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和魯忽察爾見面一陣寒暄，大家對此次見面的目的都清楚，可二人皆沉住了氣，正事一字不提，反而各自說些京師或草原上的風土人，無關利益的話題，二人說得都很開心，外人看在眼裡，兩人分明是一副相見恨晚，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斬頭燒黃紙拜把子結爲兄弟了。

趁著二人熱聊的當口，雙方麾下的軍士們早已鋪開了地毯，矮幾，朵衛的蒙古兵們也很快搭起了帳篷，平坦的草原上，一座五丈見方的大帳篷頃刻間拔地而起，帳篷鋪就鮮紅鑲著花邊的地毯，地毯上再置數張矮幾，帳篷的中間，一個小小的烤架上支起了一整隻小『』羊，『』羊在烤架上轉翻滾，很快烤了金黃『』，滋滋冒著油，令人垂涎滴。

蕭凡和魯忽察爾相攜，二人歡聲笑語，一派祥和。

盤坐在地毯上，二人看著中間的蒙古人翻弄著烤架上的『』羊，一時間陷沉默。

該說的廢話說完了，二人都在組織語言，開始互相試探。

過了許久，魯忽察爾瞇著眼睛笑道：“蕭大人，我和勇士們遠在草原，近日卻聽說了一個流言，如今大明新天子即位不滿一年，而這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有削藩的想法，不知此事確切否？”

蕭凡眼皮一跳，面不改『』道：“完全是胡說八道，子虛烏有之事，同知大人多慮了，新天子剛剛登基，朝中基不穩，於，與大臣們慢慢磨合，於外，正需要倚靠天子各位皇叔幫忙戍守邊境，新舊替之時天子怎敢妄言削藩？此舉若推行，豈不是會鬧得天下大『』？大明江山是天子的，他怎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魯忽察爾目一陣閃爍，聞言嘿嘿笑道：“看來是我想多了，不過，流言之所以爲流言，自然有它的可信之，連我這個遠在草原大漠的蒙古人都聽說了這個流言，相信整個天下的員百姓都知道了，當一條流言被千萬人傳誦時，流言也就變了真理，蕭大人不可不防呀。”

蕭凡怒聲道：“散佈這條流言的人該殺！這是暗懷禍胎，意圖不軌，有意離間天子與諸皇叔的叔侄之，不瞞同知大人，天子聽說了這條流言之後，龍大怒，責令本徹查，如今錦衛緹騎四出，探遍尋，發誓一定要找到這個散佈流言之人，將他誅殺九族也不過分！”

魯忽察爾目閃，笑道：“如此說來，大明皇帝陛下無意削藩？”

“當然無意！全都是謠言，謠言止於智者，本見同知大人頭角崢嶸，印堂紅亮，大腦比還發達，相信同知大人一定是個智者，對不對？”

魯忽察爾連連點頭：“那是自然，外面的人胡說八道，我連一個字都不信的，再說，我們本是遠在關外放牧的蒙古人，對朝廷的事一竅不通，只要朝廷讓我們放牧休養，削不削藩對我們的影響並不大。”

說完魯忽察爾看著蕭凡，哈哈一笑，蕭凡也出了笑臉，二人同時仰天大笑。

有些話說與不說其實本沒有什麼區別，再怎麼辯解朝廷無意削藩，說的人不信，聽的人更不信，如今的天下局勢，朝廷與藩王之戰一即發，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蕭凡這番鬼話的。

不過有時候明知道是假話，說的人裝作煞有其事，聽的人裝作深信不疑，大家都需要這番假話來找一個合作的藉口，於是，假話便了真話。

二人又聊了幾句無關的話題，魯忽察爾到底是『』格直爽的蒙古人，頗不習慣場說話七彎八拐的方式，於是乾脆直奔主題。

“蕭大人上月命錦衛傳書，約我來此相見，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蕭凡笑道：“指教不敢，想與同知大人做筆買賣……”

魯忽察爾兩眼一亮，雖然對蕭凡的目的早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此刻仍忍不住一陣激。

“不知蕭大人想和我做什麼買賣？”

蕭凡斂了笑，盯著魯忽察爾，一字一句道：“開個價，朝廷僱你們朵三衛一用！”

魯忽察爾面帶驚『』：“何謂僱？”

“就是朝廷出錢，你們暫時幫朝廷做事，同知大人是聰明人，不需要本說得更明白了吧？”

