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其實不想殺姬暝寒的,天下好男兒無數,英雄無數,他偏偏和姬暝寒惺惺相惜。只願有一日二人能共赴沙場,聯手抗敵。他們說起過大漠的落日,雪山的彎月,說起過嗜的狼羣,說起過毒蛇佈的沼澤。他們曾在樓裡一塊兒斗酒,也曾在練武場比賽騎馬。有人白頭如新,有人傾蓋如故。殷湛認爲,天下間他最的人是林嘉,最欣賞的男人就是姬暝寒。
兄弟義氣,手足相,他怎麼能對姬暝寒下得了手?
虞姬正在唱:“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站,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只害得衆百姓顛苦困苦顛連。”
項羽則道:“槍挑了漢營中數員上將,縱英勇怎提防十面的埋藏。”
姬蘅淡淡一笑,從袖中出一粒拇指大的珍珠,扇子一揮,那珍珠直直茶簾子外飛去,聽得“撲通”一聲清脆響聲,珍珠穩穩的落在一樓桌上,放著金元寶的銀盤旁邊,一隻翠的小碗之中。
“好手藝!”殷湛拍手稱讚。
“夏郡王的箭,”姬蘅好整以暇的道:“也是一絕。”
殷湛笑而不語。
虞紅葉死後,姬暝寒一直沒有放棄查找真兇。即便殷家人都不同意,哪怕是離開殷家,姬暝寒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也要爲虞紅葉報仇。
起初殷湛也沒有放在心上,但姬暝寒太匆忙了。世人只說將軍只曉得打仗,武夫如何有心計。卻不知姬暝寒是英勇的將軍,更是神機妙算的軍師。他從不愚笨,腦子靈活,漸漸也就發現了一些線索。
姬暝寒獨獨沒有提防殷湛,大約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兄弟有任何殺害妻子的理由。他將得到的線索說與殷湛聽,殷湛漸漸察覺出危機來。雖然眼下是沒有牽連到他和林嘉,時間一長,必然和他林嘉不了干係。
殷湛自己也就罷了,但林嘉不能死,林嘉懷孕了。
在宮裡,因爲陷害寵妃的關係,林嘉爲自證清白,主去千里以外的紅山寺面壁思佛,實則是養胎。倘若這時候被姬暝寒發現端倪,一旦殷湛和林嘉的事暴,死去的不僅是他與林嘉,還有無辜的孩子。對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殷湛報以極大的期,爲了守護林嘉,守護這個孩子,殷湛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姬暝寒。
他告訴姬暝寒自己找到了兇手的證據,事關重大,但自己眼下正在紅山寺,請姬暝寒前來。在紅山寺,殷湛埋伏百名弓箭手,爲了萬無一失,箭上淬了漠蘭的劇毒,見封。
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春夜,到現在,殷湛都不知道,分明是春日,那一晚的風怎麼會如何冰冷,像是要把人的骨頭刺穿,彷彿湖水下一刻都能結冰。姬暝寒對他報以全然的信任,從不設防,他走進了埋伏。
就如那戲臺子上唱的“槍挑漢營數員上將。怎奈敵衆我寡,難以取勝”。
“十面埋伏”這齣戲,帳中兵士也曾聽,人人都知道不可沽名學霸王,但當自己其中,並沒有“勝負乃兵家常事”一說。沒有第二條命可以捲土重來,勝了就是勝了,敗了就是敗了。殷湛眼睜睜的看著姬暝寒闖進埋伏,猶如困,他以一敵百,即便寡不敵衆,仍然表現出了超乎意料的英勇。姬暝寒極聰明,當他發現自己深中陷阱之後,立刻就不再戰,而是以逃走爲目的。
殷湛站在高,對著那正在努力突出重圍的一人一騎,出了至關重要的一箭。
那箭矢中了姬暝寒的後背,殷湛正要去追,那漫天遍野突然響起了別的聲音,殷湛只得停步。他不可以把作弄得太大,否則被人發現紅山寺的異狀,被人發現林嘉的境況又該如何?但他篤定姬暝寒定然活不過今夜,箭上的毒十分厲害,既然中姬暝寒,他就必死無疑。因此,他只是暗自派手下的人去搜尋姬暝寒的。
但姬暝寒就此失蹤了。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殷湛都到打聽姬暝寒的下落。他甚至想方設法的試探姬家的人,但一無所獲。姬暝寒就像是從世上消失了,姬蘅在國公府長大,倘若姬暝寒還活著,總應該來見虞紅葉的兒子一面。但是沒有。
他大約是死在某個角落裡了。
殷湛有些唏噓。
再然後,林嘉生下兒子,他把林嘉的兒子和自己妻子的兒子互換,殺害了自己的夫人兒子。又爲了打消先帝的懷疑,再娶妻生子,離開燕京城,遷至雲中,養殷之黎長大。
很多年過去了,日子似乎過的很平靜。離開了悉的環境,都是陌生的人,殷湛自己也就忘了,當年他爲了林嘉,雙手沾滿腥的瘋狂模樣。這和戰場上的流不一樣,戰場上他保護的是百姓,守護的是國土,如今……他欺騙朋友,殺害家人甚至是兒子,背叛手足。
後悔麼?這都沒有任何意義,這條路一旦往前走,就不能回頭,否則除了那些他害死的人,他連自己生命裡最重要的都護不住。
殷湛曾經有一個夢,過去的污跡,隨著姬暝寒和虞紅葉的死再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可以順順利利的開始自己的籌謀,由自己開始,也由自己結束,留給殷之黎的,是一個清白的江山。
但當他回來,看到姬蘅的第一眼開始,就知道這個夢破碎了,姬暝寒和虞紅葉,從來沒有離開。姬蘅什麼都知道,就如他一直在雲中籌謀,姬蘅也一直在燕京蟄伏,他們勢均力敵,彼此較量,最重要的是,姬蘅年輕力壯,正是好時候,而他已經老了。
他不可能如當年一般英勇,但也許還有一件事他能做到,就是比當年還要卑鄙。
“夏郡王其實是一個卑鄙的人。”姬蘅笑著飲完一盅酒,“但這麼多年,卑鄙的事我也做了不。所以這都沒有意義。”他盯著夏郡王的眼睛,慢條斯理的道:“你要不要比比,是你卑鄙,還是我卑鄙?”
殷湛愣住了。
那紅的人言笑晏晏,語氣裡是掩飾不了的重重殺機,彷彿當年的虞紅葉,不,他比虞紅葉還要毒,還要狠辣,還要明。他坐在自己面前,討債來了。
二十三年前欠下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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