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一旦覺到歲月在自己的臉上、中的流逝,就開始喜年輕的*、健壯的,玩一些不算劇烈卻又能激盪其心的遊戲。他們熱衷冒險,卻又不願放棄現有的安逸,就喜歡拿別人來冒險,以戲弄人心顯得自己高大而有控制力。
元和帝還不到四十歲,就已經有了這種傾向了。雖在壯年,但是鑑於皇帝這個職業能活到過四十已經對得起前輩了,極有危機的元和帝不是一般的彆扭——哪怕他不承認,已經在下意識地做了。
怎麼可以有事不在控制之下呢?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可惜的是,他晚生了七百年,沒趕上大唐盛世。放到大陳朝,他這點小心思就不能說出來,更加不能做。也是心塞。
當然,如果兩人解除了婚約……
那也不行!
誰是侄媳婦兒的呢?換個別人家的,解除了婚約,倒是可以的。
元和帝輾轉反側,愁眉不展,連看著朝臣們的混戰,都覺得沒滋沒味了起來。
得了中宮嫡子,雖然不曾冊立,但是大家已經默認了,只要活下來,就是太子。這是天大的喜事,元和帝也不能板著臉,何況他確實也很欣。然而獨時總是哀聲嘆氣,到葉皇后看兒子,笑完了,兒子呼呼大睡了,他又一臉的惆悵。
葉皇后喜得麟兒,歡喜無限,熬了這麼多年,終於有個盼頭了,因此格外上心。見元和帝每每看完兒子就緒不對,不由心警惕——這又是犯了什麼病了呢?哪有親爹見著親兒子之後是這副表的?招誰惹誰了這是?
葉皇后旁敲側擊:“兒科的李妙手說,孩子很健康。唉,只盼我能看著他長大,不要讓我傷心。”
元和帝胡點頭:“你不要胡思想,太醫院派兩個兒科上頭有造詣的人來,時刻盯著吧。”
這口氣有點漫不經心的,像是還沒緩過勁兒來,也不是慨先前夭折的孩子呀。
葉皇后咬起了指甲:有古怪。
不是因爲孩子的事,葉皇后放心不,也有心揣起來元和帝的心事來了。前朝也很“太平”,這個“太平”,是指在元和帝的預計之。大臣們沒來得及抱一團來干涉皇帝,相反,他們部正在激烈地廝殺著。因中宮誕育皇子,大臣們、命婦們紛紛上表祝賀,葉皇后空瞄了一眼,謝承澤還好好地杵在那裡,還能上賀表呢。元和帝立起來的靶子還沒倒,這場熱鬧且有得看了。
不在前朝,不在兒……要不就是後宮,要不就是修道。這兩件事,都很不如元和帝之意。
張真人仙逝,元和帝不但失去了一個修真路上的引路人,天下也失去了一個能一定程度上緩解元和帝緒的人。張真人的離世,給元和帝的打擊是極大的,即便他口上不說,葉皇后也知道,這麼一個老神仙死了,“原來,老神仙也是會死的啊?”,這一句話就能把元和帝噎南牆上。不過,說這話的人已經被元和帝一腳開到貴州道去做史了。
求仙問道,這就沒辦法了,張真人的弟子明顯不如老神仙的功力深厚,現在唯一的用途就是陪他練丹。張靈遠不但學問不如乃師,連侍奉皇帝上頭也不如。張老神仙是能讓元和帝往老君觀跑的人,張靈遠就只能顛顛跑到宮裡來侍奉。
算了算了,兒子已經生了,哪怕他嗑藥把自己嗑死了,都不算什麼大事兒。頂多把張靈遠捆起來問罪,一刀瞭解。
後宮麼……也是,以前最得寵的吳貴妃廢了,元和帝也沒機會再將放出來了——史們頭一個就不幹。史有時候比錦衛還可怕,錦衛沒發掘出來的事,他們都能知曉。有些宮闈辛,也不知道爲什麼,宮裡的人還不知道呢,史的彈章已經上了案了。當然,如果給葉皇后一個機會,若是元和帝敢讓吳庶人翻,也會將消息捅出去就是了。
修仙問道幫不了元和帝,後宮的事就簡單了。已經在宮裡的,沒被看中,那大概是真看不上眼。那就趁著自己生了兒子,等孩子過了滿月,由中宮提出來放一批宮回家。過一陣兒再從民間重選些宮進來,從裡面挑幾個伶俐的伺候元和帝就是了。
憑良心說,葉皇后也不大想選新人進來給元和帝作踐,京畿附近百姓服役是定製,使喚是正常的,但元和帝對宮人的態度,實在稱不上友好。若要不選新人,舊的就出不去。等到韓太后提出來,不定又要出什麼夭蛾子。還是將事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範圍比較好。
自打生了兒子,葉皇后說話的份量就更重,底氣更足,韓太后也略熄了熄火,只是委婉地提出來:“如今滿宮裡都沒有他金貴,你可看好了他,將無關要的事都放一放。”
葉皇后知道婆母這是又不甘寂寞了,王庶人死了,再沒一個很會奉承的人來討歡心。大家都不是死人,明顯對中宮再熱一些。便順勢將許多事務移到韓太后的手上,自己安心坐月子將養,養好兒子。上一胎就是因爲才剛,年輕又有些好強,吳氏步步,韓太后又於旁添,鬧得虧了子,生的兒也有些弱,遲遲懷不上第二胎。
現在只要守好兒子,最後一切就都是的,何不好好活著,活得長一些呢?而且還能給韓太后再找點事做,讓忙一忙。
葉皇后打定了主意,安心坐月子。這個時候的,也完全沒有想到,修仙問道與後宮之事,有一個人是可以雙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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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雙擔的人此時正在老君觀裡,並不像張靈遠跟元和帝說的那樣:“自從師傅仙逝,師妹不願染事非,又要備嫁,也久不來了。”
是被師兄急召過去的,看著老師兄急得打轉,連聲問:“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好?我可不想死啊!”
