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然降臨,山中燃起了篝火,把夜的寒氣驅散。
歌頓和伊蘭妮圍坐在篝火旁。火上烤著野兔,伊蘭妮卻象是沒有什麼胃口,抱著雙膝,把頭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怔怔的出神。剛剛在親熱的最後關頭,伊蘭妮卻忽然推開了歌頓。如果換了另一個人,或許會惱怒。而這個男人此刻就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興致的做著晚餐。他的眼睛依然純淨,伊蘭妮從裡面看不到一點怨恨與不滿,有的只是幸福與。
“你喜歡我嗎?”
“當然!”
“理由呢?”
“沒有理由。”
伊蘭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說:“我們僅僅是認識,你不瞭解我,更不知道我的過去。你就沒想過,爲什麼我們會到高爾伯爵的襲擊嗎?你應該知道我的上是有的。”
“這又不妨礙我喜歡你。我們阿克蒙德家族的男人,喜歡就是喜歡,哪需要那麼多理由。”歌頓大大咧咧的說。
“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無所謂?”
“當然。”
“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歌頓笑著說。
伊蘭妮沒有說什麼,沉靜下來。並不相信歌頓的話,此前和歌頓不但談不上了解,甚至加在一起也沒有說過多話,或許他和茜更悉,這個男人就說可以爲去死?
人類。人類總是輕易承諾,卻從不準備兌現。
可是,看到他口那仍在滲著鮮的傷口,伊蘭妮卻又有些搖。
沉默。
許久,伊蘭妮纔打破了沉寂:“你們家族的人,都是這麼的……”
“愚蠢?”歌頓笑了笑,繼續說:“也許吧!我們年輕的時候都很笨。可是笨不要,最怕是無法遇到讓自己變笨的人。”
“理由不充分。不過阿克蒙德,這個姓氏有些奇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歌頓.以塞亞.塞坦尼斯托利亞.阿克蒙德。”
伊蘭妮有些吃驚的擡起頭,看著歌頓。他那雙眼睛仍然純淨得如同最完的寶石。可是的心卻再也難以寧靜。這個名字長得離譜,發音也與傳統語言有所不同。可是淵博的學識告訴,中間的那段名字,和惡魔有關。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有惡魔脈,那麼這個名字就會對他產生強大的約束力,或許不若惡魔真名的作用那樣強大,卻也相差無幾。
沉默了片刻,伊蘭妮才說:“那你家裡的人沒有告訴過你,這個名字不能隨便說出去嗎?”
“你是說我的真名?”歌頓笑了,“我剛懂事的時候老媽就說過了啊,真名是不能告訴別人的。如果有,也只能有一個。”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伊蘭妮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覺得這個男人,和他有關的一切,都很荒謬,卻又如此真實。在虛幻與真實之間,卻有一點心扉的東西,那是毫無保留不求回報的付出。歌頓所說的,願意爲去死並不是妄言,而是真實的承諾。把真名告訴了,也就相當於把自己的生命給了。可是,怎麼會有這麼笨的男人?
“那你將來想要做什麼呢?一直當個冒險者嗎?”
“當然不!我會創建屬於自己的軍隊,去征伐異族,開疆拓土,建立自己的國度!”歌頓說話的時候,凜然豪邁的氣勢油然而生,如一個真正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將軍。
伊蘭妮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跳的篝火。火映得的臉忽明忽暗,也映出了眉宇間一抹淡淡哀傷。
天邊飄來了雲,悄然把三個月亮掩住。夜更加暗了。
伊蘭妮忽然站了起來,說:“我要走了。”
歌頓愕然:“走?你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伊蘭妮本沒有停留,直接向山外走去。
“那我們以後……”
“沒有以後!”伊蘭妮已消失在茫茫夜中,清冷的聲音仍在山中迴盪著。歌頓愕然站著,沒有追出去。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心臟,本追不上一個恢復了魔力的五級魔法師,而且伊蘭妮上還有著不屬於魔法師的神力量。
歌頓頹然坐下,用力抓著頭髮。過了片刻,他忽然縱聲大笑著:“沒關係,反正阿克蒙德家族的人總會發瘋的。‘不在瘋狂中變態,就在沉寂中消亡’,咦,這句話是哪個混蛋說的來著?”
