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

元和帝很有這種被劈到的時候，現在卻被一記響雷正中紅心，腦袋上直冒青煙。他是個聰明人，並且也自認是個聰明人，因此生出一種壞病——對自己的聰明才智極其自負，總以世事難逃我掌握。他活到這把年紀，也確實沒有多事離過他的掌控。在此之前，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楚王謀反，所以他纔會那麼地生氣。

然而楚王那件事，他可以說自己是問心無愧的，是楚王辜負了他的信任，是楚王的錯。眼下這件事……能說是姜長煥的錯麼？父母之命，妁之言，他也不知道元和帝看中了誰呀。難道能說是簡氏夫婦倆的錯？他們跟賀家相識在前，生死之，結爲兒親家，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

可元和帝心裡那口氣怎麼也平息不下來。事離了掌控是一件，求而不得又是一件，最讓他難堪的是，他前一刻正想著自己的好事兒呢，下一刻，就親自將人拱手相讓了。唾手可得，卻又失之臂，纔是最讓人扼腕的！常使人食不下咽，夜不能寢，想起來就恨。

不是你們的錯，難道是我的錯不？聖明天子，豈會有錯？

然而，總要有人爲這件事負責！元和帝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應該負責的人——楚王！

都怪你！要不是你，他們也沒這樣的誼，也就不會婚了。反正，皇帝是不會有錯的，如果有哪裡不對了，也是別人的問題。元和帝死死抑著緒，不肯在這些人面前出些來，那樣會讓他覺得恥辱。

葉皇后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要遷怒於人，對簡氏使了個眼，示意不要再開口。簡氏還在興著呢，比兒子更早地相中了瑤芳，一朝得償所願，就有些控制不住緒了。虧得是在宮裡，嚴肅的場合制了的緒，讓的頭腦沒有那麼熱。葉皇后的眼神掃過來，很快就接到了裡面的訊息，心裡卻是納悶兒：這是怎麼了？

想了一想，以的智慧所及，正對元和帝解釋道：“已經相好了日子，孩子爹寫好了摺子，昨天就遞上來了呢。得您準了，我們就辦。”我們並沒有自作主張，還是很重視皇帝的意思的。這樣的想法很合常理，也算是對元和帝有一定的瞭解的了。卻不想元和帝氣場不對，完全不是因爲這個。

元和帝聽了，險些要吐：昨天遞的摺子，我還沒看到呢！到了這個份兒上，我能不準麼？！這兩天前線捷報讓他把其他不要的事都扔到了一邊兒，竟不能給他一點緩衝的時間。一想到等下還要咬著牙批準了姜長煥娶了賀家閨的摺子，他簡直要瘋了。

從來沒吃過這樣的悶虧！還是這種當事人本就存著坑他的心思，偏又將他坑得吐的悶虧！

他還死要面子，不想顯出不對來，也嚴肅著臉對簡氏道：“二郎長大了，家立業，以後就不能當作小孩子了。”

簡氏忙說：“這是自然的，這麼好的媳婦兒，一定不能虧待了，必要二郎上進才行。”

元和帝又是一口老哽在頭，二郎上進，還是我提攜的呢！葉皇后忍笑忍得極是辛苦，表也不得不嚴肅了起來——憋的。元和帝還得強撐著說：“我說的不是這個！”越想越憋屈，終於有了點發作的跡象，“他不小了，他哥哥呢？才收到的捷報，他也快要回來了，可不要偏疼小兒子，忘了大兒子！”

這口氣越發的嚴厲了，簡氏不著頭腦還是被震住了，忙說：“是是是，我們也說來著，不能只顧著小的，卻忘了大的。不過他經過了事兒，想讓他婚事上頭如意，想要問問他喜歡什麼樣兒的，再給他定。”心道，皇帝這是怎麼了？

元和帝不順心，卻又找不著別人的破綻，難過得要命，很想現在就走，理由都是現的：大捷之後，有許多事務要理。還沒提離椅子，又被韓太后了回來。

韓太后作爲元和帝的親孃，不算聰明也不算笨，更因有著“我是你媽”護符，等閒不用看人臉。與兒媳婦葉皇后作對多年，葉皇后也沒能將如何，現在不過是對上一吳貴妃，認爲自己很有勝算。不免又提起來關心的話題：“他們兩個孩子都很好，家立業，有他們父母心，你自己的兒子，也分一點心來照看照看！烈兒都多大了？他的師傅在選定了沒有啊？你問問，”一指簡氏，“兩個孩子什麼時候開始讀的書啊？”

王才人在一旁聽了，心裡咯噔一聲，要糟！

果不其然，元和帝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全力開火的人了。就見他將臉一轉，正對著王才人：“皇子的事，豈是你能管的？！沒事過來打攪娘娘做什麼？”

