趣,笑道,“福昌長公主想著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想跟你商量商量如何安排呢?”
明湛在景乾掌心寫道,“我聽說杜如蘭之所以想娶我大姐姐過門兒,是因為迫不及待的希我大姐姐向我開口,把那個人和他的庶長子要回杜家去。你看,他的算盤打的多啊。”
“一個奴婢,置掉就行了,忒個囉嗦。”
明湛搖搖頭,“大姐姐是要嫁進杜家的,如果那個人死了,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的。我大姐姐要怎麼過日子?莫非只守著個夫妻的名頭兒?我想把婚期延後,大姐姐本來也只有十六歲,剛剛芨茾,到明年臘月再大婚也不晚。”
“莫非明年杜如蘭就會對那個人死心?他的人兒子在你手裡,定會牽掛。”
“給我一點兒時間,我有辦法他死心。”
“也罷。就依你。”指了一樁爛婚,他就得表明自己的立場是偏向鎮南王府的。
瞅瞅一團抱著手爐的明湛,心道,怪不得不起床,天在被窩裡孵壞水兒呢。
景乾了手,明湛拉過他一只手寫道,“今天晚上我要吃熱鍋子,伯父一塊兒吃吧。我給伯父把酒。”
還知道請客套近乎,景乾好笑,故意不說話吊著明湛。明湛想了想接著寫道,“不會耽誤你晚上找妃子的。”
“你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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