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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全)》 十宗罪5_附錄_青春期

附錄

青春期

外屋煤氣竈上的水開了。壺發出尖銳的哨響。我很疲憊裝沒聽見。有風吹來。門吱呀一聲開了。我的牀離門很近。我躺在牀上自。我騰出一隻手關上。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我便不去管它。任由門開著,任由壺響著。

那時候我有一間房子。我和我的心在那裡休息了很多年。

我們整日在衚衕裡打仗。“鬼子”常常生擒“八路”。“小”居然敢追得“公安”屁滾尿流。好像和電視上演的不一樣,誰比誰更真實?衚衕是我的回憶之母。長大後,有一次我喝醉了,我在衚衕裡嗷嗷地哭。

我們是羣髒兮兮的小屁孩,鼻涕耷拉老長,袖口髒得發亮。衚衕裡有一棵老槐樹,也有一棵小榆樹。小榆樹後來被柏燕的爸砍了,又買了杴頭安上。柏燕的爸說正好。我們也嬉皮笑臉說:“是,是,正好正好。”爸扔了個菸屁沒說話走了。我趕忙撿起來猛吸兩口,旁邊強子說:“樑遠給我留點,給我留點。”我又猛吸一口,連著唾沫鼻涕吐到地上,我壞笑著說:“吸吧!”

衚衕裡的榆錢落了,槐花開了。我的好是爬樹。樹上便有一個靈魂。鳥兒也有一個巢,一個窩。我把窩捅了。把點燃的竹拴在鳥上無限深地說:“飛吧,你自由了。阿彌陀佛!”槐花也許能吃。強子說那有毒。小武說沒毒。我說蘑菇纔有毒。柏燕說:“反正都吃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喜歡柏燕。神是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會飛。揹著一個髒了吧唧的大口袋,裡面有玩,當然也有弓箭。這孫子很壞,隨時準備落誰的一生。我喜歡看柏燕吐舌頭,然後板著小臉說不行,僅僅因爲這我上了

有一次我爬樹看到家院裡的鹹菜缸忘了蓋,窗臺下的大白菜也忘了蓋。孤零零地站在窗前,小小的個子,大大的傷的眼睛。兩條編得的辮子,那是兩個無人知曉的,等待著有人來解開初之迷。風雨飄搖,青不老。燕子啊燕子,神的燕子。

的面紗一旦揭開就失去了神,失去了。有一次我爬樹看到去廁所。當然是天的那種。慢騰騰地子。我的眼睛一亮,賊亮。的屁很白,白得炫目。蹲下拉屎,似乎發出了聲音。可惜我離得遠,聽不見。只看到那屎又稀又黃,像芥末油。我的膛裡有隻野兔在跳。其實的心裡也有隻小鹿在跳,已經看見了我。

那一夜我了,在夢裡。有一泡尿彷彿憋了好幾千年,憋得我小肚子生疼。在夢裡我不能尖,否則我會醒來。沒有青紗帳,沒有白樺林,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撒尿。

也就是在那一夜,柏燕來了月經。我和都看著自己的發呆。那是不同的兩張地圖,各自指引著永存於靈魂深意識的覺醒。

從此我不再爬樹,柏燕卻養了斜視的壞習慣。在衚衕裡遇見我,板著小臉送我三個字:“不要臉。”我想說你屁上有塊胎記,可我沒說,只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人生在世,有時無聊有時寂寞有時吃飯有時坐著有時拉屎有時睡覺有時高興有時傻有時手有時煩惱。一切都是有時。我看見柏燕的屁也是註定了的事。

天要下雨,樹要發芽,衚衕裡的孩子要長大。兩年過去了。這兩年間,我的一些瑣事,幾個眼神,某些支離破碎的話語,都在柏燕眼裡了最有力的證據。懷疑我上了的心裡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那年的夏天很熱,衚衕里老榆樹上的知了得人心煩。我家窗臺上有個啤酒瓶,瓶上著的蠟燭得彎了腰。我放學回來把它扔了。一場大雨過後,空的瓶裡多了枝溼漉漉的月季。肯定是柏燕乾的,家院裡有棵月季樹。

單純、脆弱,細微如月季花蕾層層疊疊地萌。我站在房間裡久久地看著那月季。

我寫了封書給是我的鄰居,一牆之隔,可我卻寄到了的學校。現在只記得有句“破碎的心”。那時我很激、焦慮。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後來我臉皮厚了,再也找不到那樣的覺了。

孩真是奇怪。我看還喜歡我。每個都有著雲一般的心,的思想會飛,裡有一隻小鳥。柏燕的小鳥瞎了眼看上了我。

柏燕回信了。晚自習放學後敲敲我的窗,敲了三下後遞給我一張字條跑了。現在我還能回憶起那漸漸遙遠的腳步聲。我展開字條的那一刻全管就要炸,因爲幸福,我的心一陣陣疼,渾莫名其妙地戰慄著。上面寫著:明天夜裡12點在衚衕裡見。

