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二年六月。
在一個平靜無波的早朝上,兵部給事中周戍站出了朝班,向金殿之上的朱允炆呈上了奏本。
“……漢唐之盛,都臨邊陲,雄踞汜水以狄戎,坐擁嵩嶽以安天下,君王戒驕奢而吞吐天地,臣工尚賢能而忠信社稷,國盛兵強,君聖臣賢,遂制六合,威服八荒,河西拱手而取,狄蠻爭而請降,此漢唐盛世之始也,何以故?蓋都城臨邊域,君臣憂海而振長策,故生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宇之心,盛德惠民,兵服蠻夷,天下息矣……”
周戍這篇名爲《請遷國都疏》的奏本當廷宣念,平靜的朝堂引發了一場大地震,振聾發聵之語,令滿朝文武震驚。
給事中只是一個小小的言,明朝自洪武帝后,言的言論漸漸寬鬆,朱允炆崇尚以仁治國,從不因言加罪,是故建文朝的言們也活躍起來,捕風捉影,風聞奏事,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罵,風頭之盛,鬼驚神懼。
可週戍的這篇請遷國都的奏本卻大不尋常,因爲他提出的話題太過駭人,遷移國都?這王八蛋吃錯藥了?好好的幹嘛要遷都,應天哪裡不好了?非要遷到北平那個曾經是造反逆王的老巢去?
一篇洋洋灑灑的奏章唸完,周戍面無表的退回了朝班,金殿上所有大臣都睜大了眼睛,久久不發一語,他們實在太震驚了,腦子裡還在消化這個驚人的提議,是以周戍退回朝班半天,金殿仍舊雀無聲,落針可聞。
這篇奏章另外一個不同尋常之在於,周戍是兵部給事中,衆所周知,兵部堂茹瑺是黨一派,是英國公蕭凡的忠實走狗,今日周戍提出遷都之議,是否出自茹瑺的授意?或者更明確的說,是否出自蕭凡的授意?
如此一推理,所有人都在思量,目不由自主的向朝班中一言不發的蕭凡,憤怒嘲諷皆有,一道道含義不同的目如刀鋒般銳利,全部集中在蕭凡上。
遷都?
真是可笑!
蕭凡這畜生到底想幹嘛?
迎著衆臣憤怒甚至是仇恨的目,蕭凡闔目立於朝班中,面無表的捧著象牙芴板,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如同廟裡供奉的關二爺,一臉雲淡風輕,虛無縹緲……
朱允炆心裡當然早有數,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他咂咂,若有所思道:“周卿的提議,朕覺得嘛……這個,似乎頗有道理,諸位卿以爲如何?”
撲通!
右都史景清率先跪了下來,憤然道:“此議搖國本,殊爲荒謬,大明若遷國都,社稷危矣!周戍誤國誤君,居心叵測,此議斷不可行!”
這一道抗辯如同吹響了滿朝文武反對的衝鋒號,金殿上大部分大臣都跪了下來,炸了營似的紛紛表示反對,巨大的聲浪幾乎掀翻了殿頂,其中對周戍的咒罵參劾聲更是掩蓋不住,整個金殿比應天西市更鼎沸,了一鍋粥。
跪下來的大臣自然是堅決反對遷都的,那些沒跪下來,仍舊站著不的,便是茹瑺,鬱新,解縉,齊泰等等這些黨派系,他們老神在在站在人羣中,那麼的鶴立羣,超世外。
衆人一見這景,頓時愈發瞭然。
果然是蕭凡那幫黨玩的名堂!
王八蛋!你想害死大家嗎?
作爲即得利益者,朝堂衆臣很清楚遷都意味著什麼,多年京師經營的格局將一朝盡毀,員與京師商戶,和各地方府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將不復存在,更重要的是,遷都之後意味著朝堂權力職司的重新洗牌,今日高高在上的地位,也許他日便一落千丈,風不復,朝堂是整個天下的權力中樞,今日能站在這金殿之上,都是搶破頭皮,甚至是從無數驚心魄的鬥爭中得來的高位,棧之心人皆有之,穩定平衡的格局怎甘被一句遷都而全部打破?
