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天下的天玄城宮廷中,曲紅綃和赫連瑄相對而坐。
“所以,現在只有我一個升格者?”赫連瑄沒什麼改變,始終是帝王的形象,眼神悠遠而深沉。
曲紅綃點頭,“很抱歉,重擔落在你上了。”
赫連瑄搖頭,“沒什麼。我也很希們能找到使徒侵世界的真正目的。不然,我們終究只是無頭蒼蠅,沒有的方向。”
“我很不安。”
“是在擔心之後的使徒嗎?”
“嗯,老實說,我不覺得能戰勝祂們。”曲紅綃說,“我不是否定你。即便白薇姐姐和師染都在,我也不覺得能戰勝第四和第五使徒。”
“爲什麼?”
“我覺,這兩個使徒跟後面的使徒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這樣的覺從何而來?”
曲紅綃皺著眉搖頭,“我無法解釋。這大概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覺,也可能是我太過擔心了。”
赫連瑄走到行宮的臺上,“我也不覺得能戰勝祂們。從一開始,我們就註定失敗。我們從不曾知道祂們爲何而來,爲何要毀滅,也不知道祂們爲何而生,代表著什麼意志。我們無法理解祂們,自然無法戰勝祂們。但祂們輕而易舉就瞥見我們的全貌,知道世界的一切。”
“那爲何,你執著於此?”
“我是神域的皇帝,是聖天下的佈道者,我終歸是要做這一件事的。這是我給我自己的任務與使命。”赫連瑄目幽幽,寧靜而遙遠,“人總要有活下去的意義。第三天就超者以來,再無法前進半步,領悟了世界大道,亦將再難死去,那時的我,失去了目標,不知道該爲什麼而前進了。這種覺讓我痛苦,讓我迷茫,讓我厭惡一切。”
“所以,這對於而言是最終的使命?”
“是的,這是我活著的意義。”
“還真是,決絕呢。”
“高出不勝寒,孤獨且無趣。”赫連瑄說,“走到這個地步,回首去,還是當初那段努力修煉的歲月最值得回味。許多時候,我都能理解青青爲何要離開我,在尋找著自己活著的意義。很聰明,也很幸運,很快就找到了,所以,過得比我開心。”
“可青君已經沉睡很久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嗎?”
赫連瑄搖頭,“當初分別之際,我便明白,我們再無相見的可能。有著自己的人生,我亦有我的使命,不打擾,便是對彼此最好的尊重。”
曲紅綃無法對姐妹倆之間的事手太多。
天邊的晚霞絢麗而壯觀,厚重的火燒雲翻涌著,如貪玩的孩,不安分,擺著千般姿態。夕映照在聖天下的大地上,平靜和祥和。
這裡的人們不再憂愁黑夜到來,因爲,明天太照常升起。
曲紅綃也不再擔憂什麼,心裡十分安寧,如同回到了三味書屋,還在梨樹下靜想。
閉上眼,耳旁依稀響著先生的翻書聲,胡蘭和三月的打鬧聲。風吹過世界,帶來了滿地的繁華。
與世界做最後的告別。
第四和第五使徒無聲無息的降臨了,徹底給世界宣判了死刑。
兩個使徒同時降臨,並且沒有任何保留,第五使徒切斷了世界的時間線,直接抹掉了歷史,甚至沒給何依依這個歷史觀測者一個去祂們影的機會。並且,從此,世界的時間不再向前推進,一切都定格。這不是無常變化之使徒那樣止變化的定格,變化被止,但時間線仍舊是完整的,只是沒有事在變化而已,但執掌時間之使徒的定格,讓世界從一個集合概念,變了一種東西。
而第四使徒,則是剝奪了世界爲世界的資格。天道意志,徹底離世界。
赫連瑄踏出一步,毅然決然走向升格之路。
直面兩個強大的使徒,高傲地撐起頭顱,永不低下。
這是一個人的戰鬥;
這是無聲無息的戰鬥;
這是沒有觀衆的戰鬥;
這是一場完使命,越過終點線的戰鬥……
……
枯寂的老山之中。
齊漆七出神地著天空。
葉淡淡說:“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這座世界,走到終點了。”齊漆七不再頑劣而乖張。
“我與你的師生關係也結束了。”葉吐出口氣,“齊漆七,你畢業了。”
“我……到底學到了什麼呢?”
齊漆七看著自己的雙手。
“世界。”
齊漆七目平靜,“世界,是什麼?”
“是所見所聞、所所想、所思所求。”
齊漆七沉默片刻後,忽然跪下來,拜倒在地,行拜師之禮。
“學生齊漆七謝先生的教導。”
葉轉離開。
“齊漆七,你我就此別過。”
齊漆七看著空無一人的前路,心十分複雜。回想起自己跟葉之間的師生關係,日日夜夜的相,從相看兩厭,到現在,終於能平靜地正常對話,走過了幾十載。而終於像是一對師徒了,卻已經是畢業分別之際。
知道最後這一聲“先生”,纔是真實是吐的。
齊漆七不由得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先生了呢?