天啊,衚衕,我在這裡給你叩頭了。

我把那字條放在枕下,躺在牀上。那字條彷彿散發著芬芳,像是枕下開放著千朵萬朵的花兒。

這種溫馨使我閉上了眼,然而我睡不著,一次次睜開眼看著窗外的月

第二天是星期六。上午放學後,我和強子、小武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看街景。那時候街上流行真,就是好像在對別人說“我戴了罩”的那種。後來又流行腳蹬,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屁有多多大。

“柏燕這妞,真。”強子說。小武建議我晚上把辦了。我說:“上來就幹顯得流氓,要是爸知道了,我小命難保。”小武說:“母狗一呲牙,公狗往上爬,有什麼流氓的,再說你又不是什麼好鳥。”一家賣磁帶的商店傳來楊鈺瑩的歌聲:“不要問我星星有幾顆。”我和

強子、小武一起大聲唱:“我會告訴你很多,很多。”我說柏燕臉上有雀斑,看人家楊鈺瑩長得跟仙似的。強子說這世界上像楊鈺瑩那樣的妹子本就不多,就是多也不會給咱們幾個剩下,湊合著過吧。小武仰天長嘆,很像一個厭倦江湖的大俠。

看街景的歲月過去了。我很懷念那段時

柏燕的媽在醫院門口擺了個水果攤,稱東西時秤砣老是耷拉著。那天街上的人像80歲老太太的牙一樣稀稀落落,生意慘淡,每過一個路人柏燕的媽都要問要橘子不,要香蕉不。穿著破子的柏燕跑過來說:“媽,我要一條新子。”媽哄說:“明天給你買。”不同意,又哭又鬧,結果捱了兩掌。

到了午夜,衚衕裡月如水。我站在槐樹下聽到柏燕家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穿著一件新子像一隻小鳥向我跑來。

“漂亮嗎?”在我面前停下,笑地問。穿著一件淡黃的揹帶長,領口和袖口都繡有藍的小星星。的眼睛哭得有點腫,卻大大的很明亮。學大人那樣把辮子散開披在肩上。我說:“燕子你該梳頭了。”錐子似的眼神刺了我一下:“用你管。”

牆腳草間的一隻蟋蟀了,隨即槐樹下的也了,不知爲何我的心跳加快。揚著臉。月使。我很突然很蠻橫地抱住了來不及轉只是個盒子,包裝著慾。那時我心裡多有一慾。噘著,用很小的勁掙扎,我不知道搬劈柴的力氣哪兒去了。安靜下來,咬著脣仰夜空中湛藍的銀河,隨即嘆了口氣,閉上眼,長長的睫聆聽著我的心跳,覺著我的要求。我咽口唾沫。說不可以呀。我卻已吻住了那驚的玫瑰花瓣。吻住了疑問,吻住了拒絕。最純潔的在綻放。那初吻真的似月般溫,可惜有點韭菜的味道。中午吃的餃子。而我覺不出。我的心彷彿要跳出來。揚著的臉上有一種玉的澤,雀斑不見了。我眼前漸漸模糊。忽地黑暗了。眩暈了。大地在旋轉。後來我知道這覺在我一生中不會有第二次了。

的頭髮被風吹起,拂在我的臉上。我想打噴嚏。我聞到耳邊的芳香。腦子清醒了。塵卻瞬間起,無比堅。那一刻我長大了。我抱著,我只想撒尿。然而紅了臉推開我說:“壞東西”。我又抱住卻很害怕,用搬劈柴的力氣掙來跑了。跑了幾步突然停下,回頭用挑釁的目看著我,吐了吐舌頭對我說:“流氓。”

從此不再理我。認爲我是個危險的人。其實我的確很危險。

從此,當我寂寞,當我走路,當我一個人看電視,當我剝橘子,當我手,我都會聽到說“流氓”。那一夜,我第一次自。我回到家躺在牀上拉滅燈,我並不困。今生今世我要謝謝我的左右手。

幻想往往帶有犯罪意識。我的上長出鬍子,心裡也生出邪念。青春期不知不覺到來了。青春期一過青春也就完了,正如天一黑什麼都黑了。我幻想著做。那幾天我日記中的風景篇篇險。

轉眼初中畢業了。柏燕考了市裡的衛校,只有暑假寒假纔回來。我上了高中,強子當兵去了青海,小武待業在家。不知爲什麼我整天神恍惚。世界上每一顆不快樂的心如每一株不快樂的草。寂寞。失落。彷彿被人棄。

我經常逃學和小武坐在路邊看街景,或者去檯球室打球,球打偏了後我們都響亮的說聲“×”。我和小武討論過人生。小武說自己就是自己,和人家的人生有什麼關係。小武說他要掙很多很多錢。“有了錢什麼不能幹啊”,然而他卻在一家汽修廠的車間裡幹了力活。車間裡機轟鳴,塵土飛,牆壁上寫滿了工人的詩穢語。其中有句——手吧——令我今生難忘。

