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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人接了旨意後,翌日便搬回了傅家老宅。
因傅冰賦閒在家,親事又定在年底,剛一回府,闔府上下便開始辦傅蘭芽的嫁妝。
家中沒有主人,傅冰邊更連個姬妾都沒有,他便又當爹又當娘,拿出理政務的勁頭,極其認真地打點傅蘭芽的親事。
所幸的是,因傅蘭芽和陸子謙的親事本就定在今年,在傅家遭難前,傅蘭芽的嫁妝早已備妥,而今不過是再添些件,並不怎麼吃力。
因著平煜連得擢升,親事又訂得突然,京中有些勳貴人家眼熱之餘,難免生出猜測。
平家那位公子一向桀驁,不知拒過多回親事,不過到雲南辦差一趟,回來就轉了子,竟肯應允與傅冰兒的親事,聯想到二人在赴京途中曾日夜相隨,衆人口裡便有些瓜田李下的推測。
有一回西平侯爺做壽,西平侯夫人聽得些風言風語,然大怒。
“無稽之談!這門親事明明是我和侯爺在皇上面前求來的恩惠,怎那幫小人傳得這麼不堪?傅小姐遭巨難,心卻堅韌如前,路上又曾數度涉險,傅小姐卻不曾有過半點摧折之態,一路忍到京,終於盼到父兄出獄。這樣一個水晶心肝的好孩子,我和侯爺稀罕得不行,唯恐被旁人搶了先,所以才地到皇上面前求了旨意,又跟我那個犟驢似的三子有什麼關係?”
衆人皆知,西平侯夫人一向豁達大方,從未在人前過怒,頭一回這般疾言厲,竟是爲了那位未過門的傅小姐,可見西平侯府多麼看重這門親事。
而侯爺和夫人都識人如炬,若是傅小姐品行上有瑕疵,怎會這般維和?
於是西平侯夫人這一番坦坦的呵斥,徹底將閒言碎語鎮了下去。
***
轉眼到了婚期。
出嫁前一晚,傅蘭芽在牀上翻來覆去,想起左護法之事,心知今晚是從父親口中問出真相的最後機會,怎麼也無法安寢。
輾轉了小半夜,索起,穿了裳,由著丫鬟婆子簇擁著,前去尋父親。
傅冰父子正在商議明日宴客之事,也未歇下。
見傅蘭芽過來,父子倆都有些驚訝,“怎麼這麼晚都還未歇下。”
傅蘭芽搖搖頭,坐下,默然片刻,開門見山問道:“父親,我在進京途中,曾遇到一位夷人,巧的是,林嬤嬤十年前也曾在京中見過此人,那子似懂駐容,十年過去,容貌未有半點改變。且此人與母親是舊識,來京後,還曾私下裡見過父親。兒也知此事定有曲折,卻依舊如鯁在,還父親解。”
傅冰臉微變。
傅延慶卻難得的出困的神。
傅蘭芽瞥見父兄的反應,暗道,果然此事只有父親一人知道,連哥哥也不知。
屋子裡的氛圍忽然變得膠著起來。
過了許久,傅冰忽然起,走到窗前,負手著窗外,幽幽道:“當年父親在雲南結識你母親時,父親正好因守城中了鎮教的邪毒,因著你母親出手相救,父親才僥倖撿回了一條命。相一段時日後,父親對你母親日益傾心,明知你母親實則是蒙人,明知有許多事瞞著自己,依然娶了你母親爲妻。
“親後,你母親只說怕被過去的舊識認出蒙人統,怕會影響到父親的仕途,於是在人前出現時,總用一張人|皮面掩蓋真貌。
“回京後,風平浪靜過了許多年,直到十年前,你母親子突然出現不適。父親當時已任吏部尚書,便利用手中職權,前後尋了不名醫給你母親診脈,憾的是,始終未找出病因。所幸你們母親病的時日,大部分時日子都康健如初。
“有一回,父親跟幾位有人在外飲茶,有位部下問起你母親的病,忽聽外頭一位夷人子跟人說話,自稱善能治病,哪怕再奇怪的病癥到了手中,也能藥到病除。
“父親正掛心你母親的病癥,聞言,便令人請那子進來。那子卻說,診金高得離奇,要想請看病可以,需得先奉上一份讓滿意的診金纔可。父親明知此古怪,但又覺得,你母親曾在雲南生活過一段時日,這夷沒準真知道你母親的病因,想著天下子無不喜珠寶首飾,便就近領進了一座首飾樓,喚了店家出來,任那子挑揀。
“那子得了首飾依舊不滿足,又從懷中取出一副畫像,說想借用我手中的權利,在京中尋人。我一眼認出那畫像上子的面容正是你母親真貌,心中大駭,但爲了怕那子起疑,只若無其事接過那畫,道:這有何難。那夷沒能從我臉上窺見半點訝異之,有些疑又有些釋然,便笑道:這就有勞傅大人了。