他獨自一人,走向遠方,踏上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離開老山後,葉來到了北海海底中心。
巨大的海潉因他到來而甦醒。
“你醒了。”葉說。
“你來了,說明一切也結束了。”
“是的。之後,就需要你了。”
“活了不知多年,我以爲我最後會沉寂在這泥濘之中。有一件真正值得去做的事,我很高興。”
“那麼,拜託你了。”
“我應該謝你,爲我們留了一線生機。”
葉稍稍沉默,然後問:“還好嗎?”
“嗯,長大了。”
潉挪龐大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宮殿了出來。
葉走進去,裡面很乾淨簡單,無一,只有一座高大寬闊的石壁擺在正中央。
石壁上,是一條巨龍的雕像。
走到石壁下,葉輕輕雕像。
咔嚓——
隨著聲音響起,雕像寸寸開裂,然後轟然崩塌。
巨龍真,發出嘹亮空明的聲。在宮殿裡盤旋一圈,將巨大的頭顱探到葉面前。
金的豎瞳神聖而高潔。
一陣流劃過,巨龍化人形。
“先生!”
敖聽心以巨龍之力,撞了個葉滿懷。
剛剛甦醒的姑娘還沒有什麼分寸,毫不避諱地將葉抱住,踮起腳,臉著臉,開心而滿足。
“睡得還好嗎?”葉問。
“什麼睡啊,明明是修煉,修煉!我可努力了!不許說我是在睡覺懶。”
敖聽心噘著,蹭著葉的膛,搖晃著他的雙手撒,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龍族的年來得比較晚,但這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敖聽心。
不論是龍的型,還是人的型,都是年人了,貌似,只有心,還沒長大。
“聽心啊,先放開我好不好。”
葉無奈說。實在是抱得太了,一點沒察覺作太過曖昧與親暱。
“我太久沒見到先生了,就要抱。”
全然一副小孩子的格。
“你就不想聽聽你師父的事嗎?”葉搬出曲紅綃。
“師父!師父回來了嗎?”效果立竿見影,敖聽心放開葉,睜大眼睛期待地追問。
眼中的金很濃郁,額頭的龍角也因剛甦醒沒好好控制,出個小尖尖。
“嗯,回來了。”
“在哪裡,我要去找!”
葉說,“我來這裡,就是帶你去找的。”
“謝謝師祖!師祖真好!”敖聽心笑起來眼睛就變得月牙。
無憂無慮的小傢伙長大了,還是無憂無慮的。
“別把我得那麼老,還是先生吧。”
“不行,輩分可不能弄了。”
“各論各的唄,你紅綃師父,我先生。”
“不行!就要師祖!”
“算了,隨你吧。”
葉帶著敖聽心離開了這裡。
“師祖,之前你爲什麼要把我送到那裡去啊。”北海上空,敖聽心疑地問,“一睡就是好多年哦。哦不是,是修煉。”
“因爲,以後的世界,就要你守護了,你得快快長大才行。”
懵懂的姑娘並不知道守護世界是什麼,只知道要聽師祖的話。
“嗯嗯,我會努力的!”敖聽心著拳頭說,“師祖,我每天都在練拳哦。”
“哦?那你現在練得怎麼樣了?”
“看著!”
敖聽心說完,轟然一拳砸向天空,便只見天上出現一個巨大的空,但因爲時間已經被定格,並未產生什麼實際效果。
“誒……”敖聽心有些茫然,不過馬上撓撓頭說:“嘿,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沒變化,但也算是一拳砸穿了天嘛。”
後知後覺的朝四下去,這才發現,海浪不再翻騰,候鳥定格在空中,無風無息,萬皆在安眠。
“啊!這是怎麼回事!”敖聽心瞪大眼睛。
葉笑道:“沒什麼,有人在玩一場遊戲而已。”
“這麼厲害嗎,玩遊戲居然可以……可以……”敖聽心詞彙量貧乏,不知道怎麼形容,“可以這麼了不起!”
“我先帶你去你師父那裡好不好。”
“嗯嗯,我好想師父啊!”敖聽心滿臉期待。
葉莞爾一笑,帶著敖聽心,閃離開這裡,再出現時,便在聖天下赫連瑄的行宮中。
曲紅綃安靜地等候著赫連瑄的戰鬥結果,也是世界的最後結局。
最後一刻來臨前,反而不再張,反而平靜到了極點。
“你看,就在哪裡。”葉指著臺一角,站著一不的曲紅綃。
“師——父——”
敖聽心天真而歡快的聲,打破最後一刻來臨前的死寂,提起曲紅綃的心。
曲紅綃回過頭,赫然見到,一個面容悉,但型並不悉的敖聽心朝自己衝來。
敖聽心完演繹了什麼力大可人傻。激的,沒收好力,一把抱著曲紅綃衝出行宮的臺,直直地砸穿對面的建築,最後嵌進一堵厚實的牆壁。
葉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無奈搖著頭轉離開。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
曲紅綃撲開灰塵,無奈地說:“你還要多聲啊。”
“嘿嘿。就想嘛。”
“可是,哪有這樣跟師父打招呼的啊,要是我不夠結實,不得直接被你撞散架啊。”
葉代學生收徒,曲紅綃是知道的,並且也期待自己的小徒弟醒來,但沒想到,這一醒來就給自己送了份大禮。
“對不起嘛,我太開心了。”
敖聽心一激,龍角就冒出來。按了按額頭的龍角,把它們按進去,然後一陣撒:“原諒我啦,原諒我啦。”
曲紅綃當然犯不著生什麼氣,笑著說:“原諒你了。”
“好耶!”