殿一片激烈反對聲,大臣們憤怒了,遷都之議很明顯了所有人的利益底線,爲了維護利益,他們不惜以死相抗,人人慷慨陳詞,將遷都說貽誤君主,禍害江山的弊政,所有人的話鋒矛頭全部指向提出這個建議的當事人周戍,金殿之上一片痛罵,周戍則面無表站在朝班中不發一語,只是面孔不易察覺的搐幾下。
被罵的是周戍,大家的辭鋒也非常含蓄的指向了黨,指向了蕭凡,很顯然,蕭凡這回捅翻了馬蜂窩,遷都之議難以善了。
刑部尚書楊靖出班跪在金殿正中,淚流滿面,以頭地,朝著金殿的白玉臺階狠狠叩首,乞求天子千萬不要違祖制,輕言遷都,很快楊靖潔的額頭磕出一片目驚心的跡,鮮浸染了白玉臺階的同時,楊靖也昏了過去。
朱允炆嚇壞了,他沒想到大臣們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見楊靖昏了過去,朱允炆急忙宣太醫診治,金殿之上愈發喧鬧,吏部值日幾次高宣禮儀,要求肅靜,仍舊彈不住羣激憤的大臣。
於是早朝便以楊尚書的諫而終止。
遷都之議暫且擱置。
第一次的發,以失敗告終。
早朝散去,蕭凡面無表的轉過,緩緩往殿外走去。
今日結果早已料到,所以他並不覺得失,這只是一次試探,也是用這樣一種方式跟大臣們打個招呼,平定朱棣叛之後,蕭凡很在朝堂上發出聲音,很多人都在猜測這位年輕的國公爺到底在想什麼,今日蕭凡便以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我現在想的,便是遷都!你們贊或反對都無所謂,反正我就是這麼想的,而且正打算付諸於行,想與本國公別別苗頭的,儘管放馬過來!
坦然迎著衆臣憤恨仇恨的目,蕭凡一臉平靜的走出了奉天殿。
人羣中一道盯著蕭凡的目顯得格外怨毒。
這人是右都史景清,紀綱的鐵桿同黨。
對遷都之議最痛恨的,便是紀綱這,因爲紀綱得勢不過兩年,他們在京師的經營纔剛剛打開局面,無論是勢力還是地位,在朝中都只能算是新興朋黨,景清是洪武年的進士,一直不得志,抱上紀綱大上位之前不過只是一的督察院史,如今好不容易爬上右都史,掌握了督察院近半發言權,京中紀黨的勢力也剛剛鋪展開來,各方錢財和權力的收益甫見效,正是培植勢力,深朝堂的大好時機,結果蕭凡來了一出遷都。
景清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蕭凡和紀綱的種種恩怨,自蕭凡平叛回京,紀綱便始終被蕭凡制,掣肘,若天子同意遷都,對紀綱來說,絕對是個天大的壞消息,與紀綱結怨甚深的蕭凡豈能不趁遷都之機大肆排紀黨,借遷都人事變的機會將紀黨全部趕出朝堂?那時大明都城遷了,朝堂之上也沒紀黨什麼事了,辛苦爬了這麼多年,一旦遷都事,全部都了泡影。
景清越想越覺得氣憤,深一種恐懼油然而生,權力就像毒品,一旦失去,生不如死。
想到即將失去權力的可怕,景清一時竟不顧蕭凡的份地位,蹬蹬蹬幾步上前,朝著殿外緩步而行的蕭凡背影大喝道:“蕭凡!你這禍國的臣!今日之議全由你起,國出妖孽,滿朝不寧!你玩弄權,妄圖覆我大明江山,以爲我等同僚看不出麼?若想遷我大明皇都,除非從我們的上踏過去,否則休想!”
