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在盧國公府用完午膳出來,沁瑤在馬車上將盧國公夫人說的事跟藺效說了。
說完,面狐疑道:“倘若書院裡的障靈陣是當年那位李天師佈下的,這些年又是誰在固陣呢?”
藺效聽完,皺眉思忖了一會,轉頭問沁瑤,“你真的認爲障靈陣是李天師佈下的?”
沁瑤不料藺效有此一問,沉片刻,搖搖頭,疑道:“倘若真的是他,這當中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無法解釋。”
藺效見沁瑤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索將話說得更爲明白,“障靈陣旨在遮掩書院裡的邪氣,可李天師當初不只將書院裡風水上的兇象告訴了皇祖父,更建議皇祖父徹底關閉書院,顯然此人本沒打算在先皇面前有所瞞,而皇伯父也聽取了他的建議,下旨關閉了書院。既然如此,李天師又何須事後在書院佈下障靈陣,乃至費盡心思固陣,惟恐旁人發現雲書院的不妥——”
“是。”沁瑤緩緩點頭,“你說得極對,一個爲防,一個爲遮,行事風格大相徑庭,的確不大可能是同一人。可是李天師當初在雲書院一事的位置太過微妙,若說他跟障靈陣全無關係,又著實說不過去。”
說著,苦惱地託著腮,嘆了口氣,“可惜此人二十年前已去世,而我們對書院究竟什麼時候佈下的障靈陣一點頭緒都沒有。”
藺效見不得沁瑤發愁,將攬到懷裡,吻了吻的發頂道:”那日你說障靈陣初次佈陣時需得大費周章,而當年的佈陣之人既能做得如此蔽,佈陣只會是在書院關閉之後進行的。”
沁瑤窩在藺效懷裡沉默了一會,忽然重又坐起,抓著藺效的手道:“要不我們將這幾樁事好好理一理吧。”
有些事乍看上去毫無關聯,可細細剖析之後,卻能發現彼此之間存在著千萬縷的瓜葛。
藺效心裡也對幾樁事發生的時間存著疑問,因暫時沒有把握,下結論前想先聽聽沁瑤的見解,“嗯,你說,我聽著。”
沁瑤便在藺效的掌心寫下一個“一”字,道:“先來是元十二年,李天師橫空出世,被先皇封爲國師,之後先皇便在李天師的指點下興建土木,花費數年功夫建造了南苑澤。到了元二十年,姨母到書院任,恰好遇上先皇招募外地員的兒進書院,擬作側妃人選。之後不久,先皇帶著李天師及幾位皇子到書院,李天師一到書院,便發現書院的格局有問題,提出建議,讓先皇關閉書院,與此同時,有兩位皇子看中了書院裡的一位外地學生,因而生出齟齬,惹來先皇大怒——”
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藺效,見他的神並沒有因爲最後一句話發生變化,暗暗鬆了口氣,繼續道:“在那之後沒多久,書院關閉,衆學生被遣散回家,而李天師也在當年去世了。”
藺效補充道:“你別忘了,也是元二十年左右,最多不會晚於二十一年,緣覺到大寺拜在當時的方丈門下,從此爲了大寺的一名和尚,在那之前,他不過青州一名屢第不中的書生。”
沁瑤愣了一下,忙問:“派去打探緣覺底細的人回來了嗎?”
“估計今晚便能到了。”藺效道,“我已吩咐下去,只要他們回來了,不論多晚,第一時間來思如齋向我回稟。”
沁瑤放下心來,默了一會,又道:“那咱們先將緣覺之事放在一旁,將這幾樁事的先後次序捋捋順。書院關閉之後不久,不知是哪一年,有人在書院裡佈下了障靈陣,佈陣之後,此人一直掩人耳目地進行固陣,因做得,書院多年來風平浪靜,從未傳出過異聞。直到今年,皇上突然宣佈重開書院,招了不學生書院讀,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沁瑤忽然想起自己當初書院讀書的原因,略怔了一下,轉而擡眸,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藺效。
藺效自然明白沁瑤指的是什麼,窘迫地咳了一聲,無可辯駁,乾脆接著沁瑤的話往下說,藉以掩蓋臉上的窘意,“初始時,書院裡並無異常,直至周恆的鬼魂從長安西郊飄到了書院,你帶在上的羅盤發生異——那也是書院第一次出現邪氣。當時因著鬼劍士的緣故,你和道長以爲周恆的鬼魂飄到書院不過是巧合。到後來,你的同窗好友劉冰玉在書院讀書時被鬼纏上,你這才起了疑心,當晚便跟隨們到書院查看,卻沒想到書院裡已滿是怨靈——
兩個人思路極爲合拍,這段話銜接得□□無。
沁瑤滿意地點點頭,不自出笑意,“因那晚書院邪氣過盛,師父他們路過書院發現不妥,潛書院,不料被你手下的將士給誤當作賊人抓住。清完邪靈後,師父並不急於離開,又在書院逗留許久,還用道家的法子四查看書院裡的格局,似是有所發現。更巧的是,我們走後不久,陸便於書院自縊了,可見佈陣之人的作有多快,照我看來,此人多半一直在盯著書院的一舉一,一有風吹草,便會想方設法掩飾,惟恐被人發現書院的陣。”
“由此可見,”藺效做總結陳詞,“李天師就是當年的佈陣之人的可能微乎其微。一則,書院關閉後沒多久他便去世了,別說他當時有沒有餘力去書院佈下如此耗費心力的障靈陣,便是之後每隔半年時間就需去書院固陣一回,此事何等棘手,他能給誰來接管?二則,以皇伯父當時對他的倚重,他就算出於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不得不在書院布障靈陣,自可找出無數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佈陣時可以毫不掩飾,何須掩人耳目?”