不得不無奈地問:“您做了什麼違法的事兒啦?”
張靈遠得師傅臨終囑咐,遇到爲難又沒有主意的事,乾脆去問師妹。張靈遠恰遇到了難題,自己不好隨便下山,便請師妹上山一趟。急著讓師妹給拿下主意救命:“違不違法的我不知道,可真的是要命的事兒啊!你說,咱們雖是丹鼎派,自己家知道自己家的事兒,我合個藥丸子行,煉仙丹?這不逗樂兒麼?有那丹藥,我特麼自己吃了昇天去,誰tmd還留這地兒這個罪啊?”
瑤芳樂得顛兒顛兒的:“誰你啦?”
“還不是!”低了聲音,“還不是那位天子?你說,做什麼不好,拼命嗑藥!我悄悄了一把他的脈,子還是很康健的,可要吃藥,我包他死得早!這話又不能對他講,你說,要跟他講了,得罪了他,咱們這道統還要怎麼發揚大?旁的不說,老君觀上上下下這些人,我得養活吧?不能一頓一碗清水一個饅不死就算對得起他們了吧?真要那樣,人還不得跑了,江湖道士,那不就是行騙居多麼?咱們道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外頭人一提起來,哦,跟騙子是一家出來的。我怎麼對得起師傅呀!”
“是的呀。”
“還得要有點名氣。還得伺候著這些爺們。可講真的啊,我不貪心,只要日子能過得下去就行了。我想過得略好一點,可不想搭上命啊!師妹,你師兄有時候是有點小心思,可我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啊!自古給皇帝煉丹的,有一個有好下場的嗎?”
瑤芳斂了笑容,這師兄還真是明白的。上輩子的時候,因爲元和帝的原因,和葉皇后倆人對這“道”字,厭惡得不得了。一朝弄死皇帝,這羣道士的下場可想而知。不止是們,要葉皇后看來,張靈遠倒沒攛掇元和帝什麼,就是聽命行事,趕出宮去也就是了。可朝臣們不樂意,很是攻訐了一段時間,弄得張靈遠相當狼狽落魄。
如今看來,張靈遠並不止是不攛掇,而是本不想摻和,無奈點子沒老神仙,手腕沒師傅高,還要養活一大家子。這就悲劇了。明知道給皇帝煉丹的沒個好下場,還是得這樣。也是慷慨悲壯。
這年頭,當個神也不容易啊!
尤其是有點自知之明,腦筋還清楚,心地還算善良的神。
可這事兒是無解的,瑤芳道:“丹鼎與符籙,在宮中貴人心裡,孰優孰劣?”
張靈遠苦笑道:“這些我都明白的。”
丹鼎派長盛不衰,並且在宮裡很是吃香,也與這些“貴人”的心理有關。他們並不是真的對道教興趣,什麼丹鼎符籙,幹他們p事!人家就沒想要修道,他們想要長生不老。清心寡慾的修道生涯他們怎麼捱得過去?反正爺有錢有勢,想要什麼材料只管說,管夠!趕給爺煉兩顆藥丸吞吞。最好一吞百病全消,二吞長生不老,第三吞拿來當備胎。
丹藥看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賣相也不錯,符籙麼……驅鬼的時候就有,民間喝符水的時候就有,底層要造反的時候就有——廣施符水,從黃巾那會兒就開始了。正經供奉,也朝廷也供奉,畢竟要團結這些勢力。其實心裡,還是喜歡丹鼎派一點。
他們給了丹鼎派榮耀、金錢,丹鼎派就要爲他們的虛無縹緲的追求服務,逃不掉!