我爸這個渾蛋是建築公司的一個項目經理。我媽這個貨是縣醫院的護士。我想起醫院裡那條林蔭路,我媽牽著我的手像牽著一隻小狗。空氣裡有濃郁的梧桐花的香味。我媽的白大褂一塵不染,我的則有些皺。

我爸和我媽經常吵架,爲了一些蒜皮的小事。生活中我們常常犯著瑣碎的錯誤。

有那麼一個夜晚,停電了,院裡很熱,蚊子飛舞。我和媽在院裡吃晚飯,爸下班回來帶回來一隻小貓。媽嚼了一塊餵它,它不吃。我就抱它到衚衕裡玩。柏燕它咪咪,強子它小黑,小武說長得跟傻蛋似的。我說這是我的貓我宣佈它皮球。

回家後我發現爸媽早早地睡了覺。我待在漆黑的客廳裡,我聽到低沉的息聲,我抱著小貓笑了。其實我是個善良的孩子。那一夜,是我記憶中唯一到幸福的一夜。那天是我生日。

後來爸媽又吵架,盤子摔碎了,茶杯摔碎了,我流著淚在自己的房間裡把貓吊死在了椅子上。我想自也許和爸媽吵架有關係,也許沒關係,誰也找不到原因。人總有些無法解釋的事,例如,人一生下來就和有關。

高二那年我被學校開除了。我很喜歡一個人去看電影,散場後我有種無比淒涼的覺。一個人回到家,我幾乎天天夜裡做夢,夢到我坐在學校裡的鞦韆上踢著地上的殘雪,夢到玫瑰花叢下埋葬著一張破紙,紙上寫著柏燕的名字,夢到我和柏燕、強子在衚衕口堆了個雪人,然後喊二三,一起向它拳打腳踢。

這時,紛的腳步中一個不太重要的人走進了我的生命。我媽得了胃癌,切了半個胃後便不能下牀,每到夜裡疼得滿牀打滾。我

爸生意很忙很回家,就找了個保姆照顧我媽。保姆如月,比我大8歲。很漂亮也很窮,整天穿著一件皺的紅。我有著邪惡的思想,認爲,而且是那種穿紅子的。我還蔑視,以一個年的高傲。看不起的名字,的職業,

如月是個鄉下人,說話土裡土氣,小武十一妹。我不可能,卻想用恐懼佔領,佔領。我已經不是男,因爲我手過。可我還未嘗過果,那一定是很妙的事。手和墮落可能是兩姐妹,它們的母親空虛。我很空虛,無所事事的靈魂在流浪。除了上街遊逛便閒得無事。爲了看世界盃足球賽我天天等到午夜。

午夜我一個人站在花園裡。牆腳的夜來香將從黃昏寂寞到天亮。我打落離我最近的一朵花。有些草在夜中顯得森森然,有些影子在夜中顯得很新鮮。廚房裡亮著燈,如月在給我媽做飯。我媽是個夜貓子,白天睡覺,晚上醒著。我悄悄走過去用力扳住窗臺向裡看。窺使人人格分裂。我的心跳得厲害,卻有種犯罪似的快。我希看到什麼呢?

如月在炒菜,纖細的腰繫著圍的脖子很低頭關掉煤氣,一縷頭髮垂下來,我看到了房。我的立刻有了反應。離我這麼近又那麼遠,只隔著一面牆。一定能聽到我古怪的息聲。

“樑遠你嚇死我了,怎麼還沒睡啊?”如月看見了我,有點驚恐地問,隨即笑了笑。我走到門口說:“我得看世界盃。”我的聲音發,好像說了謊。

“你喜歡看足球?”問。我說:“是,我喜歡的多了。”“都有什麼啊?”漫不經心地問。我說:“溜冰、聽搖滾、看恐怖電影,你喜歡什麼?”瞥了我一眼,看到我間鼓起的那部位。皺了皺眉,把鍋裡的西紅柿和蛋盛在盤子裡。我喜歡西紅柿炒蛋。我的臉紅了,後來我犯了流氓罪被關進了管所,出獄後我已經長大是個男人。男人可以但不能迷失本,這是我在獄中苦苦思索的結果。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電視上意大利與法國的球賽已經開始。我躺在牀上,瞪著眼看旋轉的吊扇。

我去洗手,如月正在客廳裡拖地。子的領口很低,我又看到了房。若是沒有房,若是穿著襯且扣釦子,我想我的一生就要改變。人的命運往往取決於一些小的事,如一面牆,兩把刷子,三四句話語,六七個眼神,等等。“你媽得的什麼病啊?”問。

“胃癌,還吸毒,打杜冷丁,染上了毒癮,活不了幾天了。”我的眼睛發亮。如月突然覺察到了,瞪我一眼就站起來到衛生間涮拖把。我也跟進去慢騰騰地洗手,乾。如月很不安地說:“你出去我想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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