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裡，近些日子，下人們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事，生怕一不小心就目了容易發怒的主子。

堂廳裡早已坐了許多人，都是燕京朝廷的臣子，大約是在商議很重要的事，王坐在爲首的位置，在他下首，挨近左手邊，是李仲南。

“諸位，”王道：“我們的日子，恐怕得提前了。”

這些日子，洪孝帝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他的打算，針對。王心中惱火，他本就有提前舉事的決心，加之永寧公主的事又在上頭狠狠地澆了一把油，令滿腔怒火無所發泄。只恨不得現在就打進皇宮去，把洪孝帝從那個位置拽下來，狠狠地踐踏在腳下。

要知道，這段時間，因爲永寧公主的關係，他遭了多嘲笑和議論。那些人雖然當面不敢說什麼，背地裡卻幾乎要把他的脊樑骨都破了。王自來惜名聲，他希有朝一日自己坐上那個位置的時候，清清白白，不落人話柄。如今看來卻是不可能的，所以倒不如什麼顧慮全不要了，放手一搏。

王看向邊的李仲南，問道：“右相以爲如何？”

李仲南笑笑，道：“全憑殿下做主。”

王心中有些不悅，李仲南分明是在敷衍。他知道李仲南是因爲當初永寧公主一事與他生了嫌隙，現在仍舊不大爽利。雖然王已經賠罪過了，心中卻不以爲然，要知道他纔是君，李仲南不過是臣子。如今是他捧著李仲南，對李仲南禮遇有加。但要是李仲南不識擡舉，他也不介意給李仲南好看。

當然不是現在，而是等他坐上高位，手握大權的時候。

李仲南面上在笑，心中也很是窩火。李顯喜歡在府上豢養男一事，可謂是把李家的名聲臉面都丟盡了。他兩個兒子，小兒子李濂不也就罷了，大兒子除了有這點特殊好外，本來名聲很好的。日後也會接替自己，王李家的頂樑柱。可因爲永寧公主這麼一鬧，李顯日後就了李家的污點。現在他們李家上朝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讓人看出來是李家的馬車，省得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李顯甚至還丟了，好好地仕途，就這麼毀了。

如果說這些只是永寧公主做的，李仲南至多也就埋怨王不好好管束妹妹。李仲南作爲窩火的是，永寧公主懷著沈玉容的孽種，居然嫁李家，王說自己不知道永寧公主懷孕的事，怎麼可能？分明是想李家做那個倒黴的人，莫名其妙的給別人養兒子，一想到這裡，李仲南就氣不打一來，王這是把他們李家當什麼？當傻子麼！

誠然，現在王是主子，他們是臣子，不能對王做什麼。但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就像是卡在嚨間的一魚刺。李仲南心中打定主意，此次王舉事，他們李家不會從中作梗，因爲李家是依靠王的。但在其中點手腳，也不是不可以。得讓王明白，他並不是高枕無憂，若是沒有李家，他這個王的位置，只怕坐的還不如洪孝帝安穩。

要王對他們李家不敢下手，還得畢恭畢敬！

王轉頭詢問其他臣子，與他們一同商議舉事的重要事宜，有意無意的冷落了李仲南，像是故意給李仲南一個忠告。

李仲南不以爲然，心中冷笑，忠告？他很快就會還給王的。

……

燕京城的皇宮裡，春日花又開了不。

冬日裡凋謝的草木，到了這個時節，全都迫不及待，爭先恐後的生長起來。皇宮總是看起來最先熱鬧的地方，花壇裡的花比其他地方要開的早，鬱鬱蔥蔥，歡歡喜喜，連帶著新進宮的人們也都有意無意的在其中賞花。卻是將自己裝點得比花朵還要，只希君王從此地路過，無意間的一瞥，瞧見這些活生香的芬芳。

宮中年年有人，年年有新人，帝王的寵人人都期待，卻從不長久。就像花圃裡不缺鮮豔的花，但摘花人不會每一朵都摘下。摘下來的花尚且可以放在花瓶裡心侍弄，裝點一個夏日。留在花圃裡的花無人欣賞，到了秋日，還是要一同凋零。

韶如夢，紅易逝，花和人都是一樣。

洪孝帝正在慈寧宮，陪著太后誦經。

太后誦經的時候，洪孝帝只是坐在一邊，翻開經書。比起太后的虔誠，洪孝帝顯得要不誠心多了。但這一幕，閉著眼睛誦經的太后沒有看到，專注的，一心一意的唸經，彷彿世上沒有什麼事比眼前的這件事更重要。而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似乎從洪孝帝登基以來，就是這個樣子。

不手朝政，也不如劉太妃一般在宮中跋扈，幾乎要讓人忘卻有這麼一位太后。聽說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溫婉賢淑，從不在後宮與人爭風吃醋，反而將不是自己的孩子養長大，看著他登基爲皇帝。如果沒有太后，當年的洪孝帝，說不準早就被野心的劉太妃兩母子吃的渣都不剩。