寧靜的夜裡,歌頓的大笑傳出很遠很遠。
篝火依然燃著,上面的兔子早已變了炭。
時間總是在不停流逝,五年的時很快從指間悄然溜走。
當第六個春天到來時,永夜森林不再寧靜。人類的軍隊從森林外圍向中心層層推進,在刀兵和魔法的強大破壞力下,鬱鬱蔥蔥的麗景消失殆盡,熊熊烈焰將參天古樹片放倒,悠然生活了多年的魔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巢,張皇逃命。它們中有十分強大的傢伙,可是再強大的魔,也不是人類構裝騎士的對手。
永夜森林是銀月靈的傳統領地,延續了上古高等靈脈的銀月靈會打擊一切敢於侵佔領地的敵人,也不止一次重創了侵的人類大軍,無數垂誕永夜森林富藏的野心家鎩羽而歸。
可是這次侵的軍隊和以往不同,統帥是靈們從未見過的戰爭天才,軍隊中也多出了由整整五十騎士組的構裝騎士中隊。在戰場上,靈們賴以屢次戰勝人類軍隊的叢林作戰經驗和大陸最強弓箭手不再能佔據絕對優勢,部落之間的分歧最終導致了分散兵力的錯誤。最強大的幾個銀月靈部落先後慘敗,十二個強大的靈王戰死過半。衆多靈戰士前赴後繼的犧牲卻沒能阻止人類軍隊,大軍兵鋒如火,洶涌狂烈,席捲一切障礙,直指永夜森林深的靈王庭。
在靈王庭前,退無可退的銀月靈各部落聯軍和人類軍隊展開決戰,全軍覆沒。一千三百年以來,永夜森林的靈王庭首次失陷。
永夜森林深,一小隊靈正在快速奔跑,他們彷彿與森林融爲一,快速穿行時只留下了一個個模糊的影。森林以往是寧靜的,現在卻到都回著馬蹄聲和殺氣騰騰的戰號。烈火燃燒著,無地吞噬著棵棵古樹,爲後面的騎兵清出一條條衝鋒的道路。可以看出這些靈的惶然,這已經不再是他們所悉的森林,不時會有一隊騎士從前方躍出攔截。
在遠方,世界樹正熊熊燃燒,烈火甚至映紅了半邊天空。
靈們護衛著一個年輕的祭祀,每當有敵人阻截時,就會有幾個戰士離隊列,不顧的衝向敵人,以生命掩護祭祀的撤退。強大的靈戰士一個個倒下,披戰甲的構裝騎士卻永無止盡。
祭祀懷中抱著一本金的厚重書藉,這是月神艾西婭的聖典,也是銀月靈最崇高的聖。奔跑著,速度和靈戰士不相上下,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法職者。在突破重重阻截後,的邊就只剩下最後兩名戰士了。
們的前方突然開闊,出現一片寧謐的湖泊。月星湖,是永夜森林中的一顆珍珠,而現在,卻有一個騎士靜靜地站在湖邊,攔住了們的去路,殺氣瀰漫在空中,擾著這片原本寧靜溫馨的土地。如果有人能視到水下,會發現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湖裡的生們,都停止了一切活,深深地潛伏到了湖底。
儘管只有一個人,可是他高大雄偉的軀就象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山巒,而下那匹深黑的戰馬也比普通戰馬高出一半,披著的馬甲厚得讓人吃驚,它卻似乎全無覺,只是偶爾從鼻子裡噴出一小火焰。騎士手中提著一把重劍,三米長的劍鋒散發出的寒令人心悸,劍尖上還有鮮在滴下。顯然,那都是靈的。
祭祀停住腳步,側的靈戰士卻衝了上去,一躍而起,從空中撲擊馬上的騎士。這是以命搏命的撲擊,他們只想把靈長劍送騎士的膛,而對橫掃而來的重劍視若無睹。從覆面頭盔中發出轟鳴的大笑,雙手重劍帶著惡風,若閃電般一揮而過!
騎士從明顯擁有魔統的戰馬上躍下,向祭祀走去,大笑著說:“高貴而麗的月神祭祀,你可是靈王庭最重要的人之一。如果讓你跑掉,還帶著聖典,那我打下靈王庭的功勞至要減去一半!你說,我會讓這種事發生嗎?這可是我第一次統帥大軍出戰呢!”
直到他的話說完,兩個靈戰士的才墜落在地。他們可是靈王庭最銳的銀月武士,卻沒能擋住騎士的一劍。
祭祀輕輕抖著,忽然咬著牙說:“歌頓!?”
騎士的猛然僵,如同石化的雕像。他一把掀開覆面頭盔,出棱角剛如鐵的臉。正是歌頓,五年的時間幾乎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抹去了年輕狂,沉澱下穩重剛毅。五年前的冒險者,如今已是統率著千軍萬馬的將軍,並且完了千年以來這個位麪人類不曾達的功績。
只有那雙眼睛,和五年前一樣純淨清澈。
歌頓凝著祭祀,片刻後臉上涌現出狂喜,失聲道:“你是……伊蘭妮!”
