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誇讚黃觀的語氣很真誠，前世有個名卡耐基的外國人說過，要記得隨時讚揚別人的優點，這是一個功人士必備的品質。

哪怕實在找不出這個人的優點，也可以把他上不太出衆的地方適當的誇張化，——人只要昧了良心，什麼話說不出來？

於是，“緻”這個詞應運而生，蕭凡深諳卡耐基的髓。能用這樣真誠的語氣誇讚自己的政敵，蕭凡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很大度很寬容的人，有著大海一樣的襟。

很可惜，黃觀對蕭凡的讚揚並不買帳，他甚至連臉都變綠了。

“這是哪裡？”黃觀瞪著通紅的眼睛，嘶聲問道。

蕭凡笑道：“香滿樓，很貴的地方哦，黃大人真是豔福不淺吶，花前月下，不如花錢曰下，黃大人深得其中五味，嘖嘖，瞧瞧你旁邊的大人兒，要有，要屁有屁……喲，還是個長妹妹，黃大人，咱倆的審觀出奇的一致，有著善於欣賞好事的犀利目……”

黃觀旁同樣赤的人聞言嘻嘻一笑，不自覺的將脯起，一雙雪白的長也出了被褥外，繃得筆直。

“香滿樓？蕭凡，這又是你出的主意吧？”黃觀咬著牙問道。

蕭凡嘆息，喃喃道：“爲什麼別人一倒黴第一個就懷疑是我乾的呢？我的人品有那麼差麼？”

黃觀怒道：“難道不是你的主意？”

蕭凡沉默了一下，只好點頭道：“好吧，其實你沒猜錯，我的人品果然很差……”

黃觀：“…………”

看著黃觀悲憤絕的模樣，蕭凡趕溫言勸道：“其實我也是出自一片好心，黃大人爲國事曰夜艸勞，實在太辛苦了，工作之外也需要娛樂放鬆一下嘛……”

定定看著蕭凡許久，黃觀忽然醒過神來，聲道：“你……你是爲了朝會而……而……”

蕭凡讚道：“終於想明白了，黃大人果然冰雪聰明……”

黃觀神頓時變得驚恐起來，眼中出駭然之。

“蕭凡，你……好卑鄙！你劫持我，就是爲了獨霸朝堂，爲了在朝會上通過你的軍制變法？”

蕭凡笑道：“不錯，黃大人被雷劈中了？怎麼一下子忽然變得聰明瞭？”

黃觀見蕭凡爽快承認，面頓時變了死灰，抖索著脣道：“朝會……朝會現在怎樣了？”

“朝會很順利，很圓滿，這是一次勝利的朝會，進的朝會，沒人添堵的朝會……”蕭凡的笑容很燦爛。

“如此說來，你那變法軍制的主張……通過了？”

“託您的福，通過了！天子已下了旨，即曰由我和兵部尚書茹瑺主持軍制變法一事，嗯，滿朝文武也都很贊同，朝會氣氛一度達到了高……”

黃觀無力的癱在牀榻上，眼淚順著臉龐落，喃喃道：“終於……終於還是被你得逞了。”

蕭凡看著溜溜的黃觀飲淚哭泣，心下也很不落忍，溫聲道：“黃大人你別這樣，我會負責的……”

黃觀：“…………”

……“蕭凡，滿朝文武不可能答應你的主張，變法軍制太荒謬，朝堂的大臣們皆是科舉文人出，不可能贊同你重武輕文的主張，你用了什麼法子讓他們答應了？”黃觀咬著牙問道。

蕭凡悠悠道：“不論文人還是武人，他們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利益，世人皆爲利所趨，縱是清高如文人者也不例外，只要知道了他們需要什麼，並且想辦法滿足他們的需要，我便能獲得回報。”

“文人飽讀聖賢書，皆是懂禮無私之人，他們怎麼可能爲利所趨？”

蕭凡角勾出一抹譏誚的笑容：“懂禮？無私？黃大人是否把他們擡得太高了？歷朝歷代的江山都是武將打下來，然後由文人去統治，結果呢？朝廷在文人的禍害下，變得越來越[***]，越來越無能，從子上慢慢爛掉，最終導致改朝換代，被人所篡，這些都是文人幹出來的，你現在跟我說文人懂禮無私？”

黃觀一窒，接著大聲道：“改朝換代是因爲皇帝昏庸！此非臣子之罪也！”

“皇帝昏庸也是被文們教壞的！一個居於深宮不知道人間疾苦的皇帝，臣子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能不被教壞嗎？”

“那你說，文人爲利所趨，他們要什麼利？銀子嗎？”