沁瑤對這個說法表示贊同,面憾道:“原以爲已找到了佈陣之人,沒想到另有其人。如今最讓人不解的是,此人佈下障靈陣究竟是爲了掩蓋什麼?而誰又有這樣的本事能佈下這等深的陣法,卻始終深藏不呢?”
師父那日的表現不像作僞,應該不知道書院裡有障靈陣,李天師又於多年前過世了,放眼整個長安城,大大小小的道觀足有上百之衆,修行符籙派的道士亦不在數,真要一個一個去探訪,無異於大海撈針。
“不如——”藺效對沁瑤道,“我帶你去宮中找一位老人打聽打聽當年李天師在宮中時的形,李天師自元十二年宮,到元二十三年過世,長達十一年,常在宮中出,想來當時不了伺候他起居的宮人,我找出這個人問一問,也許能打聽到些許當年之事。”
沁瑤自然沒有不應允的道理,李天師影響了長安城的城佈局,又直接導致了書院的第一次關閉,是個再關鍵不過的人,從他手,總比毫無頭緒地四尋找來得強。
此時馬車已到了瀾王府門前,藺效便吩咐魏波他們道:“不進府了,徑直進宮。”
馬車剛要啓,常嶸卻領了一名暗衛過來。
藺效一看,見是被沁瑤派去盯著清虛子師徒的王啓,另一名暗衛想是仍在青雲觀盯梢,未跟著一道過來,便問:“何事?”
王啓是來向沁瑤彙報清虛子師徒這幾日的行蹤的,沒想到世子也在,便開門見山道:“這幾日道長只出了一回道觀,去永樂門的一戶人家看新宅,其餘時間都在道觀,哪也沒去。屬下曾潛觀,就見道長日拿了舊書在手中看,連續幾日都是如此,屬下本想近前查看道長看的是什麼書,可惜道長太過警惕,屬下怕暴痕跡,找了幾次機會,到底沒敢近前。”
沁瑤在車裡聽得一清二楚,舊書?師父道妙,能讓他手不釋卷的會是什麼書?
“我師兄呢?”隔著簾子問。
“阿寒道長也出了一回道觀,就在道長幫著人看新宅的時候。”王啓道,“當時他手中拿了一大包道觀裡的點心,不知什麼緣故,去了大理寺卿家,到了門前,讓門房將那包點心送進去,卻被劉府的下人當作騙子給轟了出來。”
沁瑤聽得心一揪,那回在富春齋,劉冰玉曾跟師兄討要過觀裡的三味果,師兄向來遵守承諾,對別人給他的事極爲上心,送三味果去劉府不奇怪,可惜劉府的下人卻不領,不但沒將三味果轉給劉冰玉,估計從頭到尾都未讓劉冰玉知道師兄曾經來過。
不忍細想師兄被人驅趕時的形,忙掀開簾子,對常嶸道:“常護衛,煩請你去一趟青雲觀,路上記得買些我師兄吃的栗子糕和千層。到了觀裡,你只說我想吃三味果了,讓師兄給我包上一包,然後你給送到劉府去,該怎麼說,不必我說,想來你也知道。”
常嶸當初曾被羅剎施出的幻境給魘住,要不是阿寒及時替他施法,心智恐怕都會到損傷,因而對阿寒始終心存激,聽完剛纔王啓那番話,不免有些不忿,忙應了,下去安排。
沁瑤這才悶悶地坐回位置,眉宇間已然籠了一層鬱。
藺效看在眼裡,妻子曾在青雲觀跟清虛子師徒生活了十一年,這世上最讓掛懷的,除了清虛子,怕就是阿寒了。
“回去繼續盯著。”他吩咐王啓,“不能出任何差錯。”
王啓不敢有毫怠慢,朗聲應了,重新上馬,往青雲觀去了。
去宮裡的路上,藺效將沁瑤摟在懷中哄了一會,沁瑤沮喪的緒總算好轉了些,想起一個存疑已久的疑問,問藺效道:“你們這一輩的皇室子弟是一道按長排序的嗎?爲何我常聽康平喚太子做六哥,喚吳王做七哥,卻喚你十一哥呢?”