但要說洪孝帝與太后有多親，卻也不見得，無非是表面上的和平罷了。

陪太后頌了一會兒經文，洪孝帝走出了慈寧宮。他沒有回書房，昨夜裡看了一夜的摺子，今早又早朝，總共也睡了不到幾個時辰。他要回寢殿休息，才走到寢殿門口，蘇公公迎上來，道：“陛下，麗嬪娘娘來了。”

麗嬪從門後走出來，在宮中衆多的人中，看上去是最爲不疾不徐的一個。即便春日又進宮了不人，那些年輕的、飽滿的、花骨朵一樣的人將整個皇宮都裝點得格外麗，從前的人們如臨大敵，越發打扮自己。但對於麗嬪來說，似乎永遠沒什麼差別。不會覺得危險，也不怕帝王上了別的人，只是溫溫的做自己的事，如現在一般，站在門口，對洪孝帝笑道：“臣妾做了些點心，用的今年新出的洋槐，陛下嘗上一點可好？”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溫的請求，洪孝帝輕笑道：“好。”

他繃的臉，在這時候神也舒緩了。

麗嬪就笑著把洪孝帝扶到了桌前，桌前擺著緻的點心和熱茶。麗嬪的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糖的甜氣息。和別的人不大一樣。別的人送來的糕點，雖說是自己做的，但兩手乾乾淨淨，蔻丹也鮮豔完整，讓人疑心們大約是在旁邊看著，指點著下人所做。但麗嬪做的糕點，就是親手做的。據說旁人做不出做的味道。

是個有心之人。

洪孝帝笑著拿起一塊糕點送進了裡，麗嬪適時地端上一杯熱茶。洪孝帝吃完後喝了一口茶，喟嘆道：“還是你有心。”

“皇上忙於公務，臣妾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點了。”麗嬪笑道。

洪孝帝也笑：“說起來，朕昨日裡聽母后說，今年新進宮裡的人，有你的表妹，你怎麼不告訴朕？讓朕照拂？”

麗嬪笑容微僵，帝王的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的心裡，卻覺得不安極了。

沒有孩子，季家的人之前還總是求神拜佛，讓吃各種稀奇古怪的藥，著懷上一個孩子，坐穩後宮的位置。可時日久了，的肚子沒靜，季家人漸漸失，就把主意打到了別的地方。

季家從來不曾歇過要再送一個人進宮，奪得帝王寵的打算。麗嬪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要自己幫忙，照拂那個人，幫助那個年輕的人奪得帝王寵。替擋刀擋槍，出謀劃策，最後爲一顆棄子，被榨盡最後一滴，替季家犧牲。

憑什麼呢？麗嬪絕對不要。好不容易纔做到了今天的位置，憑什麼把一切都拱手讓人。尤其是對方什麼都沒做，僅僅憑藉著年輕麗，就能輕而易舉的擁有一切，也太不公平了吧！

所以麗嬪什麼都沒做，假裝不知道季家送進來的那位表妹，甚至麗嬪拒絕與季家人見面。對季家人憤怒，漸漸滋長出仇恨。以至於姜瑤出事後，麗嬪都不想去問，不願意再爲季家人奔走。當然，也深知，以季家人的本，也不會替姜瑤報仇什麼的。

麗嬪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出一個哀慼的笑容，垂下頭，突然跪了下來，道：“臣妾知罪。”

娥眉婉轉，聲音悽切，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洪孝帝微微一愣，拉著的手坐到側，笑道：“你這是怕朕寵別人，吃味呢。”

“陛下的邊可以有許多人，臣妾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當陛下寵別的人時候，臣妾也什麼都不能做。臣妾唯一能做的，只是希將陛下的寵挽留的久一些，臣妾知道這是逾舉了，請陛下責罰。”

說的哀婉又可憐，一切都是因爲才會如此。任誰一個男人面對如此訴說衷的佳人，怎麼會無於衷呢？

“朕不會拋下你的。”洪孝帝大笑，“只要你不背叛朕，朕就不會拋棄你。”

麗嬪心中一跳，約約覺得洪孝帝這話裡，似乎有什麼深意似的。但邊的這個男人擁抱是如此溫暖，語氣也是如此寵溺，讓的懷疑漸漸煙消雲散。

不會的，洪孝帝不會知道的，做的很，沒有人會知道。

同時，又在心中冷笑，不奢什麼帝王的寵，總歸沒有孩子，帝王的寵也只是一時的，有朝一日，一定會被更加年輕可的人所代替，會爲後宮裡那些過了氣的人，那些衰敗的花，爲春日裡，一捧新鮮的豔泥。

會走到最後的，不惜一切代價，也不惜犧牲任何人。

麗嬪眼裡閃過一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