此言一出,散朝走出殿門的大臣們皆驚,然後紛紛一臉玩味的瞇起了眼睛,一副看戲的神,冷冷的目盯住蕭凡和景清,等著看事態發展。
被人指名道姓,蕭凡頓時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過,一臉無辜的指著自己的鼻子:“景大人,你在說我?我招你惹你了?”
景清怒道:“你裝!接著裝!周戍不過是個小小的言,若非你的授意,他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妄言遷都?今日之議皆是你的指使,以爲我們不知道麼?”
蕭凡微微瞇起眼睛,眼中暴寒,冷冷道:“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平日唯唯諾諾的右都史大人今日竟然威風凜凜,當殿喝罵本國公,看來遷都之議著了你的痛?”
景清一滯,接著惱怒道:“放屁!本有何痛?我乃史之首,朝中佞誤君禍國,我爲何不能罵?遷都之事搖國本,危害社稷,大好江山被你禍害荼毒,本忠心事君,丹青報國,像你這樣的賊,本不該罵麼?不能罵麼?”
景清一席話貌似大義凜然,不反對遷都的大臣轟然好,人羣中向蕭凡的目越發冷惡毒。
蕭凡心中也漸漸升起了一團怒火,這羣人眼中只看到自己的利益,卻毫不理解他遷都的一番苦心,這樣一羣麻木自私的人,怎能讓大明走向煌煌盛世?
雖是豔高照的天氣,蕭凡卻到遍生寒,一種難以言狀的悲哀蔓延全。
住心頭的怒火,蕭凡沉聲道:“贊遷都或反對遷都,那是朝堂金殿上商議的事,你卻散了朝之後當著文武百的面辱罵我,這是朝廷大臣的氣度麼?”
景清狠狠呸了一聲:“本用得著跟你這種禍國臣講氣度?禍朝綱者,人人得而誅之,氣度是對人講的,你是人嗎?”
蕭凡臉漸漸沉:“景大人,你過分了!當本國公收拾不了你嗎?”
景清仰天狂笑:“哈哈,惱怒了?國公爺發威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你打算怎麼收拾本?殺頭?流放千里?”
蕭凡語氣冷若寒霜:“我打算揍你。”
“本睜大了眼睛,有本事儘管手!”
話音剛落,蕭凡手了。
砰!
一拳狠狠擊出,毫不留打在景清的臉頰上,景清一聲慘,整個人橫著飛了出去,重重跌在殿外白玉臺階前。
“啊——大家都來看,英國公無故毆打朝廷大臣泄憤,喪心病狂,莫此爲甚!請各位同僚爲下做個見證!”景清躺在地上一邊打滾哀嚎,一邊高聲大呼。
圍觀衆臣神驚駭,一臉不敢置信的盯著蕭凡。
金殿之上,大臣們因政見不合,爭吵之事屢有發生,可真正敢在金殿手打架的卻極,大家都是科班出,讀書人最重份禮儀,這種魯不文之事是怎麼也不肯做的,誰知建文朝裡偏偏出了個異類,這位國公爺居然說揍就揍,一點都沒含糊,也本不顧忌自己的份,實在是年輕氣盛之極。
一拳出手,蕭凡也楞了一下,中一團邪火隨著這一拳釋然不,整個人變得通起來。
多久沒有親自過手了?扁人的覺還真不錯,心曠神怡,舒爽至極,實在是居家旅行必備運。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圍觀衆臣呆若木,直楞楞的盯著他,目很呆滯。
景清捱了一拳,滿地打滾哀嚎,痛苦得好象著凌遲之刑似的,撒潑耍賴的模樣難看得跟村婦一般,令人心生反。
蕭凡暗暗搖頭,這傢伙當兒太屈才了,應該去街上瓷纔對,這表,這演技,嘖嘖……
打都打了,既然景清的演技如此專業,不如索揍他個痛快,他滿足了表演慾,我滿足了發泄,他好我也好。
當下蕭凡一橫心,一擡騎坐在景清上,擼起袖子便開始痛扁,一拳又一拳的揍向景清那張討厭的臉。
剛開始景清的痛苦哀嚎做戲的分居多,後來卻被蕭凡的拳頭揍得真正開始哀嚎起來,上傳來的痛楚那麼的清晰刻骨,令景清不自覺的流淚。