王才人被他兇得滿面通紅，又不敢哭，深覺自己倒黴。原本一顆心都放到“賀敬文兒”上了，當年賀氏封妃，何等彩，追贈父祖，由此又發其繼母之惡，總是一連串的反應，由不得人不知道。從孤到寵妃，實乃宮的楷模！王才人卻覺得惋惜，有這等榮寵，居然不思上進，不能得專寵，還跟在葉皇后後忠心太過，何其傻也！真是奴堅強！換了王才人，先有聖寵，再得皇子，不幹政議政，散其後宮，就枉來這世上走一遭了。

王才人想走的，就是這麼個路子。

只恨到了宮裡，以其容貌，也頗得了一陣寵，還生了兒子。正以爲計劃得行，元和帝卻漸漸地疏遠了他，此時再想投葉皇后門下，皇后也不搭理了。好在還有個太后，王才人知道，韓太后是在利用，老太后看吳貴妃不順眼了。利用就利用，人誰不是相互利用的呢？你敢利用我，就得敢承擔後果！只要我兒子做了太子，哼哼。

賀敬文守住湘州的事傳到耳朵裡，也很是研究過了一回，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賀敬文不曾娶柳氏爲妻，一定是的看不上男的，搞不好問題出在柳氏那一邊。無論出在哪裡，賀妃不能宮，的勝算就又大了好幾分，若是讓賀妃宮了，再與皇后聯手，那還有什麼戲唱？

在韓太后跟前，聽簡氏說了要給兒子娶賀妃，就差沒拍掌喝彩了。

然後元和帝就來了。再然後，就被遷怒了。王才人總也想不明白，元和帝怎麼就那麼的喜怒無常。說的不是都準了麼？的才藝難道不是比吳貴妃強面倍？跟那個蠻橫暴的吳貴妃比，哪點不如啦？百思不得其解，特別想知道當年賀妃是怎麼應付這個皇帝的。有時還會特別惡意地想，是不是也不得善終了？落到這樣一個皇帝手裡，能有幾人得到好下場了？

【我真是替了罪了。】王才人心裡嘀咕著。不當太后就虧本了！白這許多罪。賀妃必有過人之，至對付皇帝的本事是有的。若能將拉到自己這邊，時常進來出個主意……要怎麼收服呢？

然後就被元和帝藉機又斥責了一番。韓太后見兒子是真的在怒，又了，王才人便被頂了上來。這個時候，再不敢使小兒，以爲“有個敢頂”就能得皇帝青睞了，只能裝死聽著。

好在葉皇后雖然對王才人不親近，卻也不好讓皇帝再多丟臉，救場來了：“聖上說的是，這是前頭大臣們該心的，我們就說說家常便是了。”說完又對簡氏一笑，問姑娘家父母答應了沒有。

簡氏也覺得出味兒不對來了，陪笑道：“已經去問了，那頭也沒說不答應。”

元和帝心頭又是一堵，撂下一句：“本來好好的，又被掃興，你們慢說，我前頭還有事呢。”便走。

簡氏見狀，也不敢再留，匆匆告辭而去，回來跟丈夫兒子說了一通宮中見聞：“看來聖上是真的不喜歡才人母子。”

姜長煥聽了母親說元和帝還給了他田宅，哭笑不得，再聽說什麼才人母子之類，對簡氏道：“他們家的事，咱們不要多管。從來宗室、勳貴，都是不大管這些個的，連閒話也不要傳。文們沒旁的事，就是爭爭爭的，咱們與他們不一樣。”

姜正清也勸妻子：“自家這兩個兒子的事還不夠你忙的？哪有功夫管旁人家的事？”

簡氏一想，也開心了：“是啊，管他們呢！”歡歡喜喜去準備放定的事宜，還問，“你們的摺子，上頭什麼時候能批下來啊？我看聖上像很忙的樣子。”

姜正清道：“你今天又提了一回，應該很快的，說不定，聖上現在正在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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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帝確實在看那道摺子，他一坐下來就命人將摺子拿過來一通翻揀。姜正清的字寫得很工整，格式也是標準的格式，沒有一點兒病。元和帝握著硃筆，拿著勁兒，很想在上頭畫個大叉。越看那個“賀”字，越肺管子。手一抖，好大一滴硃砂落了下來，鮮紅鮮紅的，好像元和帝心頭滴的。

匆匆寫了一個“準”字，元和帝將筆一擲，怒道：“昨天的摺子，怎麼沒人提醒我？！”尋個由頭，將昨天伺候的太監給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著實打！

還沒打完，又有宦來稟，一共有七比較合適的宅子：“都在圖上標了出來，聽憑聖裁……”

元和帝掀桌，桌子木材太好，沉，沒掀，該而捶桌：“一個一個，都不肯讓朕安生！”宦本不知道皇帝在發什麼神經，只能猜，大概是在慈寧宮裡惹氣了。再一猜，一定是因爲皇長子的事，皇帝不好跟太后翻臉，就又來折磨下頭的人了。