魯忽察爾臉『』變幻莫定，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瞼，淡淡道：“蕭大人的話，我真的聽不懂，朵三衛本就隸屬大明國，而且歸屬寧王治下，大人慾用朵三衛似乎用不著跟我商量吧？何不直接找寧王殿下？”

蕭凡面『』微沉，道：“同知大人，本不遠千里來這裡與你相會，難道同知大人連一句實話都欠奉嗎？朵三衛與寧王之間表面是從屬關係，實際上你們朵三衛本不怎麼買寧王的帳，同知大人，有些話說得太就沒意思了，本只問你一句，這筆買賣你到底做還是不做？你若不做，本立馬走人，絕不再跟你多說一句廢話！”

魯忽察爾聞言神『』頗爲猶豫道：“買賣我當然想做，可是……朵有三衛，我只能做得了朵衛的主，泰寧和福餘兩衛並非歸我統領，恐怕……”

蕭凡氣得笑了：“還不說實話！朵三衛爲何被稱爲朵三衛？因爲你麾下的朵衛實力最強大，泰寧衛指揮阿扎施裡，福餘衛指揮同知海撒男答奚，二人皆以你魯忽察爾馬首是瞻，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別告訴我你做不了他們的主。再說，這是送銀子上門的好事，我就不信這世上有人愚蠢到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你們朵三衛若不想賺這筆銀子，別人爭著搶著要，同知大人，做人可不能太矯了啊……”

魯忽察爾一聽“銀子”二字，兩眼不由大放彩，頭狠狠蠕幾下，吞嚥著口水，面容盡顯貪婪之『』。

“可是……我若私下與朝廷做這筆買賣，畢竟算是與寧王撕破了臉面……”

蕭凡嘆了口氣，最不了這種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傢伙了，矯半天，魯忽察爾的意思無非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一把拉過魯忽察爾的手，蕭凡大步領著他朝帳篷外走去。

“同知大人，你過來，我給你看點實際的東西……”

由於擔心走後紀綱會在京師裡上下鑽營，蕭凡一橫心，乾脆把紀綱也帶了出來，現在紀綱正領著千餘明軍正守在帳篷外，嚴嚴實實的圍著他們帶來的幾輛大馬車。

蕭凡剛出帳篷，紀綱便上前恭敬抱拳道：“大人。”

蕭凡一揮手，淡淡道：“把馬車上的油布掀開！”

“是！”

嘩啦一陣響，油布掀開，馬車上堆積著一口口油可鑑的黑『』沉木大箱子。

魯忽察爾和後的蒙古騎兵們紛紛睜大了眼，目不轉睛的盯著箱子，神有些激。

蕭凡冷冷注視著魯忽察爾的表，然後又一揮手：“打開一口箱子！”

紀綱出刀，準確無比的『』箱子的扣鼻中，一抖一挑，沉重的箱蓋打開，一整箱黃澄澄的金子浮現在衆人眼前，雖然是大白天，可這箱金子仍舊散發出萬道金，刺得人眼睛痠疼。

魯忽察爾和後的蒙古騎兵一齊瞪圓了眼睛，倒了口涼氣。

“把它推了！”蕭凡大聲道。

紀綱一使力，整箱金子呼啦一聲，眨眼間傾泄在草地上，橫七豎八擺滿一地。

“同知大人，有沒有覺得這些東西很可？”蕭凡斜著眼看著魯忽察爾。

“這個……”魯忽察爾面孔不停搐。

蕭凡大喝道：“再開！”

紀綱照著前面的作，打開了箱蓋之後，狠狠一推，又是一箱金子傾泄在地，青翠的草地頓時變了一座小小的金山。

魯忽察爾渾開始微微抖，後的蒙古兵更是兩眼冒著綠幽幽的芒，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看來同知大人還是下不了決心啊……”蕭凡冷笑，接著一回頭，朝紀綱大聲道：“再開！”

嘩啦！

又是一箱金子傾泄下來。

“同知大人，這些東西能買到你對當今天子的忠心嗎？”蕭凡冷冷問道。

魯忽察爾抿著，半晌不說話，額頭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顯示心正在強烈的掙扎。

“這幾輛馬車上的金子加起來有二萬兩，據本所知，燕王許給你的一萬兩黃金到現在還拿不出來吧？我這可是實打實的真金，朝廷與藩王孰強孰弱，一比自見高下，漢人有句很古老的話，‘良禽擇木而棲’，聰明人是不會站錯隊的，同知大人以爲然否？”蕭凡角『』出一抹輕笑，白森的牙齒在和金子的照『』下，襯映出金『』的芒，富貴，但邪惡。