們這才離開嵌進的牆壁,回到行宮的臺。
“居然長這麼大了。”曲紅綃上下打量敖聽心。
敖聽心擡頭,“可不嘛。”
“但做事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敖聽心歪著頭說:“長大了,但是沒完全長大。”
說著,額頭的龍角又冒出了小尖尖,趕忙按回去,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燦爛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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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紅綃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翻。
敖聽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跟著一起笑著。
“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
一切都靜悄悄的,萬如寫實的畫像,懸掛在空間裡,失去了一切存在的意義。
走到三味書屋前,推開門進去,然後才覺得世界活了過來。
葉靜靜地站在門口,朝院子裡看去。
又娘咻的一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了過來,跳進葉懷裡,喵喵地個不停,然後瑟瑟發抖。它在恐懼著。
讓它到恐懼的是院子裡的梨樹。
此時的梨樹,再沒有以前麗的樣子,枝丫上開滿了純黑之花。
葉面無表,走上前去,輕輕梨樹樹幹。
“喵~”
又娘了一聲。
葉安說:“沒事。”
“喵?”
“白薇啊,在別的地方呢,現在,應該很開心吧。”
“喵?”
“三月……在做很重要的事。”
“喵……”
“胡蘭,在練劍,練又快又強,不可阻擋之劍。”
又娘從葉懷裡跳下來,然後走到一扇門前,爪子撓了撓門。
那是葉雪臥房的房門。又娘想讓葉進去。
葉眉頭了,然後微笑著說:“在睡覺呢,不打擾。”
“喵?”又娘歪著腦袋,到疑。它很疑,爲什麼雪還在睡覺,睡了好久好久了。
葉看著空的三味書屋,忽然覺有些寂寞。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啊。
全都不在了。
好安靜,世界好安靜……
葉擡頭著天,目穿過層層阻攔,見著升格者赫連瑄,燃燒自己的意識,燃燒自己畢生的信念,同兩個使徒對抗。
明知贏不了卻依舊要正面相對,有時候是愚蠢,有時候是在人生的答卷。
赫連瑄是後者。
踏足在自己人生大道的最終點,要邁出那最後一步。
是否功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事能不能邁出那一步。
那是畢生信念與意義的凝結。
葉默默充當著唯一的觀衆,沒有去打擾。像他至始至終的態度那樣,是一介過客,是不變的觀衆。
赫連瑄與兩個使徒的調的撞,本該是孱弱無力的,但信念或許真的能爲力量的一部分。
在深巷書屋裡,葉曾對師染說過,現在的世界可支撐起一個半升格者。
另外的半個,正是升格者能發揮出的最高上限。
此刻,赫連瑄達到了那個上限。
如同一團火,照亮了無盡深空,就算不閃耀,也是深空中唯一正在燃燒著的火。
對而言,早就沒有“值不值得”的說辭,這正是要做的,正是要邁過的終點。
火,最終在深空中燃盡了。
這場戰鬥沒有勝負。
因爲,赫連瑄不爲了勝負而戰。
使徒,也不爲了勝負而來。
一切陷死寂……
世界之使徒有個別稱,在祂意志變化後,被某個劍仙稱爲“世界吞噬者”。
祂首先收走了,於是世界變得漆黑一片。
然後,祂收走了萬所遵循的規則,於是世界重歸混沌。
最後,祂要帶走世界意志……
“夠了,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黑暗的混沌中,響起一聲嘆息。
被定格的時間了起來,不過不是向前,而是向後倒退。
只有在葉懷裡的又娘,才親眼看見了,他以指尖輕世界,於是世界重啓,回到了本來的樣子。
第四第五使徒默默地佇立在天邊。
相較於之後的使徒,它們有了基本的形狀,如同志怪話本里收割生命的律。
高大偉岸,充滿了迫。
它們看著崩塌的世界轉瞬間復原,甚至,之前第六使徒降臨導致湮滅的質能能量全都復原了。
不,這不是復原。
這是重啓世界。
它們再度看向立在天空上的葉。
葉影高大無窮,佔滿了半個天空。他渾上下不備一丁點人,全然著至高理。
“永恆第九真理:必要時,永恆將回收規則源,歸零破敗的世界。”
依據這條真理,葉重啓歸零了世界。他順手把之前殺死的兩位玄網的大聖人也一同重啓了。
“永恆第七真理:任何背離永恆意志的存在,都不被永恆所接。”
依據這條真理,葉驅逐了第四和第五使徒。
世界變回本來的模樣,第十二使徒到來之前的模樣。
使徒從不曾降臨過,“黑天”危機、“凋零”危機……從不曾出現過。
那如同一場幻夢,夢醒後,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