“我想起你母親這些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想起當年在雲南作的鎮教,懷疑你母親要躲避的正是鎮教的教徒,而這子,說不定便是鎮教之人。便令人暗中做安排,打算將這子擒住。
“哪知剛出首飾樓沒多久,那子便遞給父親一本書,說這上面都是夷人用來治病的偏方,雖不一定對你母親的病癥,但常有意想不到的藥效。又說等我手下人有了畫中人下落,再另贈送幾枚藥丸。那子武功奇高,還未等我手下人出手,那子便進了人中,一眨眼便蹤影全無,走時只說等我消息。我怕那人懷疑到你母親頭上,只好按兵不,另派人暗中跟隨。
“不巧的是,父親與那子出首飾樓時,恰好被你母親撞見。回家後,你母親問父親那本書上寫的什麼?父親卻因擔憂你母親,問你母親到底還有多事相瞞。說著說著,便起了爭執,我一怒之下搬出了院,自行在外書房歇息。
“那本書也被我一併帶到了外書房,我翻閱時,見上面記載著些藥方,又有些古老的夷人蠱,但細細看去,似乎無一記載對你母親的病癥,看了幾日後,越發覺得此書不詳,便將此書丟於火盆中,一把火給燒了。
“與你母親齟齬期間,父親令人滿京城擒拿那子,可惜那子卻彷彿憑空消失了似的,找了許久都未能找見。
“此後又過了幾月,你母親漸漸康復,那怪病再未發過,直到兩年後,你母親突然陷昏迷,撒手人寰。父親事後回想,曾疑心那子與你母親的死有關,可是從那子出現到你母親去世,當中足足隔了兩年,有什麼毒|藥或是伎倆能延後這麼久才發作?”
傅蘭芽聽得心痛如絞。
父親果然不清楚母親的真正死因。
自己的異樣,母親比誰都清楚,想來母親當初也是在翻過那本書後,才得知自己中了同心蠱。
而以母親的聰慧,事後又足足花了兩年功夫來確認。
左護法懷疑到了母親的頭上,卻礙於當時父親的權勢,無法堂而皇之擄人,於是只能用這種方式試探母親,原以爲母親會主前去尋,誰能想到母親爲了子,寧願選擇自戕。
這真相何其殘忍,父親和哥哥知道的話,定會肝腸寸斷。
生生嚥下間的意,強笑道:“不論那子什麼來歷,也不論母親與那子有什麼恩怨,如今鎮教兩大護法已除,皇上又已下旨剿滅鎮教餘黨,母親當年過的委屈,暫且可以放一放了。”
心裡卻道,平煜是唯一一個知道所有真相之人,如今右護法雖然牢中,左護法卻下落全無,如有機會,不知可否讓平煜想法子將這子尋到,一筆一筆清算當年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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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剛矇矇亮,外頭便已人聲鼎沸。
因著娶親之人既是西平侯府子,又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可謂鮮花著錦,京城迎來近年來最熱鬧的一場婚事。
震天的鑼鼓聲中,傅蘭芽含淚拜別了父親和哥哥,由著喜娘扶著上了花轎。
西平侯府高朋滿座,除了滿京城上趕著來道賀的員及勳貴,洪震霆、秦勇姐弟、李由儉等江湖人士更是被奉爲上座。
這一日平煜已盼了好幾月,好不容易盼到天黑,他心裡早已生出一雙翅膀,恨不得立時前去尋傅蘭芽纔好。
李攸、李由儉等人卻有意跟他使壞,不是拉著他飲酒,便是拉著他扯淡,總歸不肯放他早早離去。
在李攸的慫恿下,席上諸人開始起鬨,都說難得今日這般高興,非要好好鬧一鬧房才肯罷休。
李珉見說得大夥熱鬧,也要高聲附議,還未出口,忽覺襟被人扯了一下,訝然轉頭,卻見陳爾升正悶聲不響地剝著花生,彷彿剛纔不過是他的錯覺。
他頓有所悟,復又擡眼看向平大哥,因這回留了意,這才發現平大哥臉上那原本極爲舒暢的笑容已著幾分勉強,若是仔細分辨,簡直可琢磨出“冷笑”的意思。
他跟隨平大哥多時,自然知道這笑容意味著什麼,平大哥分明已耐告罄,再被阻撓幾回,面上不,心裡怕是會氣炸。