魯忽察爾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朵三衛本來就類似於一種僱傭兵的形式，因爲他們從指揮同知到下面的每一個士兵皆是唯利是圖之輩，洪武二十一年，朱元璋派馮勝，傅友德，藍玉率二十萬大軍北征蒙古，大軍繞道慶州，迫使納哈楚投降，朵三衛失去了地理屏障，不得不投降明廷，蒙古人容不下他們，明廷又從沒將他們當作自己人，朵三衛這十年來一直於一種很尷尬的境，蒙古人的『』子向來桀驁不馴，既然兩頭都讓他們沒有安全，那就相信一些實際點的東西吧。

這世上除了金銀和糧食，還有什麼值得相信的？

現在，明廷的大兒蕭凡正將一箱一箱令他們幾發狂的東西傾泄在地上，那人的芒，清脆的撞，不斷的衝擊著魯忽察爾和後蒙古兵的視覺和聽覺。

所有人的心臟都在劇烈的跳。

這麼多的金子，每個人可以分多？可以換多糧食和戰馬？可以在漢人的城鎮裡玩多青樓子……

蕭凡將每個人的表收眼中，衆人的目集中在草地上那一堆一堆的金山時，蕭凡又慢悠悠的拋出了一記殺手鐗。

“同知大人，如果這些金子你還不滿意，我這裡另有一份重禮送上……”

魯忽察爾一楞，接著回過神，有些結道：“還……還有什麼重禮？”

蕭凡從懷中掏出一卷黃絹，遞到魯忽察爾手裡，微笑道：“這是我大明皇帝陛下親自給朵三衛下的聖旨，朵三衛的首領各授都督之職，借師之後，若貴部有所建樹，事畢將大寧衛封給你們，允許你們各領其所部，以安畜牧，並且開放開原，廣寧二地爲市，允許漢蒙易市，互通有無，同知大人，這份禮算不算重？你可還滿意？”

魯忽察爾張大了，半晌說不出話，眼中卻冒出極度驚喜的神采。

蕭凡一拂袖子，大喝道：“魯忽察爾，你還在猶豫什麼？天子給你的這些，燕王能給你嗎？寧王能給你嗎？天子給你們這麼多，難道還換不來朵三衛對天子的忠心？”

魯忽察爾被蕭凡的大喝嚇得一激靈，於是毫不猶豫的領頭朝蕭凡跪拜下來，後的蒙古騎兵見頭領跪了，他們也跟著下跪，草地上頓時黑跪滿了一地。

“臣，魯忽察爾，代表朵三衛願意接大明皇帝陛下的寵召，我們願爲大明皇帝陛下效忠，做皇帝陛下駕前最忠誠的鷹犬，臣以長生天的神名發誓，誓死效忠，絕不背叛！”

蕭凡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終於『』出輕鬆的笑容。

朵三衛，總算暫時收服了！

名與利，世人所需者，無非這兩樣，無論漢人還是蒙古人，都不例外。

有了這支勁旅在北平後，朱棣若是起兵造反，恐怕敗局已定。

朝廷與藩王的勝負天平，在開戰之前終於漸漸傾向了朝廷。

蕭凡輕輕撥弄之下，歷史的車又改了一個方向，駛向不可測的未來。

魯忽察爾站起，著微笑不已的蕭凡，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蕭大人，請恕我無禮，天子雖然給我下了旨意，但我如何能相信將來朝廷會兌現承諾呢？”

蕭凡心愉悅萬分，聞言哈哈一笑，道：“那太簡單了，紀綱，你過來。”

紀綱跳下馬車，龍行虎步走到蕭凡邊。

蕭凡拉過紀綱，指著他對魯忽察爾道：“這位壯士名紀綱，是我大明今科的武榜眼，天子對他寄予厚，寵信萬分，將來封侯拜將指日可待……”

紀綱乍聽蕭凡如此誇他，不由又驚又喜，於是努力直了膛，『』出一副威武模樣。

魯忽察爾疑『』道：“那又如何？”

蕭凡笑道：“同知大人有沒有覺得他孔武有力，雄壯威武？”

“……紀大人實乃真壯士。”

蕭凡眨著眼睛笑道：“你不是怕朝廷兌現不了承諾嗎？”

“對。”

蕭凡哈哈一笑，冷不丁從背後狠狠推了一把紀綱，非常大方的笑道：“本把他押在你這裡，哪天你若發現朝廷說話不算話，一刀砍了他便是，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啊？”紀綱大驚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