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楣腰肢,作嫵,一雙眼睛盈盈生波,目所及,似乎在看旁人,又似乎沒有看旁人,像是一隻蝴蝶,撓的人心,以爲蝴蝶就要在手中停留了,一個不提防,卻又瞧著那彩的蝶兒扇著翅膀,翩翩飛了走去。
眷們尚且看的目不轉睛,又何況男眷們?男人總歸是喜歡好看的玩意兒,眼珠子都快要黏在李楣上了。葉夫人和葉茂才也逐漸出得意的神,生出一個這樣藝雙絕的兒,惹得整個大涼的男人趨之若鶩,那也是一種本事,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本事的。
盧婉兒看的妒恨有加,氣的直咬牙。
沈妙卻冷眼看著李楣翩然起舞,思緒卻飄飛在上一世的時候。
第一次看見楣夫人,是從秦國回到定京的時候,只聽聞宮裡多了一個妃子,但是大家卻尊稱爲“楣夫人”,卻不提妃位,這本就有些不同尋常。聽聞傅修宜對這位楣夫人寵有加,沈妙心中雖然酸,卻也不以爲然,想著傅修宜那樣冷峻的子,再如何寵一個人,也不會有多過分。
然後第去書房裡找傅修宜,想與傅修宜說件正事,卻瞧見楣夫人在書房裡摔了傅修宜的鎮紙。回宮那一日楣夫人稱病是沒有來得,這一次還是第一次見。沈妙見那子的活生香,一顰一笑皆是如畫,然而驕縱又野蠻,竟然就在書房裡使子撒潑。沈妙以爲傅修宜會發火了,傅修宜也的確是出現了怒容,而那楣夫人竟然扭頭就走。
沈妙當時想,好一個烈的子,竟然敢與傅修宜這般說話,這樣的子,在後宮中能活的了幾時?
當時忙著問候婉瑜和傅明的況,便也沒多留意,只覺得那個人是個極,極狂妄的人。
可是傅修宜就算是氣這副模樣,第二日清晨,沈妙就在花園瞧見傅修宜陪著楣夫人散步,言語間頗爲寵溺,直教人看的呆了去。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傅修宜,傅修宜也不是這樣好脾氣的人。傅修宜的溫和只是在面對他的那些“賢才”的時候,對於人,他一向不怎麼有耐心。可是楣夫人昨兒個才惹怒了他,第二日就能讓傅修宜笑常開,也就是那時,沈妙突然意識到,這個人並不只是和狂妄,十足危險,因爲能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中,不管是不是對男人,總之,功了抓住了傅修宜的心。
果然,隨著沈妙回宮的日子漸漸長久,也漸漸發現,這個楣夫人實在是有些可怕。看上去驕縱無禮,並不收斂自己的子,卻恰好的將自己的無禮維持在一個安全的“度”裡。傅修宜只會覺得真,難以馴服,越發著迷。而當面對沈妙的時候,楣夫人是無禮的,嘲諷的,針鋒相對的。更是因爲傅盛的關係,屢次在其中挑撥傅明和傅修宜的關係。可惜的是,傅修宜的心從來都是長偏的。
楣夫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沈妙看著眼前嫵生的子,這一世,了葉家的千金,謹小慎微,機靈懂進退,不再表現出驕縱的一面,可,這真的就是的面目嗎?
和楣夫人打了一輩子道,沈妙知道的可怕。是狐貍一樣狡猾的人,想要什麼,從來不會直接的去爭取,彎彎繞繞,九曲十八彎,最後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要將被害了的人倒打一耙。
今日這一番作,又想做什麼?想讓謝景行如同傅修宜一樣,對一見著迷,再見傾心麼?沈妙心中冷笑不絕,卻是不由自主的擡眼往謝景行那頭看去。
這一看,卻正對上謝景行的目,謝景行的目正落在沈妙上,大約沒想到沈妙會突然看向他,倒是頓了一下,隨即撇過頭去,若無其事的繼續瞧著外頭,似乎在遮掩什麼。
卻是一點兒也沒看到那中間舞的熱烈的人。
沈妙愣了一愣,心中卻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覺,對楣夫人固然有十二萬分的恨,自然對自己也有藏在深的自慚形穢,論起外貌風,自認不如楣夫人,所以前生傅修宜纔會毫不猶豫的犧牲了。而謝景行比之傅修宜優秀幾千幾萬倍,若是李楣也瞧上謝景行……沈妙想,那大約是一場災難。
可是,謝景行的目在上,並未投向李楣一眼。
這和傅修宜何其不同?若是傅修宜,只要沈妙和楣夫人一同出現的場合,是一眼都不會多看沈妙的。
人和人果真是不同的,就像和李楣不同,謝景行和傅修宜也不同。
這般想著,竟然連李楣什麼時候舞畢了都不知道。只聽得廳中鼓掌聲傳的熱烈,這才擡起頭來。便見李楣站在其中,微微笑著,額上滲出些晶亮的汗珠,香腮含,越發人,豔難明。而後,水墨畫已,洋洋灑灑,有麒麟踏祥雲而來,正是一幅祝壽圖,畫的惟妙惟肖,卻是十足的大手筆。
“葉小姐果真是才藝雙絕!”有學士府的大人就道:“畫的傳神,上等佳作,我學士府的姑娘們可都沒有這份本事!”