畢竟藺效是阿翁所出,跟太子和吳王並非同胞兄弟。
“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藺效有些訝異,“這是皇祖父在位時定下的規矩。皇祖父共出十三位皇子,病的病,夭的夭折,得以長大人者只餘五位,皇祖父痛惜早逝的幾名皇子,對剩下的五兄弟格外珍視,惟願他們能兄友弟恭,彼此相扶相持,故而定了規矩,五名皇子所出的子弟無有叔伯之分,一律按長排序。所以太子明明是皇伯父的長子,卻在這一輩叔伯兄弟間排行第六,而我明明是父王所出,卻被康平稱爲十一哥。”
沁瑤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起初聽到康平喚太子六哥,還以爲皇上在太子之前,還另生了五名皇子呢。
“也就是說,太子是皇上的長子,吳王是皇上的次子?”遲疑了一下,想起關於太子生母的傳言,小心翼翼地問,“太子的生母可是當年備寵的蕙妃?”
一直有些不解,既然蕙妃如此寵,又生了皇上的長子,爲何死後未被追封爲皇后呢?
“在皇伯父登基之前便去世了。”藺效了下,從未像今日這樣道過他人長短,“死前的位份不過皇伯父邊的一位側妃,蕙妃這個稱號還是皇伯父登基之後追封的。皇伯父當年似乎爲了這位蕙側妃,始終不曾娶過正妃。”
說完,見沁瑤臉上的表似乎更困了,想了想,問道:“你是奇怪皇伯父爲何不直接追封爲皇后?”
沁瑤點點頭,蕙妃死後這麼多年,太子的地位卻仍十分穩固,可見皇上心中始終沒有忘記過這位蕙妃。
這件事的因由藺效以前曾聽父王和母親說起過,他遲疑了片刻,淡淡道:“似乎是皇祖父不允。皇祖父深惡蕙側妃,曾給皇伯父下過一道制約蕙側妃的旨意,旨意的大致意思是:漫說他尚且在位,便是他有朝一日駕鶴歸去,也絕不同意皇伯父將蕙側妃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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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正是午膳時分,大理寺十分僻靜,馮伯玉靜立於一間閉著的房門外,遲疑了一會,終於緩緩推開房門。
這是衙門專門用來存放已結案卷宗的所在,平日不論早晚,都有兩名衙役在此看管,此時人已被他設法屏退,在其他同僚回來之前,他有的是時間找尋那份想找的卷宗。
就算被人發現他在此盤桓,他亦有理由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爲,所以他並沒存心遮掩。
關上房門,他走到最靠東頭的一排頂天立規的案櫃前,他曾在此整理卷宗長達數月,對卷宗的排放順序十分清楚,知道最近結案的案卷通常放在最東頭的那幾層櫃子。
擡起右手,他順著卷宗發生的時間從右往左慢慢過,書院裡那位陸的案子過去不足一月,即便要存放,最有可能便是在這一層。
瀏覽一圈,沒找到想找的那個名字,他眉頭一皺,又擡目看向上一層屜格。
他自小便有一目十行的本事,可惜來回找了三遍,都未找到陸的卷宗。
他無聲立在原地,盯著眼前的案櫃,手心已沁出一層汗,那日沁瑤跟他說陸的案子拖延了太久,他還只當經辦此案的同僚手中公務太多,對這樁看上去並無疑點的案子了一份興趣,所以才隔了許久才結案。
可此刻連這份本該放在案櫃中的卷宗卻不翼而飛。
“駙馬,你在找什麼?”後忽然突兀地響起一個沙啞的男聲,他一陣驚悸,回頭一看,就見一個面圓無須的中年吏立在自己後,臉上掛著慣常的老好人的笑容。
”李卿?“馮伯玉迅速鎮定下來,靜靜地看著李卿,他剛纔太過專心,連此人什麼時候到了後都不知道,如果他沒記錯,陸的案子正是李卿經辦的,”您怎麼來了?“
李卿在門口靜立了一會,含著笑走進屋,”我剛纔路過此,忽然想起前幾日因事忙,曾史推丞幫著整理卷宗,也不知他整理得如何,總不放心,特來看看。“
“是嗎?”馮伯玉笑笑,“李大人果然事必親躬,讓馮某好生佩服。”
“駙馬過謙了。”李卿笑得更和善了,笑容彷彿風吹過池塘,盪出一圈圈皺皺的漣漪。
馮伯玉的注視下,他不不慢走到案櫃前,負著手上下掃了一遍,忽然目一定,彎下腰將最下面一層屜格里的一摞卷宗搬出來。
“這個史推丞啊,”他笑著搖頭,著一無奈,對馮伯玉道,“瞧瞧,他怎麼把今年的卷宗跟去年的放在一了,這孩子辦事還是過於浮躁了,還需歷練一段時日才行。”
一邊說,一邊將卷宗一份一份放好,當中一份,正好碼在馮伯玉的眼前。
馮伯玉淡淡掃一眼,那份卷宗側面上正寫著兩個字:陸玉娥。
他心下了然,不用翻看,便知道是陸的卷宗了。
李卿拍了拍手上的浮塵,謙卑地對馮伯玉一笑,“那就不耽誤駙馬辦案了,告辭。”
馮伯玉站在原地久未彈,直到李卿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沉默地轉過,目重又落在那份卷宗上。
靜默了一晌,明知卷宗裡斷不會留下疑點,他仍忍不住擡手,將案卷從書架上取下,若有所思地翻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