對於宦們來說，這宮裡就沒幾個好人，一個比一個難伺候。也就葉皇后，公平厚道些，旁的人，喜怒無常的居多。宮人們對於這些主子們，實難生出什麼忠誠之心。誰的兒子做太子，與他們何干？只能讓太子的母親更囂張，大家的日子更難過。宮宦們也樂得私下說說這些人的壞話，瞧他們的熱鬧。

眼看元和帝魯地扯過了地圖來，胡圈了個離宮城最近的宅子，又將圖擲了下來。宦爬在地上將圖揀起，倒退著捧圖出去傳話。不消半日，宮中上下就傳遍了“皇帝很不喜歡王才人母子，一見王才人就生氣，連前線大捷都不能令皇上開心”的流言。

元和帝發了一通的脾氣，心裡堵得難，還得接著批閱奏章。這麼大的國家，一天小事無數，給閣又或司禮監等篩選、做節略，最終他還是要看一看的。案頭已經堆起了尺半高，好弄權的皇帝，是不會不勤政的。扯過幾篇來看看，都是關於前線的，將士的封賞、百姓的安、後續的鎮守……

元和帝漸漸投，心也平復了不，連對著姜長煬的名字，都能不去想姜長煥了。批完了，手腕，晃晃脖子。又招了一個小宦來，對那一撂不要的摺子揚揚下：“念。”

無巧不書，頭一份就是關於姜長煬的。姜長煬被他拖過來進了錦衛，元和帝的本意是要這個長得很不錯的晚輩過來充個門面，出行帶著的。這一份就是錦衛指揮使的安排回覆，這是皇帝欽點的人，指揮使也比較重視，特意寫了個摺子告訴元和帝——我把他放您跟前了。一想到他在錦衛，要在自己面前晃悠……

皇帝就想自己。

“停！拿來！”元和帝的口氣又不好了起來，扯過了摺子，惡狠狠地批道：著其往北鎮司歷練！

硃紅的大字力紙背，淋漓醒目！

北鎮司管著詔獄，兇神惡煞之名上下皆知。比起出宮的儀仗隊來，名聲確實不大夠好，然而因爲管著詔獄，也算是有些實權，卻又承擔著皇帝莫大的信任與力。也不知道元和帝是怎麼想的，就這麼將姜長煥給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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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文行下，很快就傳到了姜長煥的面前。姜長煥心知肚明，這大約是元和帝怒氣攻心，氣糊塗了。他原是應該在前的，現在被踹去管詔獄，怎麼看怎麼像是報復。姜長煥比劃了一下，北鎮司就北鎮司吧，都是姓姜的，想來元和帝也不能再把他怎麼樣了，頂多就是眼不見爲乾淨唄。跟爹孃說得委婉一點就好。

姜正清驚訝地問：“不是前？”

簡氏咬著手指頭道：“這個，都是錦衛，可在前的名聲要好些呀。”

姜長煥心道，可不是麼，皇帝真是太稚了！笑著對簡氏說：“前聽起來風，也能向聖上進言，可在人心裡，終究是有些取巧的。不如做些實事，才能得人敬重。”

簡氏道：“你休哄我，我雖是宅婦人，卻也不是一竅不通的。錦衛有什麼好名聲？能做什麼實事？那哪是敬重啊？放到前還好，放到那裡，你做出實績來了，名字都要被拿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兒了！”

姜長煥微笑道：“哪會到這般地步？不拘什麼地方，都有人能有好名聲，做出實事兒來。且過二年再看，就知道了。不過，這是錦衛裡頭的事兒，不好跟您說而已。”

簡氏將信將疑：“真的？”

姜長煥認真地道：“真的。不信等哥哥回來了，你問他，他必也是這般說的。這是朝廷上的事兒，不好細講。”

簡氏道：“那你可小心著些。”

姜正清也擔心此事，想跟兒子好好談一談，先將妻子忽悠開了：“二郎這麼大的人了，他有數兒。他定親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再點點定禮。”將簡氏支走了，才問姜長煥是不是真的有數，要是敢糊弄父母——“你哥哥可就快回來了，我他收拾你。”

姜長煥失笑，對父親道：“爹也說哥哥要回來了，楚地算是平定了，縱有三二餘孽，也於大局無礙了，接下來，纔是正經的清算呢。這個時候，正是北鎮司出頭臉兒的機會。先前問罪的那些，不過是九牛一。再有，爭儲之事，各方恐要借力，排斥異己。連聖上，也會藉此發難，清一清不隨他意的朝臣。”

姜正清驚訝道：“原來是這樣麼？聖上對你真是寄予厚，你一定要盡忠王事，不可辜負了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