他若這個時候跟著添,等平大哥銷了婚假回都督府,說不定會好好尋一尋他的晦氣。
想起此,他驚出一聲冷汗,瞥了瞥陳爾升,悄悄放下酒盅,再不肯作怪。
***
平煜爲了跟李攸等人鬥智鬥勇,幾乎使出了平生絕學,好不容易了,他一刻也不耽誤,快步流星進了院。
皇上另賜的宅邸正在收拾,就坐落於西平侯府後頭那條巷子,離得頗近,他和傅蘭芽親後,還會在家中住些時日,等過了年,纔會搬到那邊宅中去。
他和傅蘭芽的房正是他從小到大所住的院落,因著他個人喜好,院子裡除了一株參天大樹、幾盆鬆,再無旁,要多簡練便有多簡練。
他知道是喜好花草的,也知他那男化的院子未必討歡喜,所幸的是,因著大哥獲救的關係,父親和母親早已對傅家解開心結。親前,母親特取出好些箱底的寶貝,親自帶了下人在他屋中佈置了一番。
擺了一對流雲鉛綠釉花瓶,換了一對玉雲鉤帳珮,窗紗也糊了茜影紗,見房中總算添了幾分婉約之意,母親這才滿意地罷了手。
於這等事上,他一向沒有說話的份,只能杵在一旁,任母親佈置。
旁的他都沒有意見,可是一看見那淡紅的窗紗,便忍不住直皺眉。
母親知道他是嫌那窗紗氣,說:“你別腹誹,這窗紗如今京中不閨中兒想得,母親也是好不容易得了一匹,何況你們新婚,正該到都喜氣洋洋的,傅小姐看見,必定喜歡的。”
他說不過母親,只好挑眉笑道:“您說什麼便是什麼。”落荒而逃。
既傅蘭芽喜歡,便隨母親折騰去吧。
想到此,他腳下步伐又快了幾分。
好不容易進了院,一瞥間正房裡那過窗紗映到院中的朦朧線,他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忽然想起幾月前一行人在竹城盤桓時,他因著陸子謙的一番誅心之論,上如同上了枷鎖。
記得那晚,他心事重重回到院中,擡眼瞥見傅蘭芽房中的燈,心裡備煎熬,明明跟近在咫尺,只要上臺階便可推門而,卻因眼前橫亙著無數道看不見的坎,艱難得邁不開步。
因著太過抑太過憋悶,他生生熬出了一場高熱。
而今一切雖是他和傅蘭芽努力掙來,卻因來得太過不易,讓他時至今日,仍覺得像夢。
不知不覺間,他已走到正房門口,推開門,一腳邁房中,走過外屋,繞過屏風,到了室,一擡眼,終於見了靜悄悄坐在牀上的那位眉目如畫的人兒。
明明這一刻已早有準備,在看見的一剎那,他仍有些目眩。
一雙麗的眸子裡盛滿了思念,正大膽的、專注地與他對視。
他定定了許久,結滾了滾,邁步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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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一輛馬車從西平侯府駛出,往京郊馳去。
馬車上坐著的正是傅蘭芽,平煜則騎馬在車旁隨行。
因著秦勇等人今日便要離開京城,他們夫妻二人正要前去相送。
傅蘭芽端坐在車,低頭靜靜地著膝上的幾個包袱。
一個包袱裡裝著打算送給秦當家等人的禮,另一個…… 則裝著一件曾累得險些丟了命之。
正發著呆,忽然馬車一停,平煜舍了馬,掀簾上來了。
傅蘭芽瞅他一眼,挪了挪子,任他在旁坐下。
新婚這幾日,平煜如同了僵的馬,每晚都以折騰爲樂。
雖說其中有幾回,也嚐到了難以言說的快樂,但平煜顯然不知道適可爲止的道理,一折騰起來便沒完沒了。
於是這些時日,知道了原來不但他能在上頭要、從後頭要,更有好些以往從未想過的五花八門的花樣。
而且原來夫妻行事的所不只限於牀榻間,還能在妝臺上、書桌上、窗前榻上、乃至那座西洋落地鏡前……
尤爲氣人的是,林嬤嬤自從陪嫁進了西平侯府,簡直跟從前判若兩人,非但再未唸叨過戒德那一套,甚至還做了好些樣式人、旖旎的抹。
因配鮮亮、針腳一流,比平煜在金陵時置辦那些布料不知討喜多。
以至於平煜這些時日再見到林嬤嬤,要多客氣便有多客氣……
簡直沒臉再想下去。
平煜剛一坐下,便瞥見傅蘭芽臉發紅,想了想,咳了一聲道:“子可舒服些了?腰還酸不酸?”