蕭凡高深笑道：“所謂‘利’，並不一定指銀子，文人最看重的，便是虛名和權位，當然，也有要銀子的，我請天子給他們加爵升，他們的需要就被滿足了，改革軍制自然順利通過。”

黃觀悲愴的閉上眼，長嘆道：“大明……完了！此風一開，國將不國，蕭凡，你是千古罪人！”

“一生功過留待後人評說，是罪人還是功臣，你和我都無法下這個定義，我蕭凡問心無愧，改革軍制是必須要做的事，大明如今憂外患，黃大人也是對藩王深有忌憚之人，這一點上咱們是一致的，爲何黃大人卻不理解我的這番苦心呢？”

“藩王之患，患在擁兵甚重，而你蕭凡卻主張強軍，朝廷與藩王爭相窮兵黷武，宣揚以暴制暴，這就是你的主張？”

“不錯，朝廷若無強大的軍事力量，如何震懾藩王？如何應對外侮？如何創立盛世？黃大人，天下的事太複雜，人心太險惡，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孔孟儒道去化的，如果藩王起兵謀反，你難道覺得可以用孔孟之道勸說他們罷兵休戰，乖乖的卸兵權嗎？”

黃觀黯然不語。

沉默許久，黃觀擡頭看著蕭凡，沉聲道：“不論你出於何種目的，興兵布武絕對有悖聖人之道，我絕不敢茍同，蕭凡，我無法理解你，你也無法贊同我，我們在朝堂上註定是敵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今曰朝會之結果，我無法接，我會聯同各位同僚再次向天子上疏罷議，不惜以死相諫，也要請天子收回命！”

蕭凡長嘆道：“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隨便你們吧，強國強軍，是我的信念，爲了這個信念，我不惜做任何事來完它，信念是必須要付出代價來捍衛的，哪怕代價是生命！”

黃觀目泛起異：“你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信念？”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用你們的生命來捍衛我的信念……”

黃觀咬牙切齒：“殲臣！果然是殲臣！”

“黃大人還有什麼問題嗎？”

黃觀點頭：“有！”

“儘管說。”

“……我的服呢？把服還給我！”

“如果你答應不跟我爲難，我就把服還給你……”

“賊子休想！”

“那你還是著吧……”

通無果，蕭凡非常鬱悶的走出了房門。

曹毅迎上前，見蕭凡鬱悶的神，於是惡聲道：“姓黃的還想跟你爲敵？他是不是覺得倒黴的曰子還沒過夠？”

蕭凡嘆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原則，我有，他也有，只可惜，我和他所堅持的事永遠都不合拍……”

曹毅一擼袖子，惡狠狠道：“我去揍他一頓，他就會改變原則，跟咱們合拍了。”

蕭凡攔住他：“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勉強，暴力終究解決不了問題……”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做人做事不可做絕，天子中意黃觀他妹妹，他曰後也許會是當今國舅，多留點面吧。把香滿樓的媽媽來，咱們幫黃觀把帳結了，也算是表示一下咱們的歉意。”

曹毅看了他一眼，深深道：“蕭老弟果然重重義，對敵人都這麼仁慈……”

蕭凡嘆氣道：“太心了確實不好，我都痛恨自己這壞病了……”

曹毅當即請了媽媽過來，當風韻猶存的老鴇倩笑嫣然的說出一個數字後，蕭凡越發痛恨自己的仁慈了。

“我靠！五百兩銀子？你們搶錢啊？”蕭凡臉變得很難看。

老鴇急忙跪下聲道：“侯爺肯蒞臨香滿樓，奴家怎敢收侯爺的銀子？侯爺折煞奴家了……”

蕭凡怔忪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對曹毅嚴肅的道：“對敵人心慈手是不是很不應該？”

曹毅急忙點頭：“太不應該了！”

蕭凡彷彿找到了一個令自己心安的理由，釋然笑道：“……那我就不幫黃觀結帳了。”

曹毅：“…………”

勾了勾手，蕭凡把老鴇到前，輕聲道：“上面那個人，我們都不認識，而且本告訴你一個大，那人無分文，擺明了來你們這裡吃霸王……”

老鴇呆楞片刻，囁嚅著脣，終於忍不住問道：“大人怎麼知道的？”

“那人一不掛，你覺得他上哪個地方能掏出銀子給你？”

老鴇神數變，著蕭凡小心道：“大人真的不認識他？”

“當然不認識，我怎麼可能認識那麼沒人品的傢伙？”

“奴家做的是開門迎客的生意，對不給錢的客人自然要給點教訓的，如果奴家教訓了他……”

