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冰寒漠然的面卻忽然泛起一溫。他終於能夠直視自己本心。
他看到了桃林之中的年回眸朝他微笑。
而他終於能走過去,牽住對方的手。
他的道在重新構建起來。
天劫滾滾在雲天宮上匯聚。
不?同的道,想要渡劫到蛻凡,都需要經歷天劫的考驗。
只是而今太清渡厄劍已毀。
他從儲戒之中拿出一柄凡鐵,握在掌心。沉心念,其中盡是年的倒影。
那些倒影散開而後又重構匯聚,變長大之後清冷如雪的一抹剪影。
眉目之間溫之更甚。
正準備渡劫,神識卻忽然知到雲天宮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有?人來尋他。
棲雲君並不打算見,渡劫在即,任何分心都會令一切準備毀於一旦。
正想要設結界隔絕外?界人聲,卻聽見門外人聲音道︰“賀蘭澤求見宗主。今日魔宗派人送來請帖,當初的宗門叛逆,而今魔域魔尊,將要強娶我宗弟子。葉師弟當年在境之中救下了若乾同門,如今遭此難,門中弟子都義憤填膺。然而魔尊勢大,尋常弟子難以將其救出,隻好來此叨擾宗主閉關。可否請宗主出關一見?”
他聲音洪亮,卻微微有些抖。
棲雲君淡漠,諸多紅塵瑣事都不會管,已經是經年舊例,此番他上山請見,其實連一分見到棲雲君的把握都無。
而桃林之中,正在閉目準備天劫的棲雲君卻手上一。
那柄凡鐵劍刃割在他手上,割出一點鮮紅。
鮮艷,刺眼。
……
北域群山之中,有?一個巨大山谷。
相比北域群山上連綿飛雪,山谷之中桃紅柳綠,濃濃藥香飄,在此地坐落的,乃是修真界之中著名的醫修宗門,檀青宗。
此時,檀青宗,一布置雅致的院落之中。
徐清月端著手中的藥碗,走進院落,便見到一個坐在椅上的男人正在草叢邊上,傾想要去一朵盛開正艷的白牡丹。
只是他雙已損,行不便,幾次嘗試,卻還是難以夠著?。
許是移太過,而那木製的椅本就不?太穩當,椅上的人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掙扎著卻無法爬起來,自半而下便截斷的雙教人看著?目驚心。
徐清月心中一聲嘆息。
誰能想到,當年的天機閣主而今居然會落魄到而今模樣,屬實教人心酸。
他走過去將地上人扶回到椅之上,溫和開口道︰“陳師兄,到喝藥的時間了。”
男人轉過臉。
他的模樣平凡普通,臉上還有?些許胡渣,眼楮細長,看上去甚至有些猥瑣,正是神魂從虛空之中飄回來,瀕死之際,不?得不?奪舍了乞丐的陳微遠。
他目還殘存著?些許呆滯,定定看著?徐清月手中藥碗,好半晌,才出手接過,一點點放在邊,慢慢喝下去。
徐清月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呆滯模樣,又是嘆了一口氣。
等陳微遠喝藥的時間裡,他想起之前在宗門裡聽到的傳聞,心中的憂慮便更加深重。
忍不?住向著?形容呆滯的陳微遠吐心緒,“今日我心中煩憂極甚。”
陳微遠並沒有?什麼回應。
徐清月繼續道︰“魔宮那邊竟發來了請帖,言及魔尊大婚之事。魔尊那廝,竟然要娶自己師尊過門。”陳微遠渾濁的目之中忽然顯出一點清明。
徐清月並未發覺,隻喃喃自語道︰“葉道友命安然無恙,此事我本該慶幸,可魔尊並非善類,世人都傳當年是其將葉道友出宗門,此事我尚不?知真假,但也?不?可不信。葉道友對我有?半師之誼。而今於魔宮,我卻不知道他狀況如何?,是否自願,實在心憂。”
“九月初七,乃魔尊大婚之日。我已打算親去看上一眼。”徐清月憂慮的面容慢慢轉至堅定,又向陳微遠,“陳師兄,你神魂損極其嚴重,軀修為也?盡皆無存,便先好好待在檀青宗休養,我會囑托門弟子照顧好你。天機閣那邊我也?已經發去書信,而今天機閣主乃是你親弟,想要很快便會派人過來將你尋回。”
“魔宮兇險,我此一去,或許便難以回返。陳師兄,”徐清月頓了頓,許久之前,他對陳微遠就已經沒有了意,而今也?只是單純告別,“你需得照顧好自己。”
他眼見著?陳微遠已經將藥喝完,便想去接過藥碗,轉離開,卻忽然被陳微遠抓住了手。
“……清月。”陳微遠的聲音啞,話語也斷斷續續,“魔宮……你不?能去。”
徐清月吃了一驚。
陳微遠被他帶回來之後便有?些渾渾噩噩,而今還是自見面以後第一次與他流。
於是細心聽。
“你去魔宮,……會死,”陳微遠道,“想要將魔尊徹底鏟除,並非一人之力可以解決……我這裡有?一樣東西……需要你幫我取回來。”
徐清月道︰“什麼東西?”