可張靈遠實在是太可憐了,瑤芳又與他有淵源,接得多了,知道他不是個惡人,相反,還有幾分善心,也想幫他一回。輕聲道:“你要丟開了這個,不但護不住老君觀,要眼皮子淺的人知道了,向今上遂自薦,那就要拖累死一羣人了。”
“我知道啊!我掌這道觀三十年了,也不是隻知道唸經!人心鬼蜮,經的見的多啦!我不是爲了著他們不他們去找死,還拖累大家夥兒一塊兒死,我早領著他們不幹了!可要真煉丹藥……我怕把聖上吃死了啊!”
【他死了不打,老君觀要被遷怒,那就虧大發了。】瑤芳心裡默默地添了一句,看張靈遠就一刻也沒停下來,一直在地上打旋兒,頭疼地道:“您別轉了,一口兩口的,吃不死他!”元和帝拿丹藥當糖豆兒吃了二十多年,最後還是瑤芳一個忍不住弄死了他。在那之前,元和帝連噴嚏都很打。
“他可不是一口兩口的吃啊!”
“您不會換個方子?平和些的,先拖著?”
張靈遠快要哭了:“他在這上頭的造詣,快比我強啦!很難瞞得過啊!我跟你說,在他面前別玩花招,被識破了一定會很慘的。我看那個王庶人就是玩花招玩過了頭,然後就死了。燒死的時候可慘啦!罪過罪過!打那之後,聖上就變了花樣兒,對金丹上的要求就苛刻了起來,還指示著我往方子裡添這添那。咱說起門來說實話,丹砂,鉛汞,哪能多食?都是有毒的啊!微量一點,搭配好了方子,做出君臣調和的良藥來,能提神醒腦,輕健。擅改藥方還長年累月吃下去,吃不死他我頭給你!”
瑤芳道:“我再想想。”以前想的是,等元和帝駕崩了,史要來踩張靈遠的時候,家裡人在朝上的也不,多能說上話。韓燕娘對老君觀是激的,老君觀本對元和帝死後的政局產生不了什麼大的影響,在可踩可不踩之間。還是能夠挽救的。
現在聽張靈遠這麼一講,就知道是王庶人事的另一個影響了。對於一個原本就信鬼神之說的皇帝來說,遇到了靈異事件,這刺激未免太大!
張靈遠又手合什,又放下,再一手,里忍不住發出奇怪的聲音。瑤芳道:“別急,不是什麼大事兒。他不是要改方子麼?你給他改?”
“什麼?!!!!!”張靈遠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還改?還給他煉丹?要不敗落就敗落吧,總比沒了命強。要是皇帝吃我的藥吃死了……”
瑤芳道:“沒那麼嚴重的。你已經掌了道籙司,以爲那麼容易就能退下來?新上來的人不會踩你?嘖!爲一個道籙司就能爭這樣。你不會改吃不死人的藥麼?”
“他看得出來!”張靈遠提高了聲音。
瑤芳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您眼裡只有丹藥啊,不能往遠想一想麼?您先前跟我說了什麼?擔心的是朝局,是下場,是不是?這些也是跟金丹沒關係的。”
“你師兄已經急得想投井了,腦子轉不了那麼多彎兒,你就直說吧。姑,你求你啦!”張靈遠一面說,一面作了個深揖。
“就說師傅那兒還有一個方子,只是太過匪夷所思了,纔不敢拿出來。怕他不相信。”
“啥?我哪裡有新方子啊?”
“有的。”瑤芳語氣肯定地說。
張靈遠怒道:“說人話!”
“豆芽啊。”
“啥?”
瑤芳含笑道:“服金丹也是有講究的,服藥前先喝碗豆芽豆腐湯,豆芽得是自己親自種的。溫水泡豆子,暖房裡擱一宿,起出來生了芽,洗去了浮皮,煮。哦,金丹也是有講究的,不是什麼藥材都行,也不止是年份,煉藥前這材料都得有供奉……”
張靈遠不愧是做了三十年觀主的人,眼睛越睜越大,很快接口道:“這是配套的,絕不能輕易更改。而且師傅已經去了,想來他老人家是自有考量的。咦?師傅給聖上煉丹,好像也沒煉幾味呀,多半是講道。唔,想要昇仙,還是要看虔誠的。再佐以丹藥。咦?這樣是不是可以將符籙派也拉進來了呢?不不不,還是別了,引他煉打坐就好,萬一喝符水喝死了,外人分不清楚,我們也要吃瓜落。豆芽也吃,改種豆芽悟道吧……清毒靜心的藥丸倒是可以進獻一點。”
瑤芳見他已經著了門兒,便笑道:“師兄既已有了計較,我便不打擾了。”
張靈遠沉浸在了糊弄皇帝的大業裡,深深地挽留師妹,一起爲這項偉大的事業貢獻聰明才智。瑤芳道:“的的是得回去了,師兄計劃得已經很周全了。只是現在先別拿出去,您再琢磨一陣兒,看有沒有什麼疏。師兄記得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