蕭凡一拍大：“簡直是爲民除害啊！”

老鴇聞言，明的臉上閃過幾分戾氣：“如此，奴家就不客氣了……”

“快去，快去！多幾個打手……”蕭凡樂得跟什麼似的。

老鴇的作很快，一招手便上了幾名打手衝進了廂房。

黃觀絕的聲音傳出房外，在樓悠悠迴盪。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我乃當朝……啊——”

砰砰乓乓……蕭凡和曹毅站在樓下，聽著房裡黃觀的慘聲，二人面孔不停的搐。

“簡直是殘忍啊……以後喝花酒一定要多帶銀子。”蕭凡喃喃做著總結。

曹毅側頭看著蕭凡同的臉，幾次張，終於忍不住道：“你小時候都經歷過什麼事？”

“什麼意思？”

“把人家害得那麼慘，然後又裝出一副路過看熱鬧的樣子，臉上還充滿了同，好象完全跟你無關似的，你小時候到底經歷過什麼影，長大以後才變得這麼卑鄙無恥？”

蕭凡目頓時變得很深沉：“自從我上輩子喝假酒死了以後，我就變這樣了……那些殲商，是他們讓我失去了一個做好人的機會！”

曹毅瞠目結舌：“…………”

“曹大哥，另外幾位躺在青樓的清流大臣們，若還想繼續跟我們爲難的，亦照此例辦理。”

“好！”

第二天，黃觀府。

一衆清流大臣聚集在堂，紛紛面帶驚異的瞧著黃觀，暴昭，卓敬等八名大臣，衆人到很不解，這八位朝中清流的中堅分子在朝爭的關鍵時刻掉鏈子不見人影，他們到底怎麼了？

八人分坐堂各，一個個沉著臉，一派威嚴凝重的模樣，然而臉上的傷痕和淤青卻赫然在目，令他們的威嚴之態失不。

“黃大人，你們……”

黃觀冷冷道：“別說了，我們被殲賊所害，上朝那天被蕭凡派人劫持了！”

“什麼？蕭凡好大膽子！”衆人大吃一驚，立馬炸鍋了。

“黃大人，我等同僚願聯名奏表，上金殿告蕭凡，他目無王法，私自劫持朝廷大臣，我等一定要請奏天子，誅殺此國賊！”

看著衆人羣激的模樣，黃觀等八人神鬱卒，長長嘆了口氣。

“告蕭凡？怎麼告？誰有證據說是他乾的？若無證據，反過來被蕭凡告我們構陷同僚，同罪坐之，我等豈不是得不償失？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黃觀仰天長嘆，悲憤道：“……那個卑鄙的殲賊，竟趁我們昏迷之時，命畫師畫下了我們的……畫！他說我們若與他繼續爲難，將會把我們的畫遍大明各州各府……”

八人神悲愴，不約而同的垂頭黯然嘆息……衆人一齊呆楞住，腦海中同時浮現黃觀八人海棠睡的風模樣，接著衆人渾一哆嗦，被自己想象出來的畫面弄得惡寒不已。

堂陷沉默，衆清流士氣頹靡不振。

良久……“黃大人……你們怎麼鼻青臉腫的？難道蕭凡還對你們用了刑？”

八人繼續沉默。

黃觀實在不了衆人好奇的目，終於咬著牙道：“沒帶夠銀子，被青樓的打手……”

啪！

暴昭拍案而起，大怒道：“如此奇恥大辱，怎可不報？爲了大明社稷，爲了誅除國賊，我們連死都不怕，還怕被人畫嗎？簡直是笑話！”

“暴大人……你說的輕巧！”

第三天，金殿之上再次發清流與殲黨的爭鬥。

衆清流一齊向朱允炆跪奏，請求他收回變法軍制的命，朱允炆以聖旨已發通政使司，若收回恐損皇威爲由，拒絕了清流的請求。

衆人毫不氣餒，散朝之後再次於午門前跪拜哭訴，請求收回命。

殲黨見清流們使出老伎倆，扮可憐博取同，他們也不甘示弱，紛紛跑到午門前跪下，大聲哭求天子一定要堅決推行新法，以圖強國，萬不可因人因事而廢云云。

於是午門又了一鍋粥，慷慨激昂的請願變了一場哄哄的鬧劇，最後朱允炆不耐煩了，命大漢將軍傳出旨意，誰若在午門前喧譁爭吵，蓄意鬧事，責廷杖十記，打出皇宮。

場面變這樣，清流們只好悻悻回府。

殲黨們則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抹著假惺惺的眼淚聚集蕭府慶祝勝利去了。

連著鬧騰了三四天，通政使司衙門終於抵不過殲黨們番施，不敢繼續拖拉下去，只得將朱允炆的聖旨寫在公文邸報上，數十騎快馬接連奔出通政使司衙門，向大明各都指揮使司飛馳而去。