傅蘭芽輕哼一聲,不肯理他,是又如何?他知道歸知道,該折騰的時候可一點也不手。
平煜也知道這幾日自己有些忘形,想著的,怕是經不起這般折騰,索摟了,低哄道:“今晚咱們好好歇歇,誰也別撥誰。”
傅蘭芽正要鬆口氣,聽到後面那句,又氣不打一來, “我何時撥過你?”
平煜似笑非笑地盯著,“好芽芽,你別哄我,你敢說你一點也不喜此事?”
傅蘭芽撇過頭,瀟灑地說道:“不喜。”
“真不喜?”
“真不喜。”
“那昨晚,你爲何在我下熠郎、熠郎個沒夠——”話未說完,腰間傳來一陣劇痛,卻是傅蘭芽惱怒地擰了他一把。
“好好好,是我胡說八道。”他對上傅蘭芽怒得如天上皓星的雙眸,心知惱得狠了,不敢再惹,連連道歉,低笑,“我的芽芽可一點也不喜此事。”
一路到了京郊,傅蘭芽因顧及正事,氣才稍平。
馬車停好後,夫妻二人等了一會,就聽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掀簾一,果是秦門及行意宗的一彪人馬。
傅蘭芽戴上帷帽,由著平煜攙著下了馬車。
秦勇姐弟及李由儉見狀,忙也下了馬,大步迎了上來。
“平都督、平夫人。”
傅蘭芽對上秦勇姐弟坦的目,心中微,將早已備妥的禮呈上,含笑道:“此去蜀中,路途迢迢,各位一路保重。閒暇的時候,記得給我們來信。”
秦晏殊看了看平煜,又看了看傅蘭芽,目微凝,接過那禮,笑道:“多謝。”
秦勇在一旁看著,不知如何,忽然想起一句“金風玉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笑著搖了搖頭道:“能結如二位這樣的人中龍,是秦某畢生之幸,二位自管放心,一等到了蜀中,秦某便會去信京城,給二位報平安。”
平煜道:“那便再好不過。往後秦門及行意宗有什麼用得上平某的地方,只管知會一聲。”
李由儉笑道:“正好。我和秦當家的親事正好定在明年開春,若是平大人事忙,不能親來喝喜酒,隨份禮我們也是高興的。”
平煜笑了起來,“那是自然。”李由儉這哪是索要隨禮,分明是將他視作摯友纔出此語。
夫妻二人送了又送,直到送到京郊驛站,才依依不捨地回城。
路過盤龍澗時,平煜忽令五軍都督府的部下停馬,攜傅蘭芽上了山。
走到那深不可測的澗前,他停下腳步,轉頭問傅蘭芽:“可想好了?”
傅蘭芽決然地點點頭,將手中那個包袱打開,取出由五塊坦兒珠,遞於平煜。
平煜接過,遲疑了一下,揚臂一擲,將那曾幾度掀起腥風雨、又引得無數人丟了命的所謂“寶”扔澗中。
這才拉了傅蘭芽往山下走去。
見仍有些唏噓,便笑道:“今日岳父大人過壽,我父母和大哥早已到傅家拜壽去了,可別等開了席,咱們兩口子還未面。”
傅蘭芽被這句話引得心頭一鬆,於是徹底將那塊不祥之拋諸腦後,笑道:“今日替父親祝壽是一樁,你可別忘了,你還答應過些時日帶我去雲靄寺摘梅花的。”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了?只是你別忘了,雲靄寺除了梅花是一絕,於求子上也甚是靈驗,“他回頭看,低笑道,“你可想好了,咱們可要這麼快就要子嗣。”
兩人說話的功夫,頭頂的天越發顯得幽藍,清冷的北風颳過,漫天雪花片片飄落下來。
傅蘭芽指拭去落在平煜臉上的一滴雪水,默了默,似笑非笑道:“若真這麼靈驗,爲何皇后每年都給雲靄寺供奉無數,幾年都未有子嗣,直到上月才得了一位公主?”
平煜索一把將傅蘭芽打橫抱起,自信道:“旁人是旁人,我是我。”
說著,笑了起來,摟著傅蘭芽往山下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再送一次紅包吧。
平芽故事到此就結束了,謝一路相伴,有緣再見。這幾天會不斷修改前文,看到更新提示勿點哈,番外大概週末會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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