陳微遠細長的眼楮裡出一點翳。
“能夠……將魔尊置於死地的東西。”
……
九月初七。魔宮。
殷紅的綢緞在漆黑的魔宮之中飄揚,無數紅燈籠懸掛其間,渲染出一片喜慶氛圍。
幽暗的寢宮之中,葉雲瀾躺在床榻之上,四肢沉在燻香之中,虛無力。
從第一日在魔宮之中醒來與沈殊見面,沈殊在此與他胡鬧了一宿,之後幾日,便似乎都在忙其他事,沒有時常來寢宮裡擾他。
只是每日晚上,會端藥過來喂他喝下。他不?願喝,沈殊便扣著他下顎,先自己喝一口,再一點一點渡他口中,強迫他喝下,趁機佔盡便宜。
葉雲瀾並不知道那些藥是什麼,只知道喝完之後氣順暢,靈力充沛,比剛剛涅後醒來的時候好上許多,臉頰也?有?了。
大抵是些補氣的靈藥,喝了並沒有?什麼壞。
但葉雲瀾一想到沈殊為何如此關切給他喂藥補,便踫也?不?想踫那些東西了。
沈殊雖沒有?立時踫他,但有?時候忍不?住了,便會在他掌心磨蹭。
在一開始的那番放肆之後,此人愈發顯出惡劣,自己解決還不?夠,非要拉著?他一同歡愉。
葉雲瀾阻不了他,只是他自己已多年,十?分不?習慣,踫一踫,很快便覺不?了。
沈殊便道他依然不好,言及要給他喝更多靈藥。
葉雲瀾當時隻想一掌揮到沈殊那張泛著?薄紅、盈盈帶笑的臉上。
只是不知道沈殊在這寢殿裡燻的是什麼香,他隻覺倦怠無力,時常出神恍惚,仿佛在夢中,又似墮在雲端。
沉寂黑暗之中,不?知時間流逝。
忽然殿門被人推開,此番走進來的卻不是沈殊,而是幾名穿著黑的侍。
走進來的幾名侍上臉上都被裹得嚴嚴實實,葉雲瀾看不?出其面目,只看到了幾雙眼楮,還有?侍們手中拿著紅喜服。
他被侍們扶著從床上起來,喜服層層疊疊換上,被人推到鏡前。
鏡子前顯出一張蒼白臉容,淺淡,眼尾一點朱紅,長長白發如月如水銀般從肩上流淌下來。上喜服圖案絢爛,喜慶吉祥。
蒼白的發與鮮艷的朱紅疊,無端端教人覺驚心魄。
侍們圍著他瞧,眼中都有癡迷贊嘆之意,有?侍為他梳頭,挽起白發,上朱釵,又有?侍給他描眉畫。
淺淡薄染上殷紅脂,艷麗不?可方。
侍們便紛紛贊道。
“待會尊主若是見了您這般模樣,定很滿意。”
“天底下再沒有比您更為麗的人了。”
“能夠配上尊主的道,合該便是您這般模樣。”
贊聲之中,葉雲瀾卻隻覺心煩意。
他想要逃,卻倦怠無力得連指尖都難以彈。眼前所見恍恍惚惚,似乎真實,又仿佛虛幻。影幢幢,他見不?到出路。
手上的鎖鏈不知被魔尊施了什麼法,侍們看不?見,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響聲,覺到沉重。
紅燭在殿慢慢燃燒著。
有?侍輕輕道。
“時辰到了,殿下請跟我們走。”
他被扶起,被幾個侍支著走出殿門,穿過了張燈結彩的回廊,來到魔宮大殿之前。
遙遠,男人正在大殿高座之上等著?他,同樣一紅喜服,殷紅眼眸盛著?灼然。
大殿之中賓客遍布,無數雙眼楮朝他來。
喧囂聲中,魔尊從高座上走下,向他走了過來,來到他的面前,與他執手相牽。
“師尊。”
他開口喊道,從侍手中把他接了過去。他沒有說話,只是這滿宴賓客也?並不在乎他會不?會說話,只是用贊祝福的目看過來,好似他是世界上最為幸福的新娘。
他到眩暈和恍惚。
所經歷一切,似乎都在與前世疊。
之後便好似一場荒誕恍惚的鬧劇。
他被魔尊牽著走上高座,在萬眾矚目之中,被對方牽著手,將滴在一塊玉之上。
道契。賓客掌聲雷。
他被對方攬在懷裡,看歌舞升平。
魔尊要與他喝杯酒。一杯又一杯。他被對方灌醉,迷離地依靠在對方懷中。
周圍的喧囂慢慢再沒有聽見了,只聽得到男人膛的響聲,一聲又一聲敲打在他耳邊。
他忽然看到了紅的花海。
艷麗至極的,大片大片盛開的彼岸花。
花海之中有一條小徑。
而小徑延至花海裡矗立著?的一棟竹樓。
竹樓與天宗之中無比相像。
魔尊摟著?他一路走過去,進到裡邊,裡邊的擺設,也?與天宗很是相像。
他醉意朦朧,被魔尊輕輕放在床上。
“花好月圓夜。”
男人聞著他上的香氣?,有?些饜足道。
“今夜,師尊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