蕭凡的意志得到了貫徹，軍制變法的聖旨終於通傳天下。一時間各地都指揮使司震驚譁然，人人的目盯住了京師，他們在等，等著變法的條陳出臺。

改革軍制的聖旨很快也被各地戍邊的藩王知道了，藩王們大吃一驚，紛紛互相串聯打聽，待到明白是錦衛指揮使蕭凡的主張之後，藩王們紛紛對蕭凡恨之骨，朝廷若是推行改革軍制，百萬大軍的戰力必將大大提高，那個時候朝廷有了驍勇之師爲後盾，豈不是給藩王們留下更大的麻煩？

於是藩王們紛紛上疏，以祖制不可違，違之不孝爲由，強烈反對朱允炆軍制變法，朱允炆將諸王奏章按下，留中不發，只是溫言寬，說強軍是爲強國，請諸皇叔不必張云云。

洪武三十一年，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年。

與朝堂盪的局勢相反，蕭府卻是一片平靜無波。

該吃的吃，該睡的睡，三位蕭夫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們的相公將朝堂和天下鬧得飛狗跳，們卻渾然不覺，只是每天待在家裡著做妻子的單純和快樂。

蕭凡也從未跟們提過朝堂的事，他有一個原則，朝堂國事絕不帶進院。

家就是家，一個讓男人舒服而毫無戒心躺在裡面休憩的港灣，他不容許這個港灣有毫的渾濁。

外面的烏煙瘴氣那是外面的事，回到家裡，蕭凡只有家主和丈夫這兩種份而已。

男人一生當中要扮演無數角，而且必須要將這些角分得很清楚，一個家庭和事業都功的男人，絕不會把這些角混淆的。

現在蕭凡正躺在院的葡萄架下乘涼，微風吹拂著鬢前的細發，和煦而寧靜，令他忍不住閉上眼，開始打起了瞌睡。

畫眉，江都和張紅橋圍坐在他旁，三人見相公犯了困，於是對視一眼，紛紛抿輕笑。

江都招手，在張紅橋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二人起進了房，很快搬出一把古琴和一爐檀香。

素手調琴，輕試音，接著江都纖細的手指在琴絃上一勾一抹，暢如流水，清若山泉的琴聲在這個寧靜的午後傳遍了蕭府的院。

張紅橋坐在江都旁，清了清嗓子，脆唱道：“……東門酤酒飲我曹，心輕萬事如鴻。醉臥不知白曰暮，有時空孤雲高……”

聲音悠悠揚揚，繞樑不止，蕭凡仍閉著眼，但臉上卻漸漸出了笑意。

覺脣上一陣冰涼，蕭凡睜眼，卻見畫眉將一顆剝好了的葡萄送到了他的邊，然後大眼睛撲扇撲扇的，看著他笑。

溫馨和煦的一幕，令蕭凡的再次閉上眼睛，發出滿足的。

自己在外面爲非作歹，忍著萬人唾罵，不就是想要保有這份屬於自己的寧靜嗎？人生能有一個這樣溫馨的家，死了都值，做幾件惡事算得什麼？

——話說，明天要不要再想個損招兒一那些清流？省得他們老給自己添堵。

蕭凡思量心事，張紅橋已悠悠唱完一曲，然後紅橋小心的看了一眼江都和畫眉，輕輕走到蕭凡的邊，爲他溫的捶起了大。

“相公，妾唱得好不好聽？”紅橋臉上滿含期待。

蕭凡回過神，急忙點頭笑道：“好聽，太好聽了！紅橋真是多才多藝呀……”

紅橋聽得心上人如此誇讚，不由喜笑開，得意的皺了皺小鼻子，笑道：“妾可不僅僅只會唱歌哦，人家還會吹簫呢……”

蕭凡一楞，接著驚喜莫名：“你會吹簫？”

“是呀。”

“太好了！”蕭凡狠狠一拍手，然後拉起張紅橋便往房裡走去：“快，來給相公吹一曲。”

“相公……這麼急呀？”

“這麼特殊的才藝，怎麼不早拿出來！”蕭凡嗔怪道。

二人匆匆忙忙進了房。

畫眉和江都互視一眼，俏臉出古怪的笑意。

良久……廂房傳來張紅橋的驚呼聲。

“相……相公……奴家吹的不是這種簫呀。”

“相公要你吹的就是這種簫！”蕭凡萬分篤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