站在歌頓面前的是絕的月神靈祭祀,而非當年容貌普通的人類法師。可是歌頓知道,就是伊蘭妮,雖然容貌完全不同,那雙眼睛卻從未變過。只是當年三級的年輕戰士看不靈王庭傳的變形魔法。
歌頓的喜悅漸漸淡去,浮現苦,緩緩地說:“原來你是銀月靈,還是月神的祭祀。這麼說你是王族,難怪當年的魔法就那麼強了。”
他凝著伊蘭妮,許久,才咧開大笑了,說:“嗨,妞!你很麗,比我想象中最完的人還要漂亮得多。可我還是喜歡你法師時候的樣子。”
聽到悉的大笑,伊蘭妮恍若回到了五年前,可是手中厚重而冰冷的聖典又讓清醒過來。月神艾西婭的祭祀,必須保持無瑕的純潔。
伊蘭妮捧起了聖典,冷冷地說:“歌頓,你手上沾染了太多銀月靈的鮮,今天我們兩個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這裡!”
歌頓了鼻子,苦笑著說:“你……不是我的對手……”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爲伊蘭妮已經以不輸於靈戰士的速度衝上,聖典上已泛起璀璨芒,封面正在打開!
看著一往無前衝來的靈,歌頓手中沉重的雙手巨劍呼嘯著飛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斬,這一劍擊實,不要說纖弱的銀月靈,就是食人巨魔也能一斬兩段。五年過去了,當初的三級小戰士如今力量已深不可測。
死亡影已盤旋在頭頂,伊蘭妮全無所覺,極速突進時,當年的邂逅卻一幕幕在眼前重放。
在搖曳的篝火前,曾經問過:“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
五年了,他的樣子完全沒有變化,也真的了統率千軍萬馬的將軍。只是,他的兵鋒所向,爲什麼會是永夜森林啊……
伊蘭妮忽然笑了,重劍劍鋒在瞳孔中不斷放大。沒有閃避,而是忽然從聖典中出一把短劍,驟然再次加速,帶出一片殘像,刺向歌頓的膛!還記得那個夜晚,曾經親手覺過他的心跳,也由此記住了他第二個心臟的位置。
伊蘭妮知道,這一劍歌頓避不開。這是靈王庭的最高戰技,劍.月華斬。是月神的祭祀,劍技卻比魔法和神都要深湛。經由月神艾西婭祝福的一劍,任何鎧甲都無法抵擋,即使是人類武力最巔峰的構裝騎士也不行。
短劍劍鋒帶著月華,一去無回!
伊蘭妮的眼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歌頓的膛,以及膛上深深的創口。五年前,爲了救,他失去了第一個心臟。而現在,手中的短劍即將刺他第二個心臟。
對於歌頓的重劍,完全不打算做任何閃避,也本避不開只希能夠在重劍腰斬自己之前,能夠將短劍刺歌頓的心臟,讓他爲烈火和銀月靈的生命付出代價。
就讓,就讓我們一起留下吧,留在這片森林裡……如是想著。
帶著月華的短劍毫無滯礙的破開了重甲,刺膛,深深了強勁脈的心臟,發的劍氣將心室徹底絞碎。
然而重劍毫無徵兆地停下,劍鋒已上了的,卻不再寸進。那隻據劍的手,穩定得如同山巒。
歌頓看著伊蘭妮,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已發不出任何聲音。但他是微笑的。
重劍緩緩落在地上,雄偉的軀也向前傾倒,倒在了伊蘭妮懷裡,口噴涌的熱剎那間浸了的半,就如五年前那樣。
“你……”伊蘭妮已說不出話來,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滾熱的沖刷著的。
“笨不要,最怕的是沒有遇到讓自己變笨的人。”在毫不猶豫的告訴真名後,歌頓曾經說過的話,現在清晰在耳邊迴響著。
聖典悄然掉落,的雙手則抱住歌頓,他的軀正在懷中逐漸冷去。
“你不會死的,不會!”伊蘭妮用力抱著他,輕輕的說。
接下來,是介於夢境與現實之間的七天。七天後,歌頓緩緩張開了眼睛。他躺在一個山中,口的傷口已經癒合,膛中再也覺不到心跳,可是生命力澎湃得一如以往。他緩緩側過頭,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襲祭祀長袍。長袍上噴濺的都是他的熱。現在跡早已乾涸,腥氣卻掩不住上的香氣。淡淡的馨香,不止留在祭祀袍上,也留在他的上。
馨香婉婉不絕,卻再也看不到伊蘭妮的麗影。幾天以來的旖旎,春和親暱,恰如春夢,過而無痕。
這一次,真的沒有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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