滿朝文武瞪大了眼睛就這麼看著,也沒人出來阻止,發飆的國公惹不起,誰也不想這個黴頭,再說景清跟紀綱一夥,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知揍了多久,蕭凡揍得雙手生疼,景清的呼救聲也漸漸微弱,被蕭凡揍得昏迷過去。
蕭凡這才意猶未盡站起,甩了甩髮疼的雙手,一臉的輕鬆寫意,如同解決了宿便一般明。
無視衆人驚愕的目,蕭凡旁若無人的指了指殿外的大漢將軍,道:“你們把景大人擡到太醫院,請太醫們搶救一下,如果景大人打著哆嗦掏出銀子這個月的黨費,記得把銀子收下……”
大漢將軍:“…………”
人羣頓時譁然,衆臣這纔回過神來,目復雜的盯著這位一貫溫文的國公大人,他們終於發現,藏在他那張儒雅外表下的,是怎樣一副狂野奔放的靈魂……
督察院右僉都史石誠往前了一步,擰著眉頭沉聲道:“蕭大人殿外毆打同僚,不覺得太過分了麼?你有什麼理由打他?難道我們這些人連話都不能說,順你者昌,逆你者亡?”
不紀綱的大臣們頓時激憤起來,紛紛指著蕭凡大罵不已。
蕭凡環視衆人,冷冷一笑:“誰攔著你們說話了?景清剛纔辱罵我的時候,你們怎麼沒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這會兒你們就出來裝聖人了?”
石誠大聲道:“蕭大人,君子口不手,打人難道不需要理由嗎?你縱是大明功臣,也不能跋扈至斯!老夫要知道你打人的理由,否則老夫這就進宮面聖,向天子參你一本!”
蕭凡重重一哼:“我打景清當然有理由!”
“什麼理由?就因爲他罵了你嗎?”
“各位可看見本國公和景清穿著的服?”
“看見了,怎樣?”衆人一頭霧水。
蕭凡好整以暇道:“你們沒發現我和他的服都是緋紅嗎?”
“那又如何?”
蕭凡朝地上昏迷不醒的景清一指,慢吞吞道:“這就是我打他的理由……這傢伙跟我撞衫了!”
衆人倒一口涼氣:“…………”
撞……撞衫?這是什麼狗屁理由?
景清被大漢將軍擡出宮門,剛過金水橋,便迎面上了紀綱。
紀綱是錦衛副指揮使,錦衛是直屬皇帝的私人機構,沒有資格上朝,所以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紀綱一無所知。
見景清鼻青臉腫的被人擡了出來,裡還有氣無力的直哼哼,紀綱不由大吃一驚。
“景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變這副模樣?”
景清艱難的擡眼,見到紀綱就跟找到了組織似的,憂傷的眼淚不自便流了下來,很快佈滿臉龐,人也掙扎著下了地,一彎撲到紀綱腳下,抱著紀綱的大哭。
“紀大人,我……苦啊!嗚嗚……”
“你到底怎麼了?惹到誰了?”
景清泣道:“還能是誰?蕭凡!這賊把我弄這副模樣……”
紀綱大驚:“蕭凡?你惹到他了?他對你做了什麼?”
景清哭聲立止,滿臉怒如同被糟蹋過的良家婦似的,沉默半晌,咬牙道:“蕭凡他對我……紀大人,他……他不是人!是畜生!”
說完景清掩面淚奔而去……
紀綱如遭雷殛,呆呆著景清悲憤淚奔的背影,腦中頓時浮現無數基四的遐想……
接著紀綱渾一激靈,拔便朝景清追去。
“景大人留步!蕭凡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不是人的事?”
“…………”
:不好意思,昨天過節開了酒戒,又喝多了,連假都沒請。。。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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