“舞跳的也不錯。”有夫人趕跟著道:“葉夫人真是好福氣,這葉小姐也是隨了您,生的不僅花容月貌,更是一才氣。看看咱們這隴鄴裡,舞跳得這般好,畫畫的這般好,也真是數一數二的出挑了。”
葉夫人笑盈盈的了,盧婉兒卻妒忌的絞著帕子,眼中都是不甘不願。
又有人道:“不
又有人道:“不知道親王殿下以爲這副祝壽圖如何?”
衆人都看向謝景行,葉楣也往謝景行那頭看去,卻見謝景行手持酒盞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想的出神,本就沒有聽這頭的言論。
“殿下?”高提醒他。
謝景行回過神,問:“怎麼?”
“問您葉小姐這副祝壽圖怎麼樣?”高道。
衆人都有些尷尬,人家這盡心盡力的展示才藝,還作了畫,可這睿親王本就在走神,兒就沒注意,這對葉楣來說無疑太不尊重了。
謝景行聞言,掃了一眼那圖,微微勾脣道:“不錯。”
那敷衍的態度,隔著三層人都能看得見。
葉楣的笑容就有點僵,反是沈妙見了,眼中閃過一笑意。謝景行這般的人,這樣的場合哪裡就是能走神的這麼“專心致志”的人,想來是故意爲之的,雖然不知道爲何他要故意讓葉楣難堪,不過沈妙卻因爲他的這舉而微微開懷。
這一點子笑意卻被葉楣捕捉到了,葉楣盯著,忽然輕聲笑道:“說起來,當初住在睿親王府的時候,曾聽聞王妃也是才藝雙絕。”
突然就把話頭轉在沈妙上了。
“只聽過王妃步極好,卻未曾聽過其他的。既然今日是親王壽辰,王妃不如也來助助興,讓我等以開眼界,小仰慕王妃許久了。”有些不自在的道。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是葉楣聽聞沈妙的傳言而崇拜於,想要親眼目睹。
可是沈妙本就是將門之,步好是一回事,可從未有人瞧過跳舞什麼的,若是做了,也許會出醜,若是不應,又好似證實了的野之名。
衆人都看向沈妙。
沈妙微微一笑:“我是睿親王府的王妃,怎麼能像歌舞一樣的吹拉彈唱,任人觀賞呢?”
剎那間,廳中啞然無聲,葉楣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本來麼,當著羣臣的面唱歌跳舞就是有損面,不過是因爲葉楣是葉家的千金,又生的貌有才,衆人才忽略了這一點。可是沈妙這麼大喇喇的說出來,就很微妙了。
葉夫人和葉茂才臉難看,葉夫人想說話,可是一開口,豈不是就是順著沈妙的話頭,說葉楣就是歌舞娘的德行?
盧夫人和盧婉兒卻是有些幸災樂禍,沈妙和葉楣掐起來,纔是他們最樂見其的。
謝景行含笑瞧著一切,似乎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不打算勸架,就這麼袖手旁觀著。
羅潭覺得沈妙似乎有些針對葉楣,不過心中又覺得約的快意。本來就是謝景行的生辰,這葉楣卻在這裡跳什麼舞,反而喧賓奪主。況且還主要沈妙來唱歌跳舞,憑什麼要求別人也與一樣呢?
季夫人看著沈妙,心中焦急,謝景行的生辰全都是宴請的朝臣,沈妙把氣氛弄得如此之僵,別人只會怪責睿親王府沒有規矩,損的是整個親王府的臉面。還會說沈妙善妒,與一個葉家千金斤斤計較。
葉楣躊躇的站在原地,微微蹙眉,就惹人心憐,好好的一個人兒,被到如此境地,讓人覺得十分不忍。廳中的男眷們就有些打抱不平又自詡正義的,想要英雄救,爲葉楣說話了。
沈妙掃了一眼廳中衆人,將衆人的神盡收眼底,葉楣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想要什麼,從來都不用自己說。皺皺眉頭,嘆嘆氣,就驅使著周圍的人爲拋頭顱灑熱,今日自己拒絕了葉楣,只怕第二日全隴鄴的人都要站在葉楣那頭了。
怎麼就能讓葉楣如願呢?
站起來,在衆人詫異的目中笑道:“不過,葉小姐‘盛難卻’,我就‘勉爲其難’,恰好前些日子學了一手曲子,就彈與葉小姐聽罷。”
“怎麼是彈給‘葉小姐’聽呢?”盧夫人笑道:“不應該是恭賀殿下生辰嗎?”
