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了很多次,薛芳菲也很不習慣。
繡了邊的銅鏡上有一道裂痕,映出的人臉上也有一道裂痕。人面像是都扭曲了,鏡中的十四五歲的模樣,卻和的丫鬟桐兒一樣,瘦的令人吃驚。
薛芳菲想起自己十四五歲的時候,斷然不是這樣面黃瘦的模樣。說是首輔千金,看這模樣,只怕比下人都還不如。這一張臉,和原本的有著燕京第一人的臉,實在是不能相提並論。
不過那一張臉,到最後也並沒有什麼好下場,仍舊是紅薄命,一抔黃土。
薛芳菲的思緒不由得飛的很遠,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沒死,或者說,自己死了,卻又活了過來,了燕京姜家,當今的首輔千金姜梨。
姜元柏爲首席大學士,皇帝的恩師,當今文臣都要唯姜元柏馬首是瞻。姜元柏在朝堂上也並不趾高氣昂,倒是顯得中庸,凡事像個和事老。但正因爲如此,朝堂之中明著和他好的人不,至於暗中就更不知道了。
姜元柏的關係遍佈朝堂,洪孝帝也對他信任有加,而姜元柏並不招搖。薛懷遠說過,這樣看似中庸,其實也是一種爲之道。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姜元柏是高,而姜梨,也就是高門千金。
只是這個首輔千金過的實在不怎麼樣,姜梨的生母出於燕朝有名的富商,襄葉家。葉家家財萬貫,是珠寶鋪洪祥樓就在燕朝開了五十六家。當初姜元柏還不是閣大學士,被葉老爺看中,就將葉家的小兒葉珍珍嫁給了姜元柏。
誰知道葉珍珍嫁過去,三年才懷上姜梨,姜梨一歲的時候就病死了。姜元柏新娶了副都使家的嫡季淑然。季淑然一嫁過去頭一年就生了姜瑤,等季淑然懷上第二胎的時候,姜梨七歲,宴客時候,當著諸位夫人的面把季淑然推下階梯,季淑然小產,流下一個兒子,傷了本,再也無法懷上孩子。
姜元柏大怒,多虧季淑然替姜梨求,即便如此,姜梨還是被送到家廟靜心。
只是姜梨的一個毒害嫡母,謀殺嫡兄的罪名是跑不了了的,燕京人提起姜二小姐,也只會記得的毒辣之名。
其實葉珍珍死後,怕繼母待姜梨,葉家也曾派人來接過姜梨,如果姜梨願意,可以去襄葉家生活,但且不提姜家如何,姜梨自己卻不肯,長此以往,葉家也不再來了。
薛芳菲也知道這些京城的閒言趣聞,只是沒想到,那個所謂的毒辣心狠的首輔千金竟然過的這樣狼狽,而在朝中名聲極好的姜元柏,菩薩心腸的季淑然,卻對瀕死的姜梨不聞不問。
或許,這就是他們安排的。
姜梨是自己尋死的。
起因是當初葉珍珍還在的時候,姜家同寧遠侯關係不錯,寧遠侯世子先出生,恰好比姜梨大一歲。葉珍珍同侯夫人想著不若定個娃娃親,兩家門當戶對,彼此相,日後也好照應。
本是口頭之約,結果寧遠侯知道了,不久就讓侯夫人正經的與姜家寫婚書。葉珍珍雖然有些遲疑,也想到能和侯夫人親家也歡喜。侯夫人心底仁善,有這樣的婆婆,必然能過的安穩。
後來雖然葉珍珍死了,寧遠侯世子和姜梨的這門親事卻還是作數的。雖然燕京城裡沒有宣揚,可兩家都有婚書作證。
可是前幾日,來尼姑庵裡送米糧的下人說起,寧遠侯世子定親了,定的是姜家三小姐姜瑤。
姜梨當時便驚呆了。
和寧遠侯世子定親的明明是姜梨,怎麼會變姜瑤?姜梨烈如火,要回燕京討說法,被來的婆子冷嘲熱諷了一番。
如今燕京人只知姜三小姐,誰知道姜二小姐是誰。便是知道了,也只是個毒害嫡母弟的毒辣子。這樣的人怎麼和寧遠侯世子相配,想來寧遠侯府上也並不將姜梨當回事,否則也不會同意親事換人之事。
那婆子還嘲諷若是姜二小姐鬧回去,也只是個笑話,就算最後真的寧遠侯府上不得已娶了姜梨,也不會認真待姜梨,反而會厭惡。
姜二小姐轉就投了湖。
被救起來後就大病一場,日漸消瘦,原本就很消瘦了,如今更是風一吹就倒。然而就算是病這副模樣,燕京也無人來看。
或許只有等死了,纔會有人來爲收。
也許他們就是要讓姜梨熬死在尼姑庵,讓自然“病故”,一切就由他們說了算了。
就像當初寧遠公主和沈玉容要熬死薛芳菲一樣。
桐兒憤憤的在一邊劈柴,山上倒是不熱,卻冷又。主僕兩個食住行都要自己手,其名曰“磨鍊心智,修養”。被尼姑庵裡的這些拿了銀子的道姑們不聲的折磨。
“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回襄葉家呢。”桐兒道:“咱們姑娘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啊。”
襄……
薛芳菲微微容。
姜梨的外祖家葉家在襄,想回襄桐鄉。
想回去祭拜父親,想回去對著父親磕頭,是不孝,嫁得狼心狗肺人,惹得無妄之災,害老父氣死,弟喪命。
想要回襄,要先回燕京,可現在連這座尼姑庵都出不了。
舉手三尺有神明,下雨日,舉頭只有黑夜惶惶,看不到神明。
無礙,一步一步走,總能走到想走到的地方。
永寧公主在臨死之際給忠告,要下輩子投胎在千金之家。如今已在千金之家,雖是落魄千金,卻再也不會任人宰割了。不知道這一回,他們可曾準備好?
薛芳菲已經死了,從今之後,不是薛芳菲。
“我是姜梨。”對自己說。
重新活過來的,姜家二小姐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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