“這曲子悲的很。”沈妙淡淡道:“不似喜慶樂調,也不適合恭迎生辰。只是我前些日子覺得好,便學了,既然葉小姐仰慕與我,好東西自然要與之分,對麼?”含笑看向葉楣。
葉楣也一笑:“自然是的。”
這二人言語間你來我往,彷彿有看不見的刀劍影。葉楣嫵,沈妙端莊,各有各的,一時間竟然分不出主次。沈妙端著袖子,走到中間,葉楣退下。驚蟄連忙給沈妙尋了椅子過來,沈妙擡眸,問:“取琴來吧。”
穀雨過了許久纔出來,道:“碧霄樓只有一把焦尾琴,夫人……”
焦尾琴音特別,穀雨心裡清楚,跟了沈妙這麼多年,幾時見過沈妙琴過的。一邊暗恨這葉家千金不安好心,偏生要沈妙做這等風雅之事,一邊又爲沈妙犯了難,打腫臉充胖子,丟了的臉面只會是自己的,尤其還是在這陌生的異國他鄉,沒有人會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對沈妙禮讓三分,這裡的大部分人都心懷鬼胎,恨不得落井下石。
尤其是有了葉楣那獨樹一幟的水墨舞珠玉在前,沈妙做什麼都是相形見絀的。
“無礙,就拿它吧。”沈妙道。
周圍的夫人小姐聞言,俱是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說自來野麼,竟還要託大彈琴?”
“應當是想與葉家小姐一較高下吧,可真是爭強好勝。”
“哎,可惜了睿親王府,今日只怕是要丟臉面了。”
了。”
“明齊的人果真上不得檯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他們說話的聲音小,卻掩飾不了嘲弄的目。羅潭倒是信心十足,雖然沒聽過沈妙彈琴,可是莫名的,總是覺得沈妙無所不能,既然說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季羽書卻和高咬耳朵,悄聲道:“嫂子真的會彈琴?當初灃仙當鋪查出來的消息,可是連彈琴的先生都沒給請過一個。無師自通?太厲害了吧。”
高聳聳肩:“我也不清楚,靜觀其變吧。”
裴瑯也是在宴請的賓客中,廣文堂是有教授琴藝課,可沈妙沒有選擇修琴,裴瑯也曾聽聞那裡的先生抱怨過,沈妙連琴絃都分辨不清楚。這會兒見沈妙欣然接,心中難掩詫異,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謝景行,想著沈妙如此爭強好勝,也都是爲了謝景行吧。
謝景行微微蹙著眉頭,著酒盞的手卻微微攥了。
沈妙焚香洗手,淡淡道:“這首曲子《詠》,是一位年輕的公主被迫要去與敵國和親,屈尊下貴嫁給年過五旬的魯敵國領袖,對於未來茫然不安,卻無可奈何,希能改變自己父皇的主意,心中悲憤絕之下所做的曲子。”聲音淡淡,如同渺茫月,竟然在楣夫人舞過的熱烈後,讓人迅速平靜下來,彷彿隨著的話語,來到了故事中。
彈撥了琴絃。
焦尾琴的琴音厚重,本就不似普通琴音清越,彈撥起來也難以人心,而一點一滴,的漫長。
分明是莫名的琴音,卻聲聲扣人心絃。在彈撥的第一聲開始,廳中就安靜下來。
慢慢的開口,慢慢的唱。
“長江浩浩西來,水面雲山,山上樓臺。山水相連,樓臺相對,天與安排。”
“戴月行,披星走,孤館寒食故鄉秋,枕上憂,馬上愁,死後休。”
的聲音平日裡溫和的,如水一般清澈,然而此刻卻帶了沉痛之意,聽得人眼圈發紅,心頭髮酸。隨著的唱詞,隨著的琴音,教人眼前彷彿浮現起了那年輕的小公主,生的雨雪可,卻被迫穿著冠霞帔,苦的坐在宮中一隅。那宮殿巍峨重重,幽深厚重,本是
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迎接並不輕鬆的命運。
上馬車,拜別母后,帝王無,爲千秋大業犧牲兒,爲皇家公主,迎來的卻是不能被自己做主的姻緣。
離京的路途遙遠,落寞的掀開簾子,看沿途飛過的老鷹,看水底的游魚,看風看雨看雲,每一樣都比自由。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手執著餞行杯,眼閣著別離淚。剛道得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捨不得!”
沈妙的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
本就生的清秀端莊,白如玉,燈火之下,素手彈撥,但見淚痕,分明是冷的神,卻彷彿有無盡苦楚,說說不得,唱唱不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越見清澈,暗暗痛無窮,卻愈發襯得人如雨中花,巍巍,讓人忍不住想呵護。
唱的滿廳的人無語凝噎,眼圈發紅,只覺得心頭梗塞,卻再無之前李楣跳舞時候的歡欣了。
然而琴絃忽而一轉,琴音聲聲急促,得唱詞變得鋒利。
“誤國君,佞專權,開河變抄禍源,